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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年刊
(2004)p.27-59
 

從雲白沙的「神學美學」與「神劇」淺釋其神學觀念 



 

6. 《神劇》中的基督

6.1 聖言的降生


聖言的降生是超越進入了現實,無限進入了有限,絕對進入了相對,在其「下降」中,神取了肉身,成為世人,其超越形體的神聖得以用形象來顯現,耶穌是那不可想像之愛的無限奧秘。在雲白沙的戲劇中,天主下降到這世界的舞台,並不是唱獨腳戲,人在劇場中只是端坐的觀眾,這戲劇是神人共演的,人必須踏上舞台進入天主的表演中。雲白沙認為人必感受到基督之愛,滲透到人的內心深處,因而激發人必須參與而不能成為旁觀者。人與天主在這天地之間的舞台上,成為行動的主體,同時扮演著重要的角色。39


雲白沙對若望神學有深入的研究,他解釋「降生」建立了聖言神學。言語(word)的存在不用質疑,也是顯示人與動物有所分別的一種媒介。他認為言語預設應具有三條件:(i)人是主體,是自由的,並且是你─我的對話;(ii)人不可能隨意自創新言語,因為沒有人會懂其意思;(iii)言語是一份禮物,每當接受之後,人就可以無阻擋的予以發揮。


人能夠建立關係是因為人能交談,正如雲白沙常說:人類學的基本事實就因為有「你」(thou)才有我的存在。人不單會聆聽,也能回應,所以他說:「人在本質上已具有以語言回應的能力。」40 這意味著人的天性能溝通,首先是與天主,然後與其他人。若不尊重他人的天賦就是自說自話,這也是一種罪。


基督是天主向人說的「話」,但同時衪又是代表著人向天父的回應,衪是言語(word)及回應(response)的結合體。耶穌的一生就是「言」進入了世界,進入了人類的時空中,如果基督是天父語言的自我表達,他一生顯示了聖言成為行動,天主以行動表達自己,聖言最後以無言的死亡來顯示,天主之言回歸靜寂,但不是消滅,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或通傳,那就是聖神的推動,默感工作。雲白沙說:「深藏的天主揭開面紗,顯示自己,這樣衪更能深層的把自己藏於人類中。」41 是衪整個的生活,同時也提昇了人的生活具有神聖的意義:


「祂並不是以模糊影像出現,而是以地上的語言來表達天上的真情況,當『天主的僕人』每天辛勤地工作,也有疲勞,低頭向天主祈禱,非受造的天主子就這樣俯伏在天父的座前。衪的態度就是這樣勤勞、受苦、不顯眼、沒有讚賞,是一個完完全全謙遜的人。」42


6.2 十字架神學


基督學是雲白沙的神學中心,而基督學的核心便是「十字架神學」。至高無上的天主下降成為世人,並死在十字架上,衪以降生及死亡來證實其真愛。這至高無上的神聖性與深不可測之愛互相輝映,對人產生巨大的震撼和吸引力。天主子並不保留自我,而是讓自己下降,自我奉獻。因此亦體現天主之愛那份平易近人,以其謙卑、純樸來到人間,懷著對世人的摯愛走向十字架,因而更深刻體會天主的難以想象及不可測度。十字架是失敗墮落的結果,好像粉碎了衪要求的「超越」。不過與此同時也宣佈復活的訊息:耶穌死在十字架上是天主肯定及裁決的新方式。43 通過天主在世上看似「愚拙」、「不需要依據任何理由之愛」世人才會體會「天主的智慧」及「不可掌握性」。


基督的十字架表示天主已將世界的苦難擔負在自己的肩上。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天主張開雙臂擁抱所有的人,如聖經所說:「因為衪願意所有人都得救,並認識真理。」(弟前2:4)


耶穌基督的「使命」(mission)是要成為天主救贖的聖言,衪生活在聖父所決定的「時刻」之中,並與派遣衪的聖父緊密相連。服從在基督學佔首要地位,是在最深層及最基本上如子女一般的依靠,雲白沙稱之為信賴,回歸上主,面向著與衪的聯繫:「為叫世界知道我愛父,並且怎樣命令我,我就照樣去行。」(若14:31)耶穌所講的「我」與服從永不分離,衪拒絕接受光榮或自我誇耀,「我因我父的名而來」(若5:34),基督就如此的接受了為光榮父的使命,並圓滿的完成了。44


聖保祿在格林多前書表示基督信仰異於其他宗教的特點是十字架。猶太人要求的是奇蹟,亦即德能;希臘人要求的是智慧。為他們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基督絆腳石,亦即懦弱,或是愚蠢。但保祿自己不知道別的,只知道被釘死十字架上的基督(格前2:2)。


若望福音以「完成了」(若19:30)作為耶穌在十字架上最後一句話。完成天主的旨意,衪「這樣愛了世界,甚至賜下了自己的獨生子」(若3:16)的生。「人子照樣被舉起來,使凡信的人在他內得永生。」(若3:14-19)的生與死,基督出死入生的救援是在十字架上完成的。


十字架神學實在是一篇愛的宣言,雲白沙再一次提醒我們應活在天主內,如此才能尋得真正的信仰及神學上的目標。


6.3 歷史神學


道成肉身是天主對歷史的投入,更是對人的慈愛。為了救贖離棄了衪的人,聖言藉著人的形體進入歷史,成為人類歷史中的一部份,與所有人密切聯繫和溝通。「道」把衪的歷史與眾人的歷史交織在一起:為他們的緣故,衪「成了貧窮,好使你們因著衪的貧窮而成為富有」(格後8:9)。只有曾在歷史上被殺害的羔羊才配得上揭開人類歷史的奧秘(默5:1-14)。因此道成肉身的歷史就是所有歷史的樞紐。45我們的信仰以基督降生的歷史來詮釋整個人類歷史,並宣示天主對人的恩惠,這情況下普世的歷史尋到它的目標及內在更深的意義。46


雲白沙的「基督學」衍生自巴特的「歷史的神學性」(historical-theological)。因為巴特的「普世預定論學說」(doctrine of universalistic predestination),構成雲白沙「歷史神學」的骨幹。47 巴特的「普世預定論」認為天主創造天地時,已預定聖子的救贖是為整個人類,基督內的恩寵消除了所有罪惡(羅5)。在為所有人救贖中,先選擇一少撮人參與救恩史,就是猶太人的歷史;在耶穌基督來臨之後,就代表著天主的救恩是為整個人類,在衪內天主的慈悲是為所有人,衪召叫所有人加入永遠的救恩行列。

  
雲白沙從普遍性救恩作起點,藉著基督,普世和好的歷史已完成。雲白沙的歷史神學綜合為:耶穌在人類的歷史內圓滿了衪的救恩歷史,並使二者合成為一,使萬物回復原來的本性,衪成為宇宙的核心。48在這唯一「具體」的、在歷史內的人,圓滿了宇宙性的歷史意義,所有的人類及民族都找到了存在的意義和目標,可以有圓滿的永恆生命。歷史中的道(logos)都在這特殊的道(Logos)。


耶穌成為歷史內統一及圓滿,衪獨自給與的規範及最後的意義,使人類的歷史充滿著智慧。49 衪的參與並不會約束人的自由,減低人類生命的意義,或掩蓋各民族本身的特性。圓滿的歷史就在衪的降生,成為宇宙性的道,耶穌是歷史的規範:「道在人類中生活,衪的死亡、復活及升天,給歷史,即人類的生活行為一個標準,不是另一個歷史,就是人類的歷史。」50


6.4 神劇的結論


雲白沙的基督學及救恩學是受著若望及教父神學所薰陶。耶穌基督由愛父而衍生的服從,自願進入世界,衪是神聖無比,卻隱藏了自己,完全是一個無助的弱者死在十字架上。但愛的種子並沒有因此而淹沒,父對子的愛,使衪光榮的從死者中復活過來,再次顯示自己天主子的身份,成為世界的救恩,消除了人與天主之間因罪所形成的阻隔。


在人方面來說,天主造世及救世,都是為了人類的好處,所以天主的計劃,必要得到人類自由及自願的合作及回應才有意義。耶穌基督以自己的死亡消滅了人類的死亡,以自己的復活恢復了人類的生命,由衪與天父立約及回應,人只要參與基督的行動,便會成為衪的人,因此天主與人有了雙向的係。所有這些都是在《神劇》的劇情。


雲白沙的「基督學」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表達出「天主是愛」,耶穌基督的悲劇是天主對人至善及至愛的表現。天主對人性的價值和救贖,並非以一位高高在上的救主形象,而是以屈尊就卑,受辱的方式進入罪之深淵,承擔人類的苦難。人類的歷史因著基督的降生恢復了生氣,人的生活、行動有了目標及意義,我們相信跟隨基督的腳步,必可讚頌光榮的天主,履行天父的旨意,並可抵達天上的家鄉。那份信德及企盼,就是「基督學」所帶來的訊息。


雲白沙的「基督學」也著重耶穌基督的人性,因為人所能明白的就只有在眼內的事,他認為理解基督的悲劇必須在地上,在人類的歷史中,在人性的世界舞台上,悲劇的效果才更為震撼及感動人心。


基督學最後的結論沿承著若望的基督觀:「於是聖言成了血肉,寄居在我們中間;我們見了衪的光榮,正如父獨生者的光榮,滿溢恩寵和真理。」(若1:14) 若望將基督的十字架和光榮視作不可分離的事件──都是由聖父而來,子的一生是為光榮父,在服從中等待光榮的一刻,也是最無助在十字架上的一刻,但衪仍是堅信父的安排。在這無所依據,不合常理的十字架上,天主的光榮能無疆界的向四方散播。受造物所擁有的美麗,只是聖子在聖神內反映聖父的形像和光輝,在世上所有的美都回歸聖三的光芒中,一切都統合在耶穌內:世上的形式都能導向天主的光榮。


  43. Medard Kehland & Wener Loser (ed.), The von Balthasar Reader(Edinburgh: T & T Clark, 1982, p. 24-25).
  44. Communio: 14(1987), p. 29.
  45. 江丕盛「從基督看植根於歷史的救贖」,n19《道風》,2003,8頁。
  46. Hans Urs von Balthasar, The von Balthasar Reader (Edinburgh: T & T Clark, 1982, p. 30).
  47. Hans Urs von Balthasar, Man in History (Dublin: Shed & Ward, Veritas Publications, 1968).
  48. Ibid., 20-21.
  49. Paul E. Ritt: “Current Theology: The Lordship of Jesus Christ: Balthasar and Sobrino”, Theological Studies, 49(1988), pp.713-714.
  50. Hans Urs von Balthasar: A Theology of History (New York: Shed & Ward, 1968, pp.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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