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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年刊
(2002)p.47-83
 

荀子生命哲學中「性惡論」的析微

 

性惡之論證

吾人在分析《性惡篇》的結構中,已分段釋說《性惡篇》的內容,亦不斷地提出荀子性惡的論證,現只是作綜合性的說明。

1. 順性則亂言性惡

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利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於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後出於辭讓,合於文理,而歸於治。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性惡篇》)

今之人……縱性情,安恣睢,而違禮義者為小人。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性惡篇》)

順情性則不辭矣,辭讓則悖於情性矣。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性惡篇》)

為什麼順性的結果是好利、爭奪生;嫉惡,殘賊生;耳目聲色之欲,淫亂生;形成辭讓亡、忠信亡、禮義文理亡呢?

荀子肯定地說:「性惡之故。」

由荀子經驗所得的反省思索中,人常縱性情,安恣睢,違禮義,今世有多少君子呢?小人當道,國恆亂,民恆苦,由社會現象透視生命現象,由生命現象透視人的生理反應,由人生理反應所產生的現象就是順性情,故「今人之性,生而離其朴,離其資,必失而喪之,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性惡篇》)

2. 求善去不善乃性惡故

凡人之欲為善者,為性惡也。夫薄願厚,惡願美,狹願廣,貧願富,賤願貴;苟無之中者,必求於外。……用此觀之,人之欲為善者,為性惡也。今人之性,固無禮義,故彊學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禮義,故思慮而求知之也。然則生而已,則人無禮義,不知禮義;人無禮義則亂,不知禮義則悖。然則生而已,則悖亂在己。用此觀之,人之性惡明矣。(《性惡篇》)

凡古今天下之所謂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謂惡者,偏險悖亂也,是善惡之分也已。(《性惡篇》)

古者聖人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故為之立君上之埶以臨之,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使天下皆出於治,合於善也,是聖王之治而禮義之化也。……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性惡篇》)

故性善則去聖王息禮義矣,性惡則與聖王貴禮義矣。故檃栝之生,為枸木也;繩墨之起,為不直也。立君上,明禮義,為性惡也。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性惡篇》)

為什麼需要禮義呢?禮義在於引人向善。

為什麼人欲為善呢?因為希望離開惡。

荀子以薄厚、惡美、狹廣、貧富、賤貴的相對作比喻,引申出人之欲厚、美、廣、富、貴。猶似聖王之願國能治一樣。荀子的原則:「苟無之中者,必求之於外」,今因人性無善,故必求之也;求之於禮義,求之於法正。

荀子清楚地將善惡之意作區分——善者乃正理平治也;惡者乃偏險悖亂也。因為人性本惡,就有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的現象。故古之聖王了解這一點,便以「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使天下皆出於治,合於善也。」事實上,荀子見到時勢的現象:「夫彊者害弱而奪之,眾者暴寡而譁之,天下之悖亂而相之,不待頃矣。」(《性惡篇》)其原因乃:「今當試去君上之執,無禮義之化,去法正之治,無刑罰之禁」;其結果將如何呢?就是強欺弱,眾暴寡的現象了。故荀子肯定,若人本性善,根本不需要禮義助人求善,不需要法正及刑罰來規限人之惡;然而,現今的經驗告知,實際的現況證之,人不斷求善,在於去除本身之惡;人需要禮義、法正及刑罰,使之不陷於惡而趨善,故性惡明矣。

3. 「不治與治、不正與正」談性惡

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後出於辭讓,合於文理,而歸於治。(《性惡篇》)

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師法然後正,得禮義然後治。今人無師法,則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古者聖王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也,始皆出於治,合於道者也。(《性惡篇》)

古者聖人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故為之立君上之埶以臨之,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使天下皆出於治,合於善也。(《性惡篇》)

今人之性惡,必將待聖王之治、禮義之化,然後皆出於治,合於善也。(《性惡篇》)

荀子在《性惡篇》中重覆地強調:師法、禮義、正與不正、治與不治,實在要說明性惡對人、對社會、對國家的影響;還有對自己的影響。至於對自己而言,因性惡之故,人便「偏險不正」,故必須先正己,正己之法就是「師法」,即接受教育,不斷學習,如《勸學篇》所言:「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由此,人就有能力「矯飾」自我的性惡,使之化而為善,這就是所謂「師法之化」也。

至於對人、對社會、對國家,則在「禮義」上立言,從「治與不治」上作出發點。荀子認為禮義乃聖人所制,以助人不順性而行,故有法度,刑罰比較消極的方法去約束人之性惡,使能導引人走向善合於道;而明禮義乃積極的方法,使人能去己惡而不起悖亂;如是者,國恆治,誠如《修身篇》所言:「人無禮則不生,事無禮則不成,國家無禮則不寧。」故荀子以「禮義」作為「擾化」人的性情,以引導人、地、事物得以「生、成、寧」,於是悖亂不生而治。

4. 欲多不知足現性惡

今人之性,飢而欲飽,寒而欲煖,勞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性惡篇》)

人之情,食欲有芻豢,衣欲有文繡,行欲有輿馬,又欲夫餘財蓄積之富也。然而窮年累世不知不足,是人之情也。(《榮辱篇》)

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無事。爭則亂,亂則窮。(《禮論篇》)

天下害生縱欲,欲惡同物,欲多而物寡,寡則必爭矣。(《富國篇》)

子宋子曰:「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己之情為欲多,是過也。故率其群徒,辨其談說,明其譬稱,將使人知情欲之寡也。」應之曰:「然則亦以人之情為欲,目不欲綦聲,口不欲綦味,鼻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此五綦者,亦以人之情為不欲乎?」曰:「人之情欲是已。」曰:「若是則說必不行矣。以人情為欲此五綦者而不欲多,譬之是猶以人之情,為欲富貴而不欲貨也,好美而惡西施也。古之人為之不然,以人之情為欲多而不欲寡,故賞以富貴,而罰以殺損也,是百王之所同也。(《正論篇》)

夫人之情,目欲綦色,耳欲綦聲,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不免也。(《王霸篇》)

從「欲」上看,荀子認為性就是情就是欲:「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也,欲者情應也。」(《正名篇》)但由於人生而有好利、嫉惡、欲望,故不斷地陷於縱欲中 ——「人之情欲多而不欲寡」,故「欲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無爭,爭則亂,亂則窮」,就是欲不知足的後果。在人的生理現象中,吾人感悟到所謂:「人心(欲也)不足蛇吞象」,這也是在人的衣、食、住、行中表達無遺。人人欲有財富上的擁有,無有則求之,求的方法很多,有正當之法,也有不正當之法,而荀子《榮辱篇》所言的不知足,有亂起的含意,因人的不知足,就不免於爭奪殘殺,而做成社會的紛亂。因此,荀子從「欲」的不知足以證明性惡論。11

 

 

11. 參閱華仲麔等著,《儒家思想研究論集》(二),黎明文化事業。 周群振著,《荀子之心術觀與性惡論》,215-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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