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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年刊
(1996)p.1-103
 

信仰小引導

 

3. 全能的父

到底我們所相信的全能的父,可該怎樣容形祂呢?首先祂是天主,是耶穌之父;是一旦開始去愛便永遠不會因厭倦而停止愛下去的那一位,所以我們其實應該稱祂為愛的全能之父!

究竟聖父這份愛的勇氣從何而來?特別是當我們一想到世界上種種的不義、罪惡和死亡的威脅等時,我們越加驚異於祂這份愛的不可思議。到底這位生活的天主怎能對我們的拒絕與逃避一再容忍、對這些軟弱,偶象崇拜及手染血腥的人類仍然有信心?

對於這些問題,除非我們懂得深入探究聖父這份愛的兩大特徵,即天主對人的愛是無限的贈與和自發的,我們永遠不會找到答案?「愛就在於此:不是我們愛了天主,而是祂愛了我們,且打發自己的兒子,為我們做贖罪祭。我們認識了,且相信了天主對我們所懷的愛」(若一4:10.16)。

父是「永恆的愛人」,祂愛人是絕對出於自發和自動,完全不受任何外界事物的牽制或引發。祂從永恆便開始愛人,並會繼續一直愛下去。祂在愛中是全能的,祂永遠忠貞不二:「我的救恩永遠常存,我的正義永不會廢除」(依51:6);祂愛的計劃「永恆不變,祂心中的謀略萬世常傳」(詠33:11)。

正是這份永恆和信實忠誠的特質顯示出天主的愛的絕對自發性、完全的付出和偉大:「人啊」,主說:「想想是我第一個先愛了你,那時你仍未來到世上,而這世界也尚未形成,可是我已愛了你,就因為我是天主,我愛你!」(聖亞豐索)。(8)而這自發的愛,這無條件的贈與,正是天主創世行動的基礎:「因愛而創造,是愛所創造」:「Ipso amore creatur」,「愛情使事物存在」(龐迪)。(9)正是因為這份無條件的付出,天主愛那些迷途的羊(瑪15:24;路15:4-7),愛罪人與病弱者(路5:31-32)和失足的(路19:20)。一句話,祂愛那些卑微沒有人愛的人。聖保祿說得好,「天主偏召選了世上愚妄的,為羞辱那有智慧的;召選了世上懦弱的,為羞辱那堅強的;甚至天主召選了世上卑賤的和受人輕視的,以及那些無所有的,為消滅那些有的」(格前1:27-28)。

天主是父這一事實要宣揚的是「天主是愛」這喜訊。為此,永遠沒有任何過失,可以給祂作為放棄與忘記我們的動機和藉口,讓我們跌進那個因祂的離去而引起的無限憂傷中。天主是父這事實亦解答了另一個問題,即天主為什麼繼續信賴人。因為這事實讓我們看到天主自己本身是一種怎樣不可言喻的愛情及祂如何愛了我們:天主作為父,祂對自己的愛的忠誠是無法改變和萬古常新。這從下面這則精彩的通俗文學所記可見一斑。「有一個人在海邊走著,偶然轉過頭往後望,見到沙上除了他自己的腳印外,尚有屬於另一個人的腳印。於是他想:這是天主的腳印。怎知當他往前稍遠再看時,卻只見到一個人的腳印。於是他又想:那是當天主遺棄我的時候!可是天主卻對他說:不對,那是當我把你抱在我雙臂中的時候」。

然而,問題卻發生在這裡,我們越發現天主慈父的面容,便越覺得迷惘不安。因為面對世界因痛苦邪惡而引起的一連串問題,越感到一籌莫展。我們禁不住問:如果天主愛我們,怎會有痛苦出現?為什麼祂看到世界的痛苦仍保持緘默?當禍患和惡勢力蹂躪大地時,這位正義仁慈的天主何在?這位在愛中是全能的父到底跑到那裡去?

「奧斯韋茲」(Auschwitz)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設於波蘭的著名集中營,一個象徵痛苦和死亡的名字,因為成升千上萬的無辜者曾在那裡被殺害。當營中一位最年輕的囚犯在那裡為求生而與死亡搏鬥時,只聽得另一位囚犯在問:「天主到底在那裡?」。即時有另一位喊叫著回答說:「看,祂就被懸在那裡,在那絞刑架上」。(10)這答案包含了一切可能的解釋。第一個解釋是當一個無辜者死時,天主也在他內死去。因為面對世界如此巨大的苦難,沒有可能相信天主的存在,為的是沒有任何解釋能令人接受讓一個無辜者受苦甚至死去。所以根據這答案,人只是為了那將一切都化作烏有的死亡而生存。在死亡和死亡之間是生存的日子,但這日子短暫又易逝。所以全人類都註定歸於虛無。一切無神論者的抗辯都歸入這解釋。有這種思想的人,如果他們的生存只為了等待死亡的到臨好自蹈其中,他們的不幸則是在於宣稱人生並沒有任何事物是真的有意義。因此甚至一般人用來聊以自慰的「今朝有酒今朝醉」這套所謂哲學,也不能稍減他們那無可解脫的悲哀。剎那間的歡愉,又豈能補償所有的傷痛,於是無可避免地,人心中每一個對生命的渴想都自行幻滅。結果是連他們的抗辯也在整個宇宙均邁向死亡這一明顯事實前俯首投降。

這答案的第二個意思見諸於與上述無神論抗辯剛好相反的另一種態度:放棄。對人類的痛苦不作任何置評,對這位「神聖的陌生者」天主,祂那不可抗拒又難解的旨意逆來順受,這正是約伯的朋友的態度。他們給約伯的解釋,表面看來象在安慰他,實際上加給他更大的困擾。對約伯的朋友而言,上主的決定覆及萬有,絕不顧惜任何人。於是《奧斯韋茲》那位囚犯的呼喊,可以有這第二種解釋:在死亡的無辜者身上,我們見到一個沒有心肝的天主與他一同死去。而這些義人和無辜者最大的不幸,是他們過份相信這位天主,相信祂會維護他們的權利,對世界的不義和痛苦作出公平的處理。約伯的朋友的態度當然不對。沒錯,面對那些橫加於身的不幸與禍患,義人的反應是消極的,他們逆來順受。可是他們心中始終堅信,天主不會以人類的死亡來光榮自己。

「奧斯韋茲」集中營內那位慘受迫害的囚犯的呼喊,是否尚有第三種解釋:「看,祂就被懸在那裡,在絞刑架上!」?有,但是這第三種解釋要從聖經裡找,亦正是這份天主自己的啟示,給上面這段僵硬的文字抹上一層新的意義:「天主竟這樣愛了世界,甚至賜下自己的獨生子」(若3:16)。「祂沒有憐惜自己的兒子,反而為我們眾人把祂交出了」(羅8:32)。「基督由法律的咒罵中贖了我們出來,為我們成了可咒罵的,因為經上記載說:凡被懸在木架上,是可咒罵的」(迦3:13)。「因為祂曾使那不認識罪的,替我們成了罪,好叫我們在他內成為天主的正義」(格後5:21)。

因此挨著那正在死去的無辜者,與他並肩一起且在他內的,是十字架上的天主。這天主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判官,或對人間的苦難完全麻木的旁觀者,祂就近在人的身旁,對他的苦難憐憫同情。就如十四世紀時的意大利文所形容的,是位將世界的痛苦變成自己的痛苦的天主,好給人類的痛苦帶來意義和慰藉。那部有關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的福音,即是天主痛苦的福音。祂為了愛我們而被交於死亡。因此這部福音所宣講的並不是一位在經歷了世界的苦難和死亡之後復活,從此脫離人間,高高在上,以保持本身的超越性的天主。卻是位甘願分擔人的痛苦,與他形影不離的天主,而十字架就是最佳的證明。所以,與其如無神論者般孜孜於宣判天主的死刑,我們情願要這位被困於世界的痛苦中之天主。為此,與無神論者正好相反,我們不宣判天主的死,卻宣揚死於天主聖三內。因為如此一來,當人宣認基督的苦難時,世界的苦難在基督的苦難中觸到天主奧蹟的最深處,把「聖三」三位,按各自的身份和方式捲入其中。結果是世界的苦難史被嵌入天主聖愛的永恆歷史內,而人類的苦難所代表的那份無限尊嚴也得以被肯定。這尊嚴是如此巨大,致令這苦難要由父的永恆之子來承擔。這等於說,在人類每一個痛苦事件中,天主父均臨現在旁,給予受苦者補償、慰藉和希望。

所以,十字架的福音並不操心於對「天主的沉默」這問題給予答案,因為在十字架震撼人心的靜默中,不用發言,這問題便自動地被相信天主接近受苦的人這信念所克服。這位近在咫尺的天主,以只有祂自己才知道之玄秘方法召叫所有的人,要他們將痛苦變作愛情,辱罵化為呼求;將世界的痛苦史更易為一部愛的史書。祂邀請他們幫助別人背負十字架,及不論何時何地,為消滅引致人類受苦的種種不幸因素而奮鬥。

真的,如果我們想知道天主是誰,我們得跪倒在十字架下(穆特曼)。(11)

父啊,請賞賜我們

認識你在愛中是全能的。

請使我們在面對你那份

愛的能力

時懂得驚嘆,

就如你在天地初闢的第一個早晨開始

一直繼續到永恆肇始那天的黎明,

整個宇宙將成為你的家園,

一切都在你內。

也請讓我們即使在十字架下,

或甚至面對淹蓋大地

的嚴酷苦難時,

依然宣認你愛的忠貞。

 

 

 

8. St ALFONSUS MARIA DE LIGUORI (1696-1787),教會的主教與聖師,創立贖世主修會。

9. BLONDEL Maurice (1861-1949),法藉哲學家,是現代主義的中堅份子。

10. 參看WIESEL E., La notte (Firenze 1980) 67.

11. MOLTMANN Jurgen,一九二六年生於德國安貝格(Amburgo),德藉誓反教(基督教)神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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