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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84)p096,102,11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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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民族的記憶法與

以色列人的口傳傳統

                     

 王敬弘

 



一九八二年八月,我有機會聽了一次菲律賓著名的民俗學家Alejandro Roces 在演講中所說的一段話,使我對以色列人的口傳傳統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肯定。
有一次,他到菲律賓碧瑤附近的山區去訪問Igorot 民族。這個民族的文化發展程度相當的低,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文盲。當他開始向一些土人詢問他們的風俗習慣時,這些土人就建議他去見一個村中的人物。他們說:「這個人知道有關我們這個族的一切事。」他聽從了他們的忠告,就去探訪這個人物。當然,也有許多人因?好奇心而跟隨他去了。當他找到這位先生的時候,發現他也是一位文盲,可是,他關於這個地區所有土人的歷史都知道的非常地清楚。不但如此,而且他知道每一個人的族譜,可以上溯到十八代祖先。所以,族中的任何一個人,如果在血統關係上發生了困難,都來找他加以澄清,當這位Roces先生詢問這個電腦土人的時候,開始把聽到的一些話,用紙記下來;可是,每當他在紙上寫下一些東西的時候,周圍的人就開始笑起來。經高二、三次之後,他就好奇的問這位電腦先生他們為什麼笑。那位電腦土人就說:是因為你把東西寫下來,這樣你一定記不住,所以他們才笑你。這就引起Roces 先生問他能記得那麼多事情的秘訣何在。出乎意料之外的,電腦先生最開始給他的答覆是:「最主要的是我不認識字。」結果他就解釋說:「因為我不認得字,所以我不能依賴我腦筋以外的任何東西、任何文字去記憶;如果我想記得任何事物、名字和時間,我就必須操練我自己的腦筋,而刻意地去把它記住。第二,因為我不認識字,所以我吸收進來的資料是非常單純的。我不會因為報紙、書籍而填進來一大堆資料,超過我腦筋願意記憶的數量。凡是我所願意記憶的事,我就按照某一種方式,把它加以整理,深深地記在我腦中。這樣,就很不容易忘記了。而且,這種方法並不是由於我才開始的,而是從很古遠的時代已經建立了這種方法。在村中至少常有一個人能夠記得有關這個部落每一個人重要的事情,以及他們的族譜。」
聽了他這個演講之後,我深深地體會到,聖經的許多資料,在寫成書以前,以口傳的方式保留下來是完全可能的。例如舊約中以色列人的始祖大約生活在公元前十八世紀初葉或中葉,經過了依撒格、雅各伯和他的十二個兒子,這時他們在十七世紀中葉,為逃避災荒而到埃及,他們在埃及居留了四百三十年左右,大約在公元前一二四O年,由梅瑟帶領逃出了埃及,到公元一二OO年左右,進入了現在巴勒斯坦地方(當時稱為客納罕地)。
我們可以說,以色列人在定居巴勒斯坦以後,才慢慢有書寫文件的出現,所以有關以色列人祖先五百多年來的歷史,一直都是用口傳的方式,在以色列民族中保存下來,直到以色列進入一個比較安定的農業社會時期,才把它們筆之於書。以色列人的情形與Igorot民族的情形相當相似,他們在進入巴勒斯坦以前,大約也只有言語,而沒有文字,也就是說他們是文盲。他們如果要記憶什麼,完全要靠自己的腦筋。他們那個時期絕對沒有印刷物,當然也沒有任何一種大眾傳播工具。所以他們輸入的資料是非常簡單而稀少的。他們可以用講故事或歌詠的方式、把他們祖先的故事一代一代的流傳下來,並相當仔細的保留它原來的面目。不過,這並不否認,在這個流傳中間,沒有任何方式的改變。但其基本的歷史核心事實,一定會被相當仔細而精確的保存下來。
我們也不要疏忽,無論是當時的原始民族,或是我們今天生存在資訊科學發達的現代人,我們運用我們記憶的時候,都有一個基本的法則,平常我們不會把每一件事的每一個細節都記載下來,因為這是電影機或錄音機式的記載。人不是一個機器,人常常選擇他的記憶。當我們經歷一件事的時候,如果我們記得一些其體細節的話,是因為它對我們有特別的關係,或是有深刻的意義。歷史並不是對事物經過、大小細節一律記錄。人的歷史常是記載這件事情對人有什麼意義,所以在人記錄它的時候,無論是古代的原始人,或是現代人,都按照自己的意義、觀點而有所選擇。此外,我們也都注意某些事實的意義會在歷史發展的過程中有所轉變,例如,一個人準備考試的期間,他對這段生活的記憶常是許多辛苦、困難和煩悶。可是,當他一旦成功的通過考試以後,這些痛苦的記憶,對他來講就無關重要了。此外,在一件事情的發展過程中,某一個具體的細節,它的重要性可能增加,可能減少,或者變成有多重不同的意義。
以上這種意義的增加或轉變,在福音形成的口傳階段就有很顯明的例子。例如,耶穌原來講的一個比喻,並沒有把它仔細的加以解釋。門徒們記了耶穌所講的比喻,可是後來耶穌復活升天以後,門徒們慢慢在教會實際的生活環?中,體會到耶穌的比喻與他們日常生活、信仰生活的經驗有了一個實際的關聯。在初期教會的宣講中,耶穌原來講的比喻和這些後來的發展,也被連在一起宣講了;等到書寫後來福音的時候,這後來的發展就變成耶穌對門徒們解釋比喻所有的意義了,這也是近代聖經學家對福音形成經過時所肯定的。
以色列人在定居巴勒斯坦以後,雖然有了文字,但是由於書寫的工具、筆墨、紙張都很昂貴,書寫的技術也很困難,所以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有書寫的能力,即使以聖保祿而言,他雖然受過相當高深的教育,能夠讀書,但他自己並沒有書寫的技術。他的書信都是經他口授,而另有人寫成的。偶爾,他用自己拙劣的書法寫一兩句親筆問候大家(哥四18)。由於這種實際的處境,在經師教授門徒的傳統中,口傳就變得非常重要了。所以在幾百年經師傅授門徒的傳統中,自然會發展出一套幫人記憶的口傳方式。在經師傳統中流傳的一句俗話,就是:「好的弟子像是一個不漏水的桶」。這表示他能夠把老師所說的話全部都記下來。以前我總認為這似乎太困難了一點,但是,有一個實際的例子,以及我想一想,有很多人能夠過目不忘,難道就沒有人能夠過耳不忘嗎?
由於這個現代半開化民族的實際例子,使我對以色列人中口傳傳統有了新的肯定和體認,我也願意把它寫出來,供大家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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