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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70)p75-87
   

關於祈禱的新構想

 

序言

近代神學的發展,聖經學的研究,以及教會在各方面的革新,激起了神學上的種種問題(例如,原罪、基督學、恩寵論,自然法等),神學家們不得不重新探討和估價,因而給神學界帶來了蓬勃的朝氣和活力。但是,美中不足的是未能把祈禱這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列為禮堂著作或討論的主要課題之一。雖然專論祈禱的著作不少,而且也不斷出現地發表,但是祈禱神學在近代革新的氣氛中,仍然沒有能夠獲得應有的重視。

雖然祈禱神學在今日似乎耗能成為神學討論的重要課題是一件事實,但是這並不是說,在近幾十年中,祈禱神學沒有任何改變。例如谷斯凱力 (Cuskelly) 就是一個例子:他對於傳統上把祈禱分為推理、情感,和單純祈禱三個階段感到不滿(像唐克利 Tanquerey 和蒲藍 Poulain 等人)。谷氏利用現代對於人與人彼此間愛情深刻化的經驗,來說明人在祈禱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推理、情感、和直觀的活動。但是,谷氏對於傳統論祈禱的批判,多半是從心理學或方法學的角度去看,因此,他的觀點和以往的大同小異,並沒有什麼基本上的改變;同時,他也沒有提出什麼新的祈禱神學的論點。

祈禱不象其他神學主題那樣地受到人們的注意,可能是一種好的現象,因為至少它告訴我們,祈禱不是什麼理論,而更是在於實行。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否認,今日神學的發展,聖經的研究和教會的革新已經深深地影響了一般人對於祈禱的看法。所以我們很需要有人把這種影響的性質給大家提供出來以便討論。這樣,必定會激發起一些祈禱方面的新思考,以適應在這方面的新需要。

本文的目的正是針對這種需要,願意把幾個近代神學思想概括地介紹一下,同時也指出它們如何影響一般人對祈禱的態度,進而激發在祈禱神學上的新思考。但是,對於本文所採用的方法,作者願預先在此聲明。本文是把不同的神學思潮以及它們對祈禱的影響簡單地介紹出來,在結構上可能給人一種不聯貫的感覺,同時也可能有許多重復之處。雖然作者意圖避免這種種缺點,但因限於本文的性質,仍難做到完美的程度。

倡言「天主死亡」的運動(“The Death of God”movement)

「天主死亡」神學是現代宗教思潮比較聞名的一個。雖然這個運動與興起和結束主要的是在天主教會之後,但是它卻深深的影響了公教神學家和一般信友。

「天主死亡」運動是一個集合很多不同的、甚至於不相干的神學思想而形成的。但是,在這個運動裡,只有過激派的神學家(學者),如阿提塞Altizer凡標倫Van Buren哈密孰Hamilton等人才是絕對否認「天主的存在」。值得注意的是,也正是這些過激派的學者們,把他們自己的哲學系統絕對真理化了,例如阿提塞把黑格爾(Hegel)的辯證法絕對化;凡標倫毫無批判地採用了英國初期的實證主義。他們從自己絕對化了的哲學系統裡引出了「天主不存在」的結論。所以自然地,為這些過激派的學者們,祈禱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他們否認天主的存在。他們把基督信仰(Christianity)看成一種從事社會工作和人文工作的純人文主義。

雖然基督宗教的傳統可以支援「工作就是祈禱」的說法;但這並不是說,祈禱就等於工作,即便是最好的服務工作也不能取代祈禱本身。當然,最好的社會工作是人對天主答復的內在組成因素,因為愛情的實現,只有在行動上才可以看得出來。但是,我們也不應該因了過分強調這種為人服務的社會工作,而忽略了祈禱的另一面:它是超越的天主在人心裡與人親切的交談。

嚴格而論,「天主死亡」神學運動的首創者—潘霍華(Bonhoeffer)—並沒有提出天主不存在的極端論調。他所願意表達的靈感,是一個「沒有宗教性的基督宗教」(Religionless Christianity)。在這點上,正如同很多大思想家,不能從那些自認為是他們的追隨者的道理中認出自己的門徒一樣,潘氏也很難分辨出誰才是他真正的弟子,因為一直到他被納粹處死前夕,他自己並沒有寫出任何最後的論調。在他從獄中給友人的一封信中他曾說:『我慣常不是被已經獲得的結論,而是被對於即將來臨的問題內在的預感所引領著。』1 他所謂的內在預感就是一種「沒有宗教性的基督宗教」。他認為真正的基督信仰應該革除宗教。什麼是宗教呢?他曾多次企圖解答這個問題,但是總是得不到滿意的答復。他所給予人的印象是,禮儀毫無意義,因為禮儀把信友們聚集在一個安逸的團體內,只注意教會以內的事情,如領多少次聖體,建造多少聖堂等等,而可以從世界上真正的生活奮鬥中獲得暫時性的逃避。因此,他認為以上所說的以及其他如神職人員對罪的態度等等,都是宗教組成的因素。而這些東西卻正是真正的基督信仰所應該加以擯棄的。

我們在這裡看得非常清楚,潘氏根本不否認天主的存在;相反的,他自己有很深廣的信仰生活。他曾經持續不斷地向一位有位格的天主祈禱,也正是因著這位有位格的天主的臨在,使他度過了多年牢獄生活。他自己親身體驗到天主在基督身上不只教導人如何去死,而且還教導人如何去克勝死亡。潘霍華曾經應獄中同伴的要求,為他們編了很多在內容和結構上,與聖詠極其相反的經文。所以,向一位與人說話,聆聽人祈求的有位格的天主祈禱,是潘氏所謂基督宗教不變的本質之一。吳爾威(Woolwich)的主教指出潘氏的問題之一是『在沒有宗教的情況下,敬禮和祈禱到底有什麼意義?』2 所以在潘霍華試圖革新基督宗教的時候,他對祈禱並未加以懷疑;相反的,因著他個人對祝福寬的親身經驗,淨化了他的信仰:天主以一種超越的臨在「干預」了世事。而且只有懷著信仰的人才會有這種信念。

因著對於殘酷戰爭的體驗,潘氏也清楚地意識到天主義怒。當然,他不把擬人的天主當做戰爭的原因,而是因為人對天主的不忠—罪惡—造成了更大的不幸。他絕對不希望天主如同「機器製造的天主」一樣會把人從宇宙中拯救出來;相反的,他希望人們在歷經戰爭痛苦的折磨之後,能依照基督領先的原則來重建新的生活。雖然,他的希望未能實現,但是他對天主的態度卻表現得很清楚:天主願意藉著人的精神革新世界。

潘霍華的「沒有宗教性的基督宗教」的論點得到了吳爾威的主教魯濱遜的支援,並且後者用他自己的方法加以發揮而成了新的理論,即神學語言及其基礎—形上學—是現代真正基督宗教的阻礙。同時,因著這種理論,魯濱遜也指出了祈禱的不可能。3 當然,我們可以同情他個人在祈禱上失敗,包括他在攻讀神學時這一方面的經驗。他認為在神學院裡雖然有祝福的最好條件,諸如時間、地點、靜默、神師、古典的神修著作、祈禱指南、和其他的幫助,但是這些都不幫助他祈禱。相反的,他所發現的,只是一種如同大廈裡的靜默和內在的靜默和內在的反抗。他還發現,在神學院裡另有很多人具有和他相同的經驗。因此,他得到了安慰,認為所有關於祈禱的說法和著作都是無用的。他這種看法引起共鳴;那些在神學院以外對祈禱有同樣經驗的人,也得到了一種解放,不過,這只是外表的解放而已。

其次,吳爾威的主教選用現代思潮中的新名詞,如「存在的深度」,「存在的基礎」,「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深度」,來代替形上學的比喻,說明天主在神學上的意義。但是他這樣的做法,並未能幫助人對天主的觀念或祈禱有更深的瞭解。

 

 

 

譯自 Herder Correspondence, May 1969, oo133-142 : New Thinking on Prayer

(1) D. Bonhoeffer, Letters and Papers from Prison ( London : SCM Press , 1967 ) , p.178

(2) J. Robinson, Honest to God ( London : SCM Press , 1963 ) p. 84

(3) Ibid, pp.93-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