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五月,天主教會設立了一個專門處理天主教會與其他宗教聯繫的部門。當時專為聯絡其他基督徒的「基督徒合一秘書處」早於教宗若望廿三世任內已經開辦。教宗保祿六世在此基礎上,再設立「非基督徒秘書處」,其後又開設「非信徒秘書處」。這三個辦事處正好配合保祿六世的第一份通諭《祂的教會》(1964)中所勾劃的宗教交談藍圖。
教宗若望保祿二世上任後,把「非基督徒秘書處」易名「宗座宗教聯絡委員會」,其精神源自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頒布的《教會對非基督宗教態度宣言》。這份文件的草案於一九六四年已開始被詳細討論,翌年十月廿八日在教會神長莊嚴投票下正式通過。四十年後的今天,當我重讀文件內容時,喜見箇中意義沒有隨時間過去而變。這份文件確實啟發了天主教會不同階層的成員促進與其他宗教互相尊重,至今仍然是宗教關係的參照。
1. 人類的基本團結
《教會對非基督宗教態度宣言》開宗明義說:「在我們的時代,人類的結合日益密切」2。很多國家從歷史明白到他們的社會是由多元的民族、文化及宗教組成。這正是亞洲眾多國家的寫照,當中包括中國在內。因此,宣言的開端「在我們的時代」早已預料到今日的世界邁向多元化。且看伊斯蘭教徒已佔歐洲聯盟國家人口相當高的比例,佛教徒、印度教徒及錫克教徒也為數不少。同樣,不少基督徒也在伊斯蘭教的中心阿拉伯半島工作,當中的亞洲勞工以印度人和菲律賓人居多。多元主義為爭取宗教自由和宗教團體的合法地位注入強心針。
這份文件的第一段道出人的共通之處,引用《聖經》說出全人類同出一源,所有人都包括在天主的救恩計劃之內。教宗若望保祿二世的訓導經常強調這真諦。例如一九八六年十月廿七日在意大利亞西西舉行的「和平祈禱日」,若望保祿二世論及人類的共同起源和共同終結,而在此期間,「我們必須學習在和平與和諧中共同邁進,否則便逐漸疏遠,甚至害己害人。」
我們承認人與人之間存在分歧,但也有基本團結的地方,可以說這團結源自人的本性。所有人都會面對相同的問題──生命的意義、苦難和死亡、真正的喜樂,他們會從宗教尋找滿意的答案。這些問題萬古常新,科學昌明並不能使這些疑團消失,反而能為人性尊嚴的問題注入新意義。
在過去多年來,不同宗教的人士分享對於人生的見解,強調尊重從受孕一刻以至瀕臨死亡邊緣的生命,現在他們更要表達對胚胎研究及複製生命技術等議題的意見。探索人在受造宇宙地位也逐漸成為宗教交談另一重要的範疇。宗教人士也分享他們對環保的意見,環境生態已向地球發出警號,要求人類必須改變濫用自然資源的行為。
人是否仍然從宗教尋求答案?或者在今時今日,有些人已經不相信主流宗教,希望自立一個或多個他們認為較適合自己的宗教。這種後現代主義不相信已存在的論說,採用「新紀元」的多來源或匯合論,以期同時從多個主流宗教取得答案。因此,宗座宗教聯絡委員會不僅關注與伊斯蘭教、佛教、印度教等主流宗教的關係,也研究新宗教情操。簡單來說,這包括所有「以各種形式具有宗教情操者」(《善牧》宗座憲令,159節)。
2. 宗座與不同宗教交談
《宣言》的第二段一開始提到有人表示信徒感到「某種玄奧的能力,存在於事物的運行及人生的事故中」。這種宗教表達方式可以稱為「傳統宗教」3。由於這些宗教組織不強,而且有時帶有一些神秘色彩,難以與他們進行正式交談。事實上與這類宗教背景的人的交流,往往是在他們成為基督徒之後才進行。這是福音與文化持續交談的事例。例如教宗若望保祿二世致美洲原住民的文告指出:「你們根據福音的訓誨會成功帶領人民既忠於所屬的傳統,又會在物質及精神上得以發展……。信仰會使他人愛你、尊重你的特性、與你攜手建設一個人人都會積極及負責任地參與的未來,以合乎基督徒的尊嚴。」(《文告》,1992年10月12日)
我必須承認,本委員會並沒有積極與「傳統宗教」聯絡。不過,我的前輩上任委員會主席艾凌志(Francis Arinze)樞機來自傳統宗教背景,他曾兩度致函主教們,呼籲要給予信奉傳統宗教的人牧民照顧。他也在美國舉行的特卡奎薩北美洲原住民天主教徒會議上發言,又在印度向部落天主教徒演說。我也想特別指出,美洲原住民代表也有參加一九八六年亞西西的和平祈禱日,並在一九九九年參加本會在梵蒂岡舉辦的跨宗教大會。我得在此一提,孔教儒學思想家也有參加二零零二年的亞西西大會。
首個在《宣言》提及的宗教傳統是印度教。這個傳統並沒有任何中央領導,因此很難與他們進行有系統的交談,但是這並不代表沒有對話。在印度教徒佔大多數的印度,基督徒定期透過教育和醫療機構以至彼此為鄰,德蘭修女的典範記憶猶新,與印度教徒進行「生命交談」。此外,印度的天主教會也發展了一個完善的交談中心網絡。
儘管這些中心一般進行多邊交流活動,但也能促進天主教徒與印度教徒溝通。近年印度出現印度教徒意識形態(hindutva),斷言祇有印度教徒才是真正的印度人,這迫使部分基督徒領袖要與倡議這類運動的領袖展開交談,以維護非印度教徒的權益。另一方面,好些大學開辦了比較宗教研究學院,藉此與世界各地的大學進行正式交談。印度教徒及基督徒也通過其他渠道,例如普世博愛運動等教友組織來發展友誼。
印度教徒遍佈世界每一角落,他們的影響不單在於人數,更在於越來越多人對印度教傳統的祈禱和冥想方式感興趣。基督徒與印度教徒之間有不少友好的接觸。英國倫敦有一間新建的印度教廟,遊人絡繹不絕,廟宇更開設神學交談,尤其多與國際黑天意識(Krishna Consciousness)協會合作。今年四月,又在該廟舉辦第七屆印度教大神毗濕奴派(Vaishnava)與基督徒交談的周年大會,由協會及美國天主教主教團基督徒合一及跨宗教事務辦事處合辦。這些交流並非要達到一致的見解,但是至少透過研究和討論,可以讓雙方瞭解彼此的立場。
至於佛教,《宣言》簡單描述這個傳統所提出的生活方式,是克勝「轉變世界中的基本不足」,正正是佛教著重出家生活的理由,使佛教僧侶和比丘尼以及天主教傳統中的修道人之間的交談得到豐富的成果。跨宗教隱修生活交談在天主教會中已經很有系統,越來越多男、女隱修院也參加這些靈修討論。在美國新明谷隱修院舉行過兩個重要的會議,多默.麥純(Thomas Merton)隱修傳統,在二零零三年五月舉行的「西方的女修道人」會議上,佛教及天主教的女修道人一起反省女修道人對今日美國的意義,會議的成功促使男修道人進行一次類似的交流,在二零零四年六月在加州有「萬佛城」之稱的尤凱亞市舉行,稱為「西方的男修道人」會議。
我想談談隱修院及祈禱中心的角色,以回應那些尋覓這種靈修方式的需要。今天很多人受到佛教的吸引,因為佛學已成為一門冥想學派,這種冥想也許被視為現代煩囂生活的解毒劑,宗座宗教聯絡委員會聯同歐洲主教團在歐洲舉行過兩次佛教諮詢會,討論如何陪伴尋覓真諦的人。
宗座宗教聯絡委員會也與小乘、大乘及金剛乘三個主要佛教宗派的信徒進行頗嚴謹的交談,希望雙方有較實際的合作,例如參與由日本一個佛教運動「妙智會」發起的「全球兒童宗教網絡」。此外,曾有佛教徒及基督教徒就和平與修好交流,或者就吸毒者復康問題等交換意見。宗座宗教聯絡委員會提出四個交談方式──生命交談、行動交談、官式交談以及宗教經驗交談,在世界各地以不同程度地實踐中。
《宣言》在談論佛教後,進而提及「其他宗教」,它沒有指明那些宗教,也許應指那些曾進行宗教交談的宗教。當中首先是錫克教。錫克教沒有被確認為一個獨立宗教,而僅被視為印度教的支派,很難令錫克教徒接受為何被列作「其他宗教」,因此有些錫克教徒一直爭取教廷發表聲明稱許錫克教的律法(dharma)。事實上,錫克教在世界上佔有一定地位,並確與其他宗教人士交談,尤其是多邊層次交談。在二零零二年亞西西和平祈禱會上,有一個由錫克教在印度金廟派出的官方代表團參與,以及在金廟所在地一所錫克大學多次舉辦錫克教與其他跨宗教的交談會,令人鼓舞。其他有份參與跨宗教交談而值得一提的有巴哈伊教、神道教、天理教、拜火教及道教。
《宣言》在段末總結帶出重要訊息﹕「天主公教不會抗拒這些宗教任何真實和神聖的元素。」值得強調的是第二個形容詞「神聖」。這個詞表示這些宗教蘊含恩寵的元素,讓他們的跟隨者得到救恩。教會並非確認這些宗教是另一些得到救恩的渠道。梵二文件稱,教會「是一個宣揚基督是『道路、真理和生命』的團體。」天主透過基督與世界修好。但是,本委員會在其他文件明言,聖神可以帶領人以天主同意的方法分享逾越奧蹟(參閱《論教會在現代世界牧職憲章》,22節),而逾越奧蹟是唯一拯救人類的途徑。所以,教廷信理部發出《主耶穌》文件一方面堅持在耶穌基督是唯一的主及救世者,鼓勵神學家研究不同宗教在救恩工程中扮演的角色。
《宣言》同時呼籲交談及宣講,使我們需要反省如何協調這兩個教會傳教的元素。因此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在一九九零年《救贖使命》總結說﹕「宗教交談是教會傳教使命的一部分……在救恩計劃下,教會認為宣講基督及參與宗教交談並沒有矛盾……兩者必須維持密切關係和獨立性,不可混淆、受支配、或被看成一模一樣、仿如可以互相取代。」(《救贖使命》,55節)這神學考量既為牧民工作提供一個明確的基礎,又成為本委員會在過去四十年發出的兩份官方文件的內容,第一份是一九八四年發表關於交談與傳教的反省和方向的《教會對待其他宗教信徒的態度》;另一份是在一九九一年發表的《交談與宣講》文件;還有一份正在草擬的文件討論宗教交談中的靈修探討。
《宣言》的結論鼓勵天主教徒「要與其他宗教進行謹慎及懷有愛德的討論和合作……同時要見證自己的信仰和生活方式。」我們可以效法若望保祿二世,他嚴守這個原則,時常開放交談,又同時是任勞任怨的基督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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