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第三個奇蹟」看封聖
關國欣
神思 第四十九期 二零零一年五月 91-9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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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關國欣先生一文就「第三個奇蹟」這部電影看到信仰的挑戰。人一方面相信理性而抗拒奇蹟，但同時又渴求聖人。作者認為相信奇蹟及相信聖人並不一定是非理性的，而敬禮聖人也不一定是迷信。片中的主角藉對封聖事件的調查使自己動搖的信仰堅定起來，這也是封聖能帶來的正面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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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在影視會發現了一套叫做「第三個奇蹟」的電影的數碼影碟，此乃一九九九年的製作，卡士不算太吸引，只懂得男主角是著名性格演員艾夏理斯，其他的則不太熟識。拿起影碟封套細看，背面寫著的簡單的介紹：法蘭神父被委任調查聖母石像流血淚事件，及與此有關的虔誠婦人海倫，當地的團體希望教會能夠為海倫封聖。有「奇蹟殺手」之稱的法蘭神父，自身感受到否定奇蹟所帶來對信仰的衝擊；在調查的過程中重拾信德，面對「魔鬼代言人」的挑戰，成功地說服梵諦岡考慮海倫封聖的申請。
單看簡介，已經好像是既懸疑又奇情、主角與建制的角力、真相的尋求和揭露，似乎值得一看。加上幾個月前中國就梵諦岡的中華殉道者列品一事的爭議，更加值得先睹為快，便立即租了帶回家欣賞，看完之後更覺得應該分諸同好。剛巧《神思》徵求與聖人有關的稿件，所以嘗試撰文投稿，希望更多人藉著這套「第三個奇蹟」的電影，能對封聖一事作基本的理解。這套戲頗具娛樂性，顯然是以普羅大眾為對像的。所以本文也是從普羅大眾的角度，而非從教律或神學的角度作技術性的分析，只是嘗試從本片的脈絡看出一些民間對封聖事件的一般了解。
劇情
故事開始於第二次大戰中的斯洛法克，戰機正在一小鎮上空作大規模轟炸，一名小女孩和她的家人聽到戰機可怖的聲浪迫近，連忙跑到街上逃生。小女孩手中拿著聖母像，跟著家人拼命地走，突然間，小女孩停了下來，轉身往反方向跑，朝著正在被轟炸的廣場走，到了教堂前跪下來，不停的祈禱。廣場上的人眼見炸彈像雨一般正在降下，突然電影的音響中斷，一片靜寂，畫面也由彩色變得黑白；眼見似乎沒有人能倖免，滿天的炸彈竟然連一顆也沒有掉下來！廣場上小女孩的父親、教堂的神父、受傷的軍人等均露出驚訝的神色……
鏡頭轉到了八十年代的芝加哥，面臨信仰危機的法蘭神父，被主教委任負責調查一宗聖母像流血淚的案件，當地人深信聖母像流出的血淚多年前曾治好了一名叫瑪利亞身患重病的女孩，這是與在那裏工作並去世的虔誠婦人海倫有關，並聲稱海倫是聖人。
法蘭神父隨即展開對海倫的深入調查，過程中發現當年被治好身患重病的女孩長大成人，過著賣肉為生的生活；調查期間勾起了法蘭神父的回憶，他以往曾多次被委任負責調查及鑒證一些奇蹟的真確性，但每次都砸碎了人們對奇蹟的希望，多番否定奇蹟不但給他賺得「奇蹟殺手」之稱號，也為自己帶來信仰的衝擊！藉著這次調查，法蘭神父再次墮入信仰危機 - 他是否能夠相信奇蹟？是否能夠相信神的存在？
初步調查沒能給法蘭神父足夠把握確認奇蹟及推薦海倫為聖人，當年被治好身患重病的女孩長大過著賣肉為生的生活、海倫為信仰獻身而對女兒疏於照顧 - 女兒長大後沒有信德，這些都成為不利的因素。法蘭神父從海倫女兒的口中，終於掌握了有利的線索：當年奇蹟地沒有被炸毀的斯洛法克的小鎮，是因為小女孩的祈禱，而這小女孩正是去世了的海倫！法蘭神父重拾信心，無奈找不到小鎮沒有被炸毀的證人，但還是決定向梵諦岡提交封聖的建議。梵諦岡派了教會的「魔鬼代言人」華納樞機到美國親自聽取法蘭神父的證供，繼而展開了一場正反兩方激烈的辯論。法蘭神父懷著希望，替海倫爭取聖人列品，而華納樞機則抱著懷疑的態度，處處挑戰法蘭神父所提出的證據，而正當法蘭神父要瑪利亞作供時，她竟遭遇意外，不幸地死去；看來列品的機會幻滅時，她又神奇地復活！既然戲名是「第三個奇蹟」，當然觀眾期待著第三個奇蹟的出現，驅使華納樞機接受法蘭神父！而這也就是吊詭之處：華納樞機竟然是當年在斯洛法克的受傷的軍人，也就是這奇蹟的目擊者！結果自然是大團圓收場；法蘭神父重拾失去的信德、海倫封聖個案順利地被梵諦岡接受考慮……
有興趣的讀者不妨找來一看，這始終是有關信仰的電影，看畢如果能夠作出一些反省就更好！封聖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從封聖一詞的字面，得注意「封」是指什麼，「聖」又是指什麼？要知道前者，就要先搞清楚後者。本文嘗試從這電影裏找出一些值得大家注意有關「封」和「聖」的問題：首先，電影中的聖人究竟是具備一些什麼條件？於信仰上又有什麼意義？其次，電影中聖人列品又是什麼一回事？大概是如何進行的呢？最後看看一些本片藉著封聖一事帶出的問題：奇蹟在封聖過程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奇蹟有可能嗎？相信奇蹟是迷信嗎？敬禮聖人又是否迷信？問完了這一連串的問題後，觀眾不難發覺「第三個奇蹟」其實是一套互動性十分高的電影，這些疑問不單是直接指向戲中人的信德，更間接指向觀眾的信德。
「聖人」究竟是具備一些什麼條件？
沒有信仰的人也可以知道「聖人」是指有德行的人，行了偉大的事蹟，對社會、國家或民族有貢獻，並被人尊祟的人。但對信仰基督宗教的人來說，這些表面的條件是不足夠的，因為不是任何有德行的人都是「聖人」，或是任何行了偉大的事蹟、和有貢獻的人都是「聖人」。中國人稱孔子為聖人，相信沒有人會反對，這是因為孔子的思想的確對中國文化作了很大的貢獻，而基督宗教信仰所指的「聖人」是有著特殊的意義。一般教友大概只會察覺到教堂內有聖人像，及教會對聖人有特別的敬禮，反而未能深入掌握到聖人在基督宗教信仰的意義。
片中對列品候選人海倫沒有正面和詳盡的描寫，只是間接地從她遺留下來的錄影帶中，看到她慈祥的笑臉，及透過幾位證人的作證：當地神父的供詞指海倫的信德超卓，熱心祈禱，深受當地信仰團體愛戴，患重病女孩的作證也道出海倫對孩子們的關懷，及海倫的女兒對自己母親的評價，整體上信仰團體視海倫為過著肖似耶穌基督的生活，可以作為天主恩寵的見證及基督化生活的模範。在世的生活既然肖似基督，死後也應是在天國與基督一起，這點是教會一直以來堅信的。此外，教會也認為在天國的聖人是光榮的教會，可以為地上的教會向天主代禱，亦即是傳統的諸聖相通功，所以這也是構成聖人的重要因素。片中看到法蘭神父和當地的信仰團體皆認為發生了的奇蹟，是由於海倫已經抵達天國，她的禱聲應比地上的禱聲更能直達天主，故聖人的祈求也更有效。一如片中所見，教會其實比誰都更重視聖人的列品，一經證實為聖人，就享有教會頒給的榮譽，可以接受教友的公開敬禮。片中的海倫雖然未完成列品的最後階段，但當地教友已經非正式地向她敬禮。
還有一點需要留意的是，聖人不等如完人，教會冊封聖人時表揚了他們身上的德行，這並非否定他們可能也有一些缺失，如片中的海倫為追隨基督，甘願奉獻自己，被女兒指為未能克盡母職，也為華納樞機反對海倫列品的理據之一。當然，本片的例子是屬於精修聖人，而非殉道聖人，就後者而言，重要的不是他們有沒有缺失，而是聖人在殉道那一刻為信仰甘願交付生命。
聖人列品的過程又是怎樣進行的呢？
過程確是像片中所描述的，法蘭神父按照指定的司法程序，藉地方主教賦與的權力，對已經過出的列品候選人的生平作詳細的搜證，目的是確定候選人的聲譽、聖潔和奇蹟，待搜集足夠證據後才正式的提出申請。這些資料會經過進一步的審斷，再將結果呈冊封聖人部。其間當然有一些專案小組和神學家的參與研判，最後由教宗做裁決。真實的程序比起以上的描述繁複得多，牽涉到大量的調查和審斷工作，涉及的時間也很長。從片中可見由列品申請人至審斷申請的檢察員，教會上下對聖人列品一事比任何人都更重視。一如上文所說，這裏不是從教律或神學的角度作技術性的分析，而是作簡單的敘述，好讓讀者感受一下這些繁複的司法程序。片中沒有清楚說明聖人列品的確實過程，也沒有交待一些列品的步驟：例如要經過「真福品」的階段才可進入「聖品」的第二階段，二者之間還需要被列入真福品的候選聖人行奇蹟，故片名所指的「第三個奇蹟」是否指海倫是藉此被列入聖品也沒有交待清楚。
普世教會對聖人的敬禮
被列入「真福」後，教會准許地方團体或教區對其進行公開敬禮，而被列入「聖品」後，教會硬性規定已列品的聖人應受到普世教會的敬禮。兩者的分別是在於准許教友敬禮和命令教友敬禮，彼此都是為了鼓勵真誠正確的公開敬禮。這些敬禮不是教會首創，東西方其實很早已有敬禮的文化：上文提及孔子不但被中國人尊為聖人，更被儒家傳統推廣為敬禮的對象；古希臘以至羅馬也有把人尊祟為神的做法，但主要是為表揚皇室成員而鮮有顧及德行或其他成就。早期教會受到迫害，故有對殉道者的敬禮，但比較起希臘羅馬把皇室尊祟為神的敬禮大大不同。早期教會對殉道者的敬禮只限於那些有英勇的德行、為基督信仰犧牲性命的人，更需要為信仰團體公認為聖德超卓及有理據的支持。教會根本沒有造神的意圖，只是肯定聖人是天主的僕人和朋友，所以得到天主特別的寵愛；作為恩寵的賜與者，天主的光榮在聖人身上得以彰顯，這就是基督宗教敬禮和其他宗教的敬禮的主要分別。
敬禮聖人是迷信嗎？
信友對聖人的熱愛經常蒙上了迷信之嫌，尤其是在中世紀時，人們趨向將聖人當作祟拜的直接對象，本來對聖人的敬禮精神變得物化而被聖像、聖人遺物等取代。故敬禮聖人時要注意只有天主才是基督徒崇拜的唯一對象，而聖人的敬禮只是因為相信聖人的禱聲更能上達於天，所以，信友應有正確的敬禮態度是希望和聖人一起祈禱，而非向聖人祈禱。平日在教堂內不難看見一些教友在聖人像前跪下禱告，唸唸有詞，觸摸或親吻聖人像，且不要妄下判斷說他們迷信，因為他們可能是向著天主祈禱。此外，在教堂或家中擺放聖像是否也有拜偶像之嫌呢？一般人或會喜歡把至愛親朋的相片放在家中或銀包內，原因通常是那些相片使他們聯想到自己與所愛的人時常在一起，相信攜帶聖相也是基於同樣的原理。值得一提的是聖人列品是需要奇蹟的支持，那麼現實中奇蹟有可能嗎？片中一再強調法蘭神父以往的調查中，曾經否定了一些奇蹟，令希望見到奇蹟的信仰團體感到失望，同時也為自己的信仰帶來了衝擊！這些被否定的個案正是道出了人們對奇蹟，以及對聖人的渴求；其實法蘭神父自己也有這一份渴求，希望奇蹟是真實的，是天主真實臨在的標記。而法蘭神父的信仰危機就是：不能相信奇蹟，以致無法確定天主的臨在。
結語
「第三個奇蹟」這電影不是為了介紹教會封聖而拍的，對象也不單是限於基督徒，相信一般人也可以感覺到片中封聖事件背後的張力：現今的教友一方面相信理性而抗拒奇蹟，但另一方面信仰上卻渴求聖人，不單是信仰團體的矛盾，身為神職的主角也要面對這挑戰！從華納樞機和法蘭神父的辯論中，這情形某程度上也可以見到就連教會自身也處於這張力當中。
綜合來說，本片也帶出一些藉得教友思考的地方：相信奇蹟、相信聖人不一定非理性的，同樣，敬禮聖人也並非一定是迷信，教會處理封聖事件是十分注重客觀證據及經過嚴格的審斷。本片是大團圓結局的，法蘭神父和華納樞機最終能再次接受聖人及奇蹟，這可以說是兩人的一次皈依。「第三個奇蹟」這電影沒有對候選聖人及列品的程序作深入描寫，反而把重心放在信德的失而復得，就是要讓觀眾能跨越封聖事件背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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