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社會倫理的角度
看天主教教育
楊鳴章
神思 第四十八期 二零零一年二月 39-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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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楊鳴章神父一文明言教育的目的不光是在獲得知識和技能，而是為了促進人的發展，實現人的價值和尊嚴。天主教強調的全人教育，是包含了宣揚福音，培育品德和傳授知識三項任務，而貫串其中的樞紐，正是社會倫理教育。藉著社會倫理的作用，可歸結到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因而產生感染和培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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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問題
教育問題從來沒有像今天那樣受到廣泛而高度的重視。
知識爆炸的資訊時代、全球經濟趨向一體化、學習社會強調終身教育……，一連串的概念，在我們這個世代一併湧現，使全球人類更清晰地意識到，不論是國家、民族還是個人，沒有教育，明天就不會更好。於是從發展中國家到發達國家，從兒童到年長者，大家都競相投入新世紀的教育大潮流。單從香港特區政府每年的施政報告看，投放更多資源於教育服務亦已經成為不能逆轉的趨勢。但是，當人人在談論和追求教育的時候，究竟多少人會深究我們應該追求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教育呢？
教育的目的
我們必須先要明白教育的目的是什麼。一般人由實際生活需要出發，直覺地認為教育的目的就是獲得在社會上工作所需的知識和技能，但教廷公教教育部在《踏入第三千年門檻的天主教學校》文件中指出，「將教育淪為純技術和實用範疇，教育將會變得斷裂破碎，人們太容易引用及接納一種普遍教育價值觀，卻不知道這種共識其實正危害著教育內容，並使其變得模糊。」1如果我們看一看教育思想史，也會發現幾乎所有中外的偉大教育思想家，都有同一的指向：教育的目的就是人生的目的；教育是為了促進人的發展，實現人的價值和尊嚴。
人的價值和尊嚴
人的價值和尊嚴，來自人的人格，亦即是人的道德本質。人之所以為人，有異於其他動物，能夠和諧地共同生活於一個社會之中，就正因為人具備道德本質，而一個人能不能夠在生命中發揮這種道德本質，便是我們衡量他作為一個真正的人的標準。因此，人生的目的，決不可能只是滿足個人的感覺生活，而應是實現自我，在社會之中顯示自己的價值。人有道德本質，但道德本質不會自己發生作用，必須經過教育來啟發和擴充，所以教育的終極目的，無疑就是培養有人格的人。不能培育人的尊嚴和價值的教育，是沒有理想、沒有靈魂的教育，並無真正的價值。當然，我們在談到要促進人的發展、在社會中顯示價值時，教育的社會職能的一面亦不能忽略；教導人在實際社會生活中所需的知識和技能，亦理所當然是教育的另一個主要目的。基於這個觀點，我們追求的教育，理應是建基於社會倫理教育和學科知識教育兩根支柱之上的全人教育。
全人教育
全人教育這個崇高的理念相信是沒有人會反對的。以香港而論，差不多所有學校都以德、智、體、群、美五育並倡作為旗幟，但問題是，其中有多少能夠真正實踐自己信奉的理念呢？如果我們看看學校的上課時間表，便可以知道大部份學校都將智育置於絕對優位，其他四育存在的空間是極少的。智育當然重要，特別是處身於科技飛速發展的今天，不提高個人的知識技能，就意味著失去競爭能力，但如果我們的教育只重視智育，而且所謂智育，亦只是向科技一邊倒，人文學術成為附庸，則這種缺乏認識自己、認識社會空間的教育，只是短視的功利教育，對個人和社會的長遠發展都沒有好處。上面提到的公教教育部的文件中也指出：「天主教教育若要在教會與社會上取得成效，有些特質是極其重要的，它們包括：推行以基督為本、清晰的教育計劃，成為全人教育的場所；它的教會與文化的身分；它視教育使命為愛的工作；它對社會的服務；這些特質應成為教育界的特徵。」2
香港的天主教學校
香港的天主教學校，一向在施行全人教育方面，卓有成效，並且頗能以此為傲，可惜近年來，有許多天主教學校亦明顯地傾向於功利教育。長久以來，一般人對香港天主教學校的評價是很不錯的，普遍的說法是天主教學校較為嚴謹。所謂嚴謹，不單只是指在學術教育上的嚴格質量要求，而且也更是指在品德培育上的高度關注。天主教學校的教育精神，源於基督的命令：「訓誨萬民」（瑪28:19）。作為主所委派的導師，教會必須負起宣傳和教授基督真理的責任。透過誡命和福音顯示給世人「敬主愛人」的真諦，要人認識天主，也意識到人類自身的尊嚴和責任，願意積極地參與社會生活。天主教學校，就是遂行教會教育責任的主要途徑。不幸地，有許多情況顯示，天主教學校不被視為教會整體牧民工作之一。我們因此急需促使教區與堂區團體，格外關注和照顧學校和教育的工作。
關於天主教教育的目的，教會在《天主教教育宣言》中有明晰的闡述：「天主教學校的特有任務，乃在學校團體中造成富有福音精神的自由與仁愛氣氛，協助青年，使之於發展個人人格時，使其由洗禮而成的新人，也同時一起成長，並將整個人類文化，終於與救恩喜訊相配合，使學生之對於宇宙、生命、人類所逐步獲得之知識，蒙受信仰的光照。因此，天主教學校，既向現代的進步情況打開心胸，則自應引導學生致力於促進地上社會的福利，並準備學生為拓展天主神國而服務，俾能實踐建設性及使徒的生活，而成為有益於人類社會的酵母。」3由此可見，天主教教育的特質是同時負有宣揚福音、培育品德和傳授知識三項任務，不具備這個特質的天主教學校，嚴格來說，不能算是天主教學校。
社會倫理教育
由於人各有其人格，各有其尊嚴、理智與自由意志，人人都有宗教信仰的自由，所以，教會絕不會強迫人信教，但天主教學校在校內宣傳福音，總是份內之事，用什麼方式可以因時制宜，但是總不可借故推卸；亦由於人人應為自己的人格負責，有道德責任去尋求為人之道，而天主教學校亦應有道德責任，透過社會倫理教育，幫助學生成為真正的人。梵諦崗第二屆大公會議文獻的《信仰自由宣言》講得相當清楚：「本梵諦崗公議會勸勉眾人，尤其負有教育他人之責者，應努力教導遵守道德秩序，服從合法權力，而成為愛好純正自由的人：就是要能憑自己見解，以真理的光明判斷事理，以負責的良知處理自己的活動，以及甘心將自己的工作與別人聯合，努力達成一切真實正義的事。」4社會倫理是維繫人類社會的力量泉源，也是基督真理在人間的具體顯現；藉著社會倫理，人就可以顯示尊嚴和責任，也愈接近天主的道，所以天主教學校推行社會倫理教育，本是責無旁貸。從這個意義來看，部份教會學校出現功利化傾向，逐漸失去天主教教育的特質，就不能不予以重視，而在這個時候，重新檢視天主教教育的憧憬與使命，亦有其實際意義。
整全概念
一切資料顯示，天主教教育的理想，是透過教育世人傳播基督的真理和發揚人類的優良文化，讓天主的神國在地上顯現；而其使命，則是以「整全概念」培養完全的人，即是有文化、有抱負、敬主愛人、敦品勵行、關心社會、善盡本份的良好公民。
天主教學校要履行培育完全的人的使命，最基本的工作是汲取過往成功的教育經驗，凸顯天主教教育的特質，在課程設計上作出適當的安排。理想的天主教學校課程應該包括三個範疇的教育：人材教育、人格教育、人文教育。人材教育即是學問的教育，主要的內容是學科知識，包括理解、判斷、分析、觀察、想像、推理、創新、解難的能力；人格教育即是修養的教育，主要的內容是基督精神、個人品德、人生觀、價值觀、生活態度；人文教育即是人的價值在社會中實踐的教育，主要的內容是與人同行、積極進取、敢於承擔、勇於面對挑戰、對本國文化和傳統的了解和認同、異文化的欣賞和尊重。三個範疇的教育並非各不相關，卻應是有機的聯繫，而貫串其中的紐帶，正是社會倫理教育。
天主教學校的職責是宣傳福音，這是毫無疑問的。十九世紀的教育家鮑思高神父曾說過：「教學無非是一個行善的工具而已。教師在課室，尤如本堂司鐸在其本堂，傳教士在其傳教區一樣，故該不時地向學生宣傳公教的真理……凡不敢勸學生熱心敬主的，他就不堪為教師。」5但他並沒有說，宣傳公教的真理，只有一種方法。天主教學校當然應該有正規的宗教課程，但對於非公教徒的學生，學校裏的宗教氣氛和標記、宗教活動和禮儀、神職人員和教師的言教和身教都可以發揮潛移默化的作用；而宗教與社會倫理結合的德育課程活動，因為可以使到宗教的理念不只停留於平面的思想灌輸，而能夠深入到生命意識和價值觀層面，和社會經驗結合，形成立體的生活感受，不論對公教或非公教學生，都可能收到理想的效果。
至於學科知識，亦需要社會倫理的催化，才能發揮更大的效用。學生在學校裏學到一種知識，如果不懂得怎樣在生活中應用，那麼知識就止於知識，不能變成學問，更不能變成智慧，不會為自己和社會發展帶來任何好處。社會倫理教育在這裏的作用，是教導學生如何透過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去善用學到的知識，使知識對社會產生貢獻。
人與人之間的接觸
其實所有的教育，藉著社會倫理的作用，都可以歸結到人與人之間的接觸、感染、傳授、教誨和培育這一點上。這正是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於一九八二年在里斯本的演說中指出的道理：「就其特殊涵義而言，『教育』這個字指的是將一個人『人本化』。人自從在母親懷裏孕育的第一刻起，逐漸地學習成為一個人：這個基本的訓練過程恰恰就是教育。個人是家庭與全人類的未來，而他的未來與教育是分不開的。」6教育既然是人與人之間的行為，則教育工作者在教育過程中擔當何等重要的角色，不言而喻。香港天主教學校共有教師一萬一千人，其中只有百份之二十七是天主教徒。要他們除了學科教學工作之外，還要負擔學校裏的傳播福音和培育品德的工作，壓力無疑是沉重的，但這亦正是他們克盡社會倫理責任和發揚敬主愛人的福音精神的好機會。耶穌只呼召了十二個門徒，而教會初期的信眾，相對起羅馬帝國的人民，亦只是少數，但他們成就了今日信徒遍佈全世界的天主教會。人少並不足畏，害怕的是天主教的教育工作者放棄了天主教的教育精神，屈服於世俗的教育謬見，不再堅持履行天主教的教育使命。公教教育部的文件曾提到：「現況存在著一些困難，一方面是修道人數下降，另一方面是他們嚴重誤解（教育工作的）使徒職務而輕言放棄。即是說，一方面要與投身教育及牧民工作脫勾，另一方面卻又想要拉近實際教育工作與修道生活，箇中頗有矛盾。不要忘記，獻身生活人士投身教育工作是不可或缺的，因為獻身生活人士更能辦好教育活動。他們無私地服務他人，是教會獻身精神的典範。」7神職人員短缺，是普遍和長遠的事，要注意的是如何夥同一些尊重教會傳統、支持學校維繫教會的使命和憧憬的有心人士，組成核心小組，儘管他們當中不盡是公教徒。在彼此尊重下的共融、合作，其實也是一種見證及信仰的交談。
我們沒有的怎能給人？我們不關顧怎能溝通？我們不積極怎能建設？學校原是一個師生交往、教會與社會交流的團體，不只是傳遞知識，單靠資據庫也就可以做到知識傳遞。教育服務須具奉獻精神、關顧情懷和積極意志。學生的表現與成就就是它的座標。就實效而言，我們的學校是否能培育出：學者、社會領袖、輿論領導、教育家、法律專才、政治家、神職人員……？但就根本而言，在我們的服務中，是否有愛與關懷、夥伴關係？禧年二千是我們更新之年，要更新的不只在外在建築物，也不是搞一些大型活動，更非粉飾昇平，而是人的內在及彼此間的關係；天主教的教育團體亦然。什麼使一所天主教學校成為天主教學校？總括而言，這特質必須反映在其學術研究、教學工作、對本地、國家、世界服務的夥伴關係上面。
希望天主教的教育工作者都留意到《天主教教育宣言》的最後一段：「神聖公議會，向那些依照福音精神而獻身、致力於一般教育工作以及各類各級學校教育工作之司鐸、修士、修女及教友，謹致至誠之謝意。同時並勸勉他們：恒心持守自己的崗位，並要依照基督精神薰陶學生，致力於教學技術和學術研究，這樣不僅促進教會內部之更新，且能保持和擴大教會在現代世界，尤其在思想界，有建設性的影響。」8
註釋
1 教廷公教教育部；《踏入第三千年門檻的天主教學校》；第10節
2 同上；第4節
3 梵諦崗第二屆大公會議文獻；《天主教教育宣言》；第8節
4 梵諦崗第二屆大公會議文獻；《天主教教育宣言》；第8節
5《聖鮑思高言行默想》；慈幼會香港聖心幼學院；1965；第296頁
6 Matthew
7 教廷公教教育部；《踏入第三千年門檻的天主教學校》；第13節
8 梵諦崗第二屆大公會議文獻；《天主教教育宣言》；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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