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亞洲主教會議
對中國教會的關注
湯漢
神思 第四十期 一九九九年二月 7-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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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湯漢輔理主教以教宗本人，教廷世界主教會議祕書長石好德樞機、與會的台港澳主教們這些人物為經，以他們的言論為緯，輯成他的文章，重溫當日會議對中國教會的關注。作者謙稱這文章是紀錄性質，方便大家鑑往知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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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中國是全亞洲、亦是全球人口最多的國家，佔全球人口五份之一。中國歷史文化悠久，今天更處於日漸改革開放的情況下，令人側目。因此，亞洲主教會議對中國教會的關注，自是意料中事。由於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主教會議，因此難以對其安排與內容作出評論。本文只根據《教友生活周刊》、《公教報》、《晨曦》及《天主教亞洲通訊社新聞》，試圖以人物為經，以其言論為緯，輯成紀錄，重溫一下當日會議對中國教會的關注，以方便大家鑑往知來。
1. 教宗
第一位對關注中國教會最有影響的人物應該是教宗。記得我曾參加一個學習營，主講者提示我們：當教會領袖的，必須心中先具有一個藍圖，即繪出教友們所擁戴的理想教會領袖該是怎樣的，然後悉力以赴。結果我們認為教會領袖必須具備以下要素：他必須是一位注重祈禱、為教友們樹立善表、度簡樸生活，既有遠見又懂得與人溝通和推動大家去實踐，并且關心貧苦弱小的人。上述要素都一一在教宗身上體現了。
如果讀過教宗的兩本名著：《跨越希望的門檻》及《禮物與奧跡》，我們便不難較深入體會教宗在亞洲主教會議的言行。從教宗在《跨越希望的門檻》及其他通諭所一再提出的「新世紀、新福傳」的呼籲，我們不難理解，教宗為邁向廿一世紀的普世教會早已釐訂了大方向，而亞洲會議志在溝通，也主要側重喚起福傳精神多於建立新神學視野。在整個會議期間，教宗親自主持開幕、閉幕彌撒，出席每次大會及領念開會和散會經，星期六晚飯後還帶領群眾誦念玫瑰經，主日早上又忙於為三十位修士主持祝聖鐸職典禮。這一切都使我想起他在《禮物與奧跡》講及自己聖召的說話：
「我在修院接受神職準備之前，在家庭中，父母已經以其生活榜樣為我提示了初步的準備。首先要感謝的就是我的那位過早失去妻子的父親。……他是位極虔誠的教徒，我看到他每天過著簡樸的生活。……我曾經在半夜醒來，看見父親正跪著祈禱，就像他常常在教堂中跪著祈禱那樣。」(頁60-61)我亦因而更深欽佩教宗的為人。
由於亞洲各國，除中國大陸外，凡有天主教聖統的地方都有主教應邀出席，因此，教宗在開幕彌撒中特別提及對大陸教會兩位大陸主教的邀請：
「此時此刻，我們的心思正想到中國大陸的天主教友和他們的牧人。為使那裡的主教們也有代表出席這次會議，除了已在香港工作的主教們外，我也召請另外兩位主教來參加會議，他們是萬縣的段蔭明主教和他的助理徐之玄主教。我希望他們能夠早日來到我們中間，為他們的團體的生命力作証。」教宗的邀請早於開幕前個多星期透過中國駐羅馬大使館向段、徐兩位主教發出。段主教在接到正式邀請後，隨即向當地宗教事務局申請出國參加會議，惜申請被拒，理由是中國與梵蒂岡沒有外交關係。
段主教在四月卅日以拉丁文傳真函件給教廷，以下是《天主教亞洲通訊社新聞》的中譯全文：
「首先，本人謹向教宗若望保祿二世聖座致意。
本人也十分感謝安日洛•索達諾(Angelo Sodano)樞機閣下和石好德 (Jan P. Schotte)樞機閣下把主教會議的參加者名單及工作日程寄給本人。
本人對於因政治理由未能出席主教會議深表遺憾。
本人因此感到難過，甚至有兩晚未能入睡。其後本人嘗試說服自己要保持冷靜：儘管本人未能親身出席，但內心常臨在主教會議當中。
因此，是否需要親赴羅馬呢？
可愛的主教會議！會上提出很多議題，也討論了十分重要的問題！公開提出和遵守了各項宣言、決定和傳播信仰的方法。因此，在主教會議上，凡事都公諸於世，讓所有相信基督的信眾能付諸實行。
本人懇請石好德樞機閣下把主教會議的記錄寄給本人，本人先表示萬分感謝！
主內
段蔭明，萬縣教區主教」
雖然，段、徐兩位主教不能出席，但大會由始至終都為他們預留兩個寫上他們名字的座位。大會所有與會者每天都盼望他倆的出現，并為此祈禱。
五月十四日亞洲主教會議的閉幕彌撒中，教宗的講道以更長篇幅提及中國大陸教會：
「在亞洲大陸的各民族中，我不能不特別提到中華民族，這民族人口最多。我願意再次向你們、在中國大陸的天主教兄弟姊妹們說，我愛你們，看到萬縣的主教和他的助理無法親自前來羅馬參加會議，我感到多麼遺憾。段蔭明主教表明他對伯多祿繼承人的忠誠，和與普世教會共融的說話，教我們感動。參與亞洲會議的教長，一直認為他們的中國主教弟兄的精神臨在於會場，並期望能早日克服當前困境，以便在不久之後，他們得以和教會其他牧人相會。
我們祝禱，中華人民共和國日漸向世界開放之際，中國的教會得以更多接觸普世教會。我們懇求聖神傾注恩典給中國信友，並引領他們走向全部真理，好使在中國宣講福音的工作、即使多嘗痛苦，也能獲得豐碩的果實。」
教宗自一九八一年在馬尼拉至一九九七年在羅馬已先後就中國教會問題發表了至少七次講話，呼籲中國教會內部謀求合一，也呼籲中國政府不要害怕教會之臨在，因為基督教徒愛教會也愛國家。相信今次在亞洲主教會議發表的兩次講話，也應補入他的這些講話系列中。
2. 石好德樞機
第二位對關注中國教會有影響力的人物是教廷世界主教會議秘書長石好德樞機。他是比利時人，聖母聖心傳教會士；該傳教修會創於一八六二年，初期主要目標是到中國傳教，而涉及的地域包括熱河、察哈爾、綏遠及寧夏。據石樞機自己說，他的伯父曾在中國任主教職，兩位堂兄也曾在中國傳教，因此，年幼時已仰慕中國文化，並取了中國名字，叫「石好德」，也曾有到中國傳教的意願。他胸前掛著的十字架就是他伯父當主教時所背掛的。
兩年前，當台灣天主教會隆重慶祝中國成立聖統五十週年，以及第一批中國主教祝聖七十週年時，石樞機以教宗特使身份去台主持慶典。他熱愛中國教會之情，溢於言表。他借赴台之便，曾在香港作了短暫的逗留。我本人亦有機會與他交談，一睹他的風采。
那時，他已表示會向籌委會提名陳日君主教和我出席參加亞洲主教會議。我相信今次有大批台港澳及海外的華人主教、神父、修女、教友獲邀出席大會，有些更獲邀參與大會工作，必與石樞機的推介有莫大的關係，包括：單國璽樞機是大會的總發言人，狄剛總主教是其中一個小組的組長，陳日君主教參與大會信息小組，我本人則參與發布新聞小組。
除龔品梅樞機、胡振中樞機不克應邀出席，及大陸四川萬縣段蔭明主教和他的助理徐之玄主教因得不到政府批准無法出席外，出席的共有十六位：台灣方面，計有單國璽樞機、狄剛總主教、錢志純主教、方濟會省會長黃敏正神父、輔仁大學校長楊敦和教授、台灣牧靈中心主任趙榮珠小姐；香港方面，計有陳日君助理主教、亞洲主教團副秘書長馬毅華神父、韓大輝神父、田英傑神父、高夏芳修女、新慕道團何家景先生、東亞天主教報業出版協會林純慧小姐及我本人；澳門方面，則有林家駿主教及劉淑珍修女。
大會開幕、閉幕感恩祭彌撒禮儀小冊子和祈禱禮儀書的封面和彩色插圖，都選用了以基督和初期教會的主題的中國繪畫，這些圖畫來自二十世紀初期的北京天主教大學。在大會的會場亦設有一間小聖堂，以方便大會參與者入內祈禱，堂內整個裝飾都是中國式。感恩祭在形式、語言上都充分表現出亞洲氣息和風格，包括用中文誦讀信友禱文中的一個意向。結束前，在公布十五名「後亞洲會議委員會」委員名單中，十二人(包括單樞機在內)由大會神長選出，而三位則被教宗委任，包括我們的陳日君助理主教，以負責會議跟進工作。以上的這些安排和委任肯定與石樞機的推薦有關。
3. 與會的台、港、澳的主教們
除了上述兩位人物外，亞洲主教會議對關注中國教會有影響力的人物應數與會的台、港、澳的主教們。單樞機作為大會的總發言人，在大會開始時，發表了一篇重要的引言，闡明今次全體與會者要發言和討論的題旨方針，內容共分三大部份：第一部份談亞洲現實狀況的背景中的教會使命；第二部份談耶穌基督是救援的喜訊；第三部份則談教會在亞洲所肩負的愛和服務的使命。他更引用了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三日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向中國教會所發表的一段話作結束：「一個基督信徒，只要他按照自己良心和信仰而生活的權利受到尊重，他是能在任何政權下度他的信仰生活的。因此，我要向這個國家的領導，重複我多次對別的國家的領導說過的話：『你們不要害怕天主，也不要害怕衪的教會！』我甚至以尊敬的心請求他們尊重每位男女與生俱來的真正自由的權利，這樣一來，信仰基督的人就能夠為國家的發展貢獻越來越多的力量和才能。」。礙於是大會的總發言人，單樞機未有直接發言提及中國教會，但據他自己承認，對特別被邀出席及參與大會工作的台港兩地主教，他均提供了積極推薦。
狄總主教在四月廿三日下午的發言指出：
「中國的主教們早已渴望中國的英勇信仰見證們列入聖品。由於目前主教們無法在中國調查和探找出致命者所顯的聖蹟，聖座冊封聖人部要求中國主教們至少找出識別性的輿論。因此，中國主教們聲明：經過長達半個世紀的殘忍迫害，中國天主教友仍能懷著恒心與毅力來保持信德，而且教友人數有增無減，這就是中國致命真福所顯的最大奇蹟，基於這點，我們中國主教敢請教宗於不久的將來，隆重冊封中國致命真福為聖人。」
錢志純主教在四月廿四日上午的發言中，則以毫不含糊的感人語氣指出：忠貞於教宗權威的教會，今天仍然受到迫害。錢主教因此邀請了與會的神長對忠貞教會的迫害的情況採取有力的行動措施。
我們的陳日君主教於廿五日的發言指出，香港回歸後，按一國兩制原則，我們一向享有的出入自由、言論自由和宗教自由都沒有改變，但大陸的教會則沒有完整自由。他呼籲大家在三方面努力：
第一方面，常要坦誠講真話：「大陸的信友都在渴望著終有一天能自由與教宗相遇，公開歸屬他的牧權下。如果你們能聽到大陸修生們自編的信友禱文的一些意向，你們就會體驗到他們是多麼的敬愛教宗，和任何別處的修生比較，絕不遜色。我們不要隱瞞真理，隱瞞真理從來不是好策略。不要把不正常的當作正常的。真理使我們做自由人。就算不同意我們的人也會尊重我們的坦誠。我們講真話才對得住別人。」
第二方面，為修和努力：「大家知道大陸教會內所謂地上與地下的分裂，情形是相當複雜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分裂絕不是我們的兄弟所製造的，這分裂的起源不是任何教理上的分歧或利益上的衝突，這分裂的起因是外來的壓力。那時政府決意要大陸信徒脫離羅馬和普世教會。有些兄弟認為在這個問題上絕不能妥協，因此不顧生死誓不投降，有些兄弟則妥協了。這些妥協了的兄弟其實也沒有倖免為信仰受苦，文化大革命時，不妥協的兄弟們早已『平安地』在監獄或勞改營中受到國家的保護，那些妥協了的兄弟們卻飽受了紅衛兵的欺凌、磨難。無論如何，今天在地上教會的主教、神父們(極少數例外)雖在政府嚴格的管制下都熱心地服務教友，度模範、神貧的生活，得到教友們的愛戴。一竹篙把他們打成不合格是不公道的。教宗寬量地認可了不少地上主教，教宗也曾說過中國大陸所有的信徒在他心目中都有一個特別的位置，我們在關懷大陸教會時對地上地下的兄弟都要表示愛心，絕不要攻擊任何一邊，他們都是我們的兄弟，在困難中的兄弟。」
第三方面，在祈禱中期待美好的將來：「我們有理由樂觀嗎？分裂的混亂看來在惡化。世上的掌權者並不真心關注我國的人權和宗教狀況，但我們還是充滿希望。基督已復活了！衪的聖神是大能的。中國之后聖母瑪利亞會保祐她的子女。將受冊封為聖人的或還生活在我們中間的殉道者，絕不會白白地作了犧牲。我們期望大陸教會不久就會合而為一，將有許多青年追隨聖召，許多同胞接受福音。」
澳門林家駿主教的發言主要在於呼籲大家注意傳媒的不斷發展，以及釐定清晰資訊內容的需要，同時，不忘「在亞洲人的眼中，一個修道人的首要任務，應是以言行和芳表，甚至藉英豪式的克苦犧牲，將聖德通傳給他所遇到的人，為一個宗教的虔誠信徒，就更需要活出他的信仰、以善言善行，引導他人加入其宗教。」
我本人發言的開端正好與林主教的發言結語相呼應。我的發言包含三個故事。「第一個故事是有關四川省萬縣教區的段蔭明主教。他就是兩位被教宗邀請前來參加這次會議的中國大陸主教之一，另一位被邀者則是他的助理主教徐之玄。段主教現年九十歲，曾在羅馬攻讀神學及晉鐸，並於一九四九年解放前夕被教宗庇護十二世選拔，晉昇為主教。過去十五年，我曾探訪過他五次，至今仍與他保持聯絡。我得悉在文革十年動亂期間，紅衛兵曾衝入他的主教座堂，把祭台上供奉的那尊聖母像拖到教堂門口，並命令段主教在眾人面前用鎚子打碎這尊聖母像。他拒絕了，並大聲說：『你們可以砍掉我的頭臚，但絕不能拿掉我的信仰。』之後，他受盡折磨、拘禁和勞改。一九七九年後，在中國開放門戶政策下，他獲准重返自己的主教座堂，行使神職人員的職務，再次領導教區。他備受教內外人士尊敬，也獲得公開教會和地下教會人士的愛戴。
「第二個故事是有關神職聖召的。有一次，一位中國修士告知我們，他自己何時和怎樣聽到天主的呼召。原來，他的一位叔舅輩是一位神父。文革期間，他這位親戚神父接受公審，並被判處死刑。這位修士當時還是一個小孩，處身圍觀的群眾中。他聽到槍聲一響，也看到子彈進入這位親戚神父的心房，並親眼看到大量鮮血向外溢射出來。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從他心內發出：『我也要像他做個神父，繼承他未完成的工作。』
「第三個故事是有關在中國中部一個城市我所遇到的兩位主教。甲主教是政府承認的公開教會主教，而乙主教則是屬於同一教區的地下主教。兩位主教經過一段努力過程後，終於修好。當然，這既要靠天主幫助，亦有賴一些中介人士促進彼此間的交談。但政府至目前始終仍未承認地下主教的主教地位，祇准許他在公開修院擔任神師之職。去年，教區舉行神父們周年退省前，政府官員告知不准許邀請地下主教主講退省。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甲主教先講一篇簡短的道理，然後問：「大家有甚麼問題？」乙主教立即在聽道者群中站起來，發問了一大串問題。當時，每位參與者很快便明白，祇要把他的問題稍為變通，便等於聽了一篇由乙主教預備好的講道。結果所有參加退省者都很滿意。當然，政府官員並不高興，但亦無可奈何。」
透過這三個故事，我期望呼籲大家看重和學習中國教會的生命見証，積極幫助中國教會修士、修女的培育，努力回應教宗呼召，促進中國大陸教會內部之間的修和。
台港澳主教們的發言串連起來，正好給參與者一幅較全面的大陸教會圖像；這些發言也曾得到大會參與者的關注、鼓掌和祝賀。有些亞洲主教在我們發言後，還私底下告訴我們，他們很樂意回應，給予實際支援。
結語
當然，除了教宗、石樞機、台港澳與會主教外，還有其他台港澳的與會者，他們所直接或間接反映對中國教會的關注，美不勝收。
返港後，《公教報》曾訪問陳主教和我，我不妨把我倆的感受摘錄如下，作為結語：
「陳日君主教稱，出席這次會議很能感受到普世教會的情懷。他說，雖然會議成果不完全是新的，也不能很具體，但卻成了推動教會向前的力量。
他表示，大會期間浮現的多項議題(宗教交談和本地化)，當然是亞洲教會的長期工作目標。但他欣慰地指出，會議期間眾多與會者都很關心中國教會，表示願意替中國教會做事。」
我自己的感受是教宗的善表，「他全心全力為天主、為教會獻出自己所有精神和時間。此外，他作為全球首牧，實踐出他樂於與各地教會溝通的風範，並著力動員普世教會，擬定共同的發展方向，在教會跨越第三個千禧年之際，成為她邁步向前的力量。會議中我會晤過其他亞洲教會的領袖，分享彼此的困難和處境，擴闊了我對普世教會的視野。」
教宗有意在明年發表有關這次會議的宗座勸諭，并到亞洲三個地區推介文件，進行慶祝。我衷心祈禱及希望，屆時如果教宗未能親往北京，也起碼能來香港推介和慶祝。
＊＊＊ 網頁製作：聖神修院神哲學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