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赴修途

鄭瑞薇

神思 第二十期 一九九四年二月 3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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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文提出修道生活的理想,在現實中難以實現的一些理由:有些人渴求別人聆聽他們而不遂,有些是成長時的障礙導致種種困難,無法有一份自我價值感。作者主張陪伴他們、開導他們,祈求天主使他們與聖神合作去改變自己,與團體中的人一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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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生活是一種特殊的生活方式,只有在天主教教會內才呈現這種團體。要渡這種生活的人,基本上要有天主的召叫,願意一生獻身事主,為教會貢獻自己的生命,而藉三願 ── 貞潔、神貧、服從 ── 在團體中實現。本質上是使人更自由而成全地奉獻自己,真是一個天上人間的生活。

可是踏上這修途上的姐妹,往往都背負著或多或少成長障礙的包袱,自己個人獨特的性格,即使有火一般的熱願,也需要基督的救恩。誰也不是生來就懂得生活,更何況要活在一個大團體內,一群只因信仰及召叫的原故而相聚一起的修道人,個中沒有血緣關係,也不是上司下屬的從屬,在沒有選擇過的人一起生活。除了信仰我們有一在天大父,共同被基督召選外,沒有其他因由。但個中因主的緣故,姐妹間的關係更超越家、跨越國,要活生生把天國早日臨現人間,就懷著這抱負的人,投進修道團體中一起成長。

本來修道生活是藉團體的派遣,從事各項使徒工作,答覆社會需要,傳揚上主的喜訊,亦有潛修祈禱,也有默默生活。無論如何,總得回到團體內可彼此分享,互相鼓勵、支持、接納。這種團體的動力像暖流般充實使徒工作,這幅圖像誰不夢想著!這種生活誰也感到有意義!為何有些修道人是如此難實現這理想?

我與修道者同行了不少日子,發現他們內在最深的需要是有人能願意聆聽他們,聽懂他們的原意,感受到他們真正的感受,適當地表達自己內在最深的渴求。既然我們犧牲了家庭生活,就盼望在團體內能彼此關懷,互信互諒,更盼望能愛主日深,共同祈禱,分享苦樂。在這裡可傾訴所受到的種種挫折,在這裡有人分擔他們的灰心失望,在這裡創痛可以治癒,而同時能接受團體中種種的限度,要具備無比愛主愛人的心才可有力共赴修途。

特別在修途上走了一段漫長的日子,已屆中年,身心都有衰退的現象。有時連做人也提不起勁來,祈禱也感受不到主的臨在,天天像機械人一樣,凡事沒與趣、沒反應。這時,我不會用一大套理論充塞這無力的姐妹,只有默然地陪伴在側,不判斷、不指責、不催促,以同樣的步伐一同走,讓對方感到你了解她的力不從心,誰也不想如此無精打采地活,在這黑夜是有人陪伴著與她一起等待黎明。大家深信時間的主會領路,當曙光初現時,大家都雀躍著生命的喜色。

有些修道人,很有使徒的熱誠,但卻對團體內的制度不滿,或無法容忍某些修女的作風,亦有難於與姐妹合作,更有對長上的決策感不平……等不滿情緒。其中有些修女會直接了當向當事人表達,但往往會不歡收場,因不是人人有能力可去面對這毫無過慮的情緒。而有些修女則不想或不會表達,埋藏這不良情緒在心,壓抑,逃避,雖然外在沒有多大的傷害,但那種火藥味卻會薰煙著團體,大家也是不好受的。在這情況,總得主動地邀請她們,把心中的感受說出來,然後引發她們表達出感受下面的真正解釋,而這解釋往往決定了她們的意願和行動。我會留意到她們的解釋大都相當主觀絕對合理化,這自以為是的解釋就導致她們唯一情緒反應。無疑這是一份固執,除與她們一起求主治癒外,也得根查她們造成如此唯一的解釋的因由,往往會發現是來自她們在成長時的障礙所導致。

一位在孩童時很怕嚴父那種權威的指責或無理責罵的修女,她那內心抗拒不滿的情緒也會下意識帶到修會來。當面對權威的長上,自會投射其父親的形像,加倍內心的反感,導致她在服從上的困擾。這時,就得讓她看到自己過去的障礙,經驗天父的慈愛,好好面對此時此刻的現實,就發現有足夠能力去接受長上的決定或派遣,且會表達自己的限度,在交談中大家都能實踐天主的聖意。

又或一位修女自少就缺乏別人的讚賞,常感被別人拒絕,這種敏感性的反應也帶到修道生活中,每事都介意別人的反應,又常與別人比較,遇到自己的請求被拒絕,則會極度不憤,認為修會有偏袒。這時,我會讓她表達自己的感受,聆聽她感受背後的解釋,這解釋是否很熟識,早在童年時已有這反應和解釋。然後慢慢與她一起建立一份自我價值感,經驗上主造我是獨一無二,基督用衪的生命再肯定我,我在衪眼中是珍貴的。當她有了這自我能力時,就不會再介意團體中的反應,但會用來作自我反省,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呈露一種天父兒女那種自由和喜樂。

這不是說否認在客觀沒有人為的錯誤,要承認這是世界,救恩及罪惡仍在不斷赦免中。在與人同行時,知道要改變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已,因只有每人的「自己」才有主權去轉變。原來,當自己願意去改變,也是如此困難,除非能與聖神合作。轉變人心的是上主,我們只能盡力引致同行者漸漸發現自己內在真正力量的泉源,而剔除過往障礙成長的桎梏,使自己有足夠的空間去容納異己,能吸納上主自由的氣息,深化自己內在的實力。這淨化了的心目,正如厄瑪烏二門徒在路上與耶穌同行,在擘餅時認出復活的主後,能重回耶路撒冷。同樣沒有改變的京城,但二門徒的心已被復活的主祝聖轉變了。這種皈依的歷程,完全是主基督親自的工程,是復活主的德能。

因此,與修道者在修途上經驗那種神修生活的起伏,作為一位同行者,只得降服在主耶穌前,一起與保祿在格前(3:5)所說:「其實,阿頗羅算什麼?保祿算什麼?不過只是僕役,使你們獲得信仰,每人照主所指派的而工作:我栽種,阿頗羅澆灌,然而使之生長的,卻是天主。可見栽種的不算什麼,澆灌的也不算什麼,只在那使之生長的天主。所以栽種的和澆灌的原是一事,……我們原是天主的助手,你們是天主的莊田,是天主的建築物。」這段保祿的體驗,我常拿來自勉,也委實深深領受是真的事實 ── 使之生長是天主。

特別當修道者在修途上遠離主時,這種靈魂的黑夜,不光是提醒熱心,或反覆強調聖召是主無比的恩寵……等理論,想奪回她與主的關係,相信除非她本人真心願意重歸主懷,作為陪同者是無法作絲毫的勸勉,大家只得跪伏主前,誠心祈求上主賜回這人無法給與的恩寵,信主、望主、愛主這真是主的賜與,正如賜生命的是天主一樣。

所以,在同行的修途上,一面會體驗自己只是主手中的工具,非但渺少,真是可有可無,常會對主說:「能用時就用吧!」用完後說:「僕人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另一方面會常驚嘆一位改心的天主,衪復活的德能真是天天在人心內生發,使不可能的事成為可能。在修道同行的工作中,使我經驗一位道成人身,與我們一起生活的主 ── 衪熟識軟弱,憐憫病苦,肯等待,肯接納的主;而我一生所跟隨的主 ── 更是一位失落的會去尋找,迷失的會去領回,病弱的會去療養,受傷的會去包紮,全心愛人的主,我希望在我修途上能常隨主耶穌這心腸的足蹟,伴同姐妹們共赴修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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