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 第十七期 一九九三年五月 59-6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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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以漫談的方式，講述天主教「綠色的靈修」，就是認識到大自然到處流露天主創造的智慧，因而珍惜每一件受造物，並歸光榮於天主。綠色的靈修幫助人消極方面，不破壞摧毀自然；積極方面卻維護培育，使天國在地上的建立，不局限於人類的福利或社會的正義而已，更能包括整個大自然，在基督內受到祝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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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與其中所有的一切都屬於上主！
最近十年以來，曾出現一些以「綠色神學」為題的書籍。這裡，筆者嘗試談談以綠色神學為背景的靈修，或簡稱「綠色的靈修」。
1990年，世界和平日，教宗若望保祿二世的和平文告以「保護環境」為主題。會外人士說，教會當局正式談論這個問題，這是第一次。好像說，教會從來不關心也不談這類問題。果真是如此嗎？幾乎就在教宗發表和平文告的同時，菲律賓主教團的牧函指出濫伐樹林將導致洪水泛濫、侵蝕田地；又警告過量的捕魚，將導致魚產的枯竭；等等。更在許許多多地區，教會不斷地譴責染污土地、空氣和水源：這不是關心大地，維護人類居住的環境嗎？
世界是一個「園子」，我們都是園丁。天主創造了大地，是大地的主人，我們都是他的管家。大地上的一切不屬於我們，我們無權損毀糟蹋，理當珍惜善用。整部聖經，字裡行間，流露著天主創造萬物的智慧，和大自然的美妙秩序。人之受造是為了讚美光榮天主。所謂讚美光榮天主，就是瞻仰受造物之壯麗，認識造物主的美善，因而珍惜每一件受造之物，並歸光榮於天主。
大家都認為，亞西西的聖方濟各是教會生態運動的主保。他愛護飛禽走獸，喜好大自然，甚至呼太陽為兄弟，稱月亮為姊妹，並向狼兄狐弟宣講，叮囑牠們頌揚讚美天主。方濟各的風度，應為現代人所認同和接受；他的靈修可奇可愛，用之於今日，豈不適當及時？
聖詠滿是頌揚天主造化妙工的詩句。以此意念作為靈修的構思，多麼美好。它培養珍視物質世界、愛好大自然的心境。香港的居民酷愛自然，理應樂意接受。不幸香港的消費社會卻驅使人們與大自然為敵：琳琅滿目的超級巿場，形形色色的紙杯飯盒，是垃圾的不絕源流，又誘使人們隨地丟棄，造成的惡果，十分惡劣，有目共睹。
大自然浩浩然廣大無垠，細微處超越毫末。它遠在遙遙的太空，近在身旁的林木，小室裡的盆景，也是自然的一角，而我們人類也並不在自然之外。人為大自然的司祭，此乃詩人的所見。然而聖經的啟示更為卓絕：人授有權力治理天空中的飛鳥，深海中的水族，陸地上的爬蟲和走獸。天主創造宇宙中的萬物，都是為了我們人類，人類是基督的，基督是天父的。
我們的身體並非大自然以外的東西，它來自大自然，是大自然的一個部份，而大自然是天主的園子。我們的靈修生活應日益深入自我，體驗自我的為物，欣賞自我的美善，一睹自我的真實面貌。我們的祈禱生活，應是一個內在的淨化過程，就是沐浴於天主的神光，讓治療的光輝照亮無知的暗角，驅除黑暗與罪惡；讓天主的王權臨於我內，擴展又擴展，直至天主的神國在我內燦爛奪目，閃閃生光。這是一個光明對抗黑暗的過程，勝利必須以強力爭取。是用暴力爭取嗎？當然不是！那麼使用什麼力量？這是一個心靈的抗爭，對抗黑暗的勢力，對抗人性的仇敵，這正是靈修輔導的目標，是必須以明智和謹慎小心地進行。這是人性在基督聖寵內的淨化和昇華，不是外力造成的損毀和扭曲。這過程並非沒有克己和自制，但這是在虛偽和不真的陷阱之前的懸崖勒馬，使自我不失去真實的面貌。辨別虛實，認清真偽，在基督的神光中一睹人性的蘆山，這就是靈修輔導的目標。心靈在刷清了塵污之後，才能借著射入的神光，廣展胸襟，大施雄才，既溫柔又有力地治理天主所創造的萬物。
「綠色」靈修的輔導如何進行？消極方面，不破壞摧毀；積極方面，維護培育。就是造就「拯救」的心態，培植積極參與天主救世工程、在世廣建天主神國的醒覺和熱誠。其幅度包括整個大自然，特別著眼於有形的物質世界，因為物質世界與在其中旳一切，也都屬於天主。
今年是福音傳入美洲五百週年，近幾個月來，當地舉行連串的活動以資紀念。這個機會倒使人想起一個不可置疑的事實，就是歐人踏入「新大陸」，導致數以百萬計的土著喪生，好多個民族，如印加(Inca)、阿茲台克(Aztec)、瑪雅(Mayan)等民族湮沒消失。造成這災禍的原因，部份是由於傳入了土著沒有免疫能力的疾病，這與愛滋病毒入侵二十世紀人類的情況相似。而當時帶入病毒的歐人，興趣只在黃金，除了搜括剝削，甚至殺戮掠奪之外，那有心思拯救土著於不幸。慘劇於是發生。試觀今日的情況又怎樣？人們豈不是仍在製造毀滅人類和大自然的災難？當然不是用血腥的劫殺，而是用什麼什麼商業的技術，或什麼什麼經濟的戰略，搾取「發展中國家」的資源，不論是在非洲、或者是在第三世界。人們唯一的興趣，說漂亮些，是投資的利潤，其實說穿了，豈不是沒有節制的貪得無厭？是這貪婪陷大自然的生態於絕境，也是這貪婪置人類的存亡於不顧。
日本人的興趣劫奪了印尼與菲律賓地區的廣大雨林。但是，這並不是唯一的例子，尚有其他許多國家，甚至災難地區的財閥和政府，他們的行徑和昔日的征服者相差無幾，更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喬治布殊的講詞，可以作為這類計劃的典型例子：我們要推行發展，是不容環保份子阻止的。對此忽視生命尊嚴，罔顧天主法律的發展計劃，教會不能默不作聲，不加以譴責。其實，生意人和企業家也開始看到，在貧窮的社會中，在每況愈下的環境裡，沒有什麼利潤可言。因此他們明白，即使只是為了利潤的理由，發展計劃也不能忽略環保的因素。以基督徒的身份來說，我們也不可偏於極端，就是不能只顧及平民的利益，而忽視社會的發展，因為我們是造物主助手與同伴，也是奉命為大地的管家和治理者。
貪得無厭為惡，無人不同意。但問題不在知或不知，而在乎如何加以控制。試看，即使在個人的飲食、學識、成就方面，要加以自制，談何容易。對一個龐大的企業機構、譬如像蜆殼石油Shell Oil或IBM等跨國公司來說，豈不更是難而又難。不過根本的問題卻在於人心，除非個人自我馴服，要求機構自制，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有明文的法律加以限制，甚或運用國際的權威加以制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是沒有效果的。自制的力量，只有一個，就是敬畏天主，承認天主是萬物的主宰：大地和其中的一切都屬於上主。捨此別無他途。
在傳統的宗教裡，污染原是一個有宗教意義的名詞，指由貪婪、情慾所引起的不潔。也許是因為缺少了心靈的聖潔，大地受到了污染。因此，為清除大地的污染，就應從聖潔我們的心靈開始，培養尊敬、愛惜、維護、關懷的態度，提高支援、助長、知恩、讚頌的意識。
空氣質素的每況念愈下，構成了今日「空氣污染」的嚴重問題；水源污染的情況不相伯仲；這是最近幾十年來「現代化」潮流造成的結果。科技的進步日新月異，工業化的步伐一日千里，給人們帶來了繁榮和富足；它們是時代的驕子，被奉為創造奇蹟的神明；它們的所作所為，無不受到支持和喝采，從不受到質疑和譴責。它們憑著繁複的形像，頂著「科學」的美名，倚著謹嚴的實驗和精密的計算，傲視同代的名人哲士，備受人們的頌揚和尊敬。靈修導師一般極少涉及自然科學的領域，自然無法問津，更無從探討評論。因此，直到最近，它們所向披靡，從未遭遇勁敵。
筆者參與環保運動幾近二十有年，以我個人的際遇，我可以說，我所接觸的神學學者和靈修導師，對此問題知之有素者，為數甚少。在1980年之前，很少有天主教徒談論環保。如有談及的話，不外是指控人口的增長失卻控制，好似環保的內容只局限於人口問題的圈子。去年七月在里約熱內盧(Rio de Janeiro)舉行地球高峰會議中，羅馬教廷表現得很是積極。在會議中，天主教徒以及其他宗教的領袖，十分引人注目。但是，在這裡，天主教徒的言論亦多是針對節育和人口問題。天主教徒較偏重於保障少數民族和貧窮大眾的權利，放緩發展的步伐，以及促進國際的正義。的確，這些都是重要的問題，因為與人類的進步、社會的正義息息相關。我們的靈修應該導誘我們與貧苦的大眾成為貧苦的人，作為他們喉舌，並以行動維護人性的尊嚴。因為每一個人都有其超然的終向，蒙召為天主的子女，偕同天朝神聖，永遠享福於天庭。人類是一個大家庭，世間資源的運用，應該為了促進所有人的福利。再者，物資的運用，必須符合節源開流的條件，就是運用必須有限度，有計劃，不可導致物種滅絕，應該給予再生繁殖的機會。就以捕魚來說，捕魚的數量，或者捕捉的方法，應該使魚類有再生繁殖的可能，不是濫捉無度，屠殺魚種，以致魚類由大地上從此消失；又譬如伐木，或擇木而伐，或補植新苗，使大地上的樹林常青。我們的地球是一個行星，在太空裡航行，猶如一艘巨大的太空船隻。在它的綠色實驗室裡，隨著四季的變化，生命新陳代謝，推陳出新，循環不已。然而我們的技術突飛猛進，好似一個威力無比的巨人，不但能夠製造原子彈，毀滅地上所有的生命，還能夠加速現代化的步伐，耗盡所有的資源，導致地上的生命銷聲匿跡。這種可怕的景像，我們已驚見來臨的訊號：程度嚴重的空氣污染，其毒性足以置動植物於死地；毫無顧忌的伐木和採礦，造成森林的消失、資源的枯竭，導致土地受到侵蝕，良田日見減少，生命的存在於是乎受到威脅。這便是大地全面的景像，驚心動魄。我們應該高瞻遠矚，放眼天下，但是必須從目前的環境，腳踏著實地做起。
在我個人的心靈生活中，我曾經歷過沮喪的時刻。環保運動對所見的景像，能夠形成這樣的一個看法：若依照目前的經濟政策和生活模式我行我素的繼續下去，結局不外是荒蕪和死亡。在宗教史上，有所謂末世性的先知，他們發佈的神諭，與先知先覺的環保份子所發出的驚人呼籲，頗有類似之處。他們督促我們提高警覺，妥作準備。在常年期行將結束，主日感恩祭聖道禮儀中，我們經常可以聽到他們的呼聲：一切都要成為過去，萬物皆被一掃而光。是的，所有一切，除了天主的王國，基督的救援，我們可以說所有的受造物皆被付之一炬，就是投入「火」中焚燒。然而，這「火」難道不是「淨化」的意思嗎？淨化所有的污染：罪過邪惡的污染，荒蕪紛亂的污染；在經過強力的淨化之後，一個「新天新地」脫穎而出，它是由基督的「苦難、死亡、復活」所贏得了的。
基督的福音是一個「希望」的喜訊。天主已將永生的救援許給了我們，我們的生活就應該與此永生的許諾遙遙相對。此喜訊對我們的環境來說，無不適合，因此，我們應向萬物宣揚福音。
天主如此愛了我們，竟派遣他的獨生子降來人世。耶穌，我們的救主，是成為血肉的天主。這樣，基督就是新的亞當，是人類的首生者。由於耶穌基督穿上了我們有罪的人性，我們全體人類受到了祝聖。人是由精神和物質結合而成，是整個受造物的縮影，這樣，我們說：在基督內，整個受造物受到了祝聖，不是很確當嗎？原來，所有的受造物，有形的，無形的，都是在他內受造的。
我對安德烈魯萊夫畫的一幅聖誕像有所偏好。耶穌生在一個山洞裡，黑暗的山洞像徵罪惡。聖母的輪廓狀如一個麥穗，象徵麥子埋在地下死去，為結出新的子粒。賢士和天使叩首致敬，朝拜萬物的元始。周圍的石頭樹木，歡欣踴躍。石頭染著淺青的色調，這是蒙受祝福的光彩。這一切都在耶穌誕生中完成，而耶穌之來是為獻作中悅天父的祭品。
福音的對象是整個人類和所有的受造之物。這意念充滿著青春的氣息，正是綠色給人的感受！靈修輔導的目標是引領我們進入天主的富裕，並使基督的富裕在我們內冒升起來，因此，我們的關懷不應局限於人類的福利，社會的正義，人際的共融，更該推而廣之，遍及所有的受造之物。
曾聞有一種四度空間的自我反省：我與天主的關係；我對自我的職責；我對他人的道義；我對萬物的態度。這反省確實觸及我人的生活空間，應是我們靈修生活的幅員。
社會正義雖是流行的話題，也是人們嚮往的思想，但是很多人唯恐得罪權貴，觸怒政要，寧願退避三舍，不敢涉足其間；不少基督徒團體，也在不知不覺之中看樣學樣，隨遇而安，不聞不問。我認為這是不忠實的意識形態，不相稱基督徒的美名。近年來，環保問題漸受重視，但是它的內容要比社會正義複雜得多。它牽涉到十分龐大的資金，極其複雜的科學資訊，以及整體和周詳的評估和設計。我本人在探討臭氧層、原子能發電、遺傳工程等問題時，屢次感到絕望與無助。因此，我建議大家回到大地是天主園子的比喻，這樣，我們也許樂意加以點綴，妥為保護，好好利用。我們不是園子的主人，天主才是主人，我們只是天主指派的管家。在這園子裡，我們可以用廣寬的胸襟祈禱：天主是宇宙和萬物的主宰；我們可以瞻仰大自然的壯麗：種類何其繁多，結構何其神妙；我們可以窮究探討：萬物各有其獨特的本性，同時互為唇齒，結合成為一個完美的整體。綠色的靈修有助於建立和增進四度空間的關係：上達天主，反求自我，旁對他人，遍及萬物，四面八方，無所不包。亞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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