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 第十二期 一九九二年 10-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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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強調靈修生活與倫理生活息息相關，而聖體聖事是連接二者最佳的橋樑。聖體聖事使基督徒團結合一，並因而肩負社會的責任，與人分享自己所有。此外，聖體使我們住在主內；這意識使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有基督徒特殊的觀點、心態、意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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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望福音記載得很清楚：你們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他的血，在你們內，便沒有生命。誰吃我的肉，並喝我的血，必得永生，在末日，我且要叫他復活……。誰吃我的肉，並喝我的血，便住在我內，我也住在他內。」（若5:53-56）過去，我們的注意力可能多放在聖體聖事和我們超性生命的關係上，故特強調聖體聖事帶來的恩寵，使人得到永生，或能否使罪獲得赦免的問題(1)。現在，教會一方面承認聖體聖事是「基督徒生活的泉源和高峰」(2)，但另一方面更具體地指出，這件愛情的聖事不能與我們的近人無關(3)。以往，我們有傾向把靈修生活和倫理生活分得很清楚，做成了倫理神學家全神貫注在解決各類實際倫理問題上，而神修家卻不食人間煙火的把目光注視在天主身上，無暇去顧及靈修生活如何實際地幫助基督徒過其倫理生活。聖體聖事就是一個好橋樑，本文就嘗試指出此。
聖保祿早以把聖體聖事所帶來團結合一的意識講得很清楚：「我們所祝福之杯，豈不是共結合於基督的身體嗎？因為餅只是一個，我們雖多，只是一個身體，因為我們眾人都共享這一個餅。」（格前10:16-17）梵二的文獻也強調這個意識：「聖體聖事同時代表著實現著信友們的統一，他們在基督內結成一體。」(4)這個聖體聖事中的合一有甚麼意思？我認為不是指大家有同一的思想、有一致的行動，而是指彼此領受同一的基督，大家能心神合一。在心神合一的精神推動下，基督徒便要選擇如何在倫理生活上表現出來。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宗徒時代的基督徒決定把財物變賣而歸公用：「他們專心聽取宗徒的訓誨，時常團聚，擘餅，祈禱。……凡信了的人，常齊集一處，一切所有皆歸公用。他們把產業和財物變賣，按照每人的需要分配。」（宗2:42-45）當然，初期的基督徒能選擇別的生活方式去表達彼此在主內的心神合一，他們並非每一位都把財物變賣歸公的。
團結合一的意識，層次在彌撒感恩祭中透視出來：「我們在分享基督的聖體聖血之後，因聖神合而為一」（感恩經第二式），「求你使我們領受了聖子的聖體聖血之後，得以充滿衪的聖神，在基督內成為一心一體。」（感恩經第三式）其實整個感恩祭都為建立一個愛的團體：首先大家在天主台前承認自己相反愛德的行為，求天主及兄弟姊妹們寬恕，彼此同時聆聽天主的聖言、稱天主為父、互祝基督的平安，最後分享同一基督的體血。作為基督體血的麵餅和葡萄酒，已經是團結合一的標記。農人提供了麥和葡萄，工人把它們製成餅和酒，再經很多人的合作才能放在祭台上。當然，最重要的團結合一是基督徒間的心神合一。聖體聖血以食物飲品的方式給人，而人以筵席的方式去領受。有人指出，動物只會共食，唯有人才會共同宴飲。真正的宴飲，只能同朋友，即心神合一的人。倘若人心懷怨恨或各懷鬼胎的參與，只能像動物一樣同桌共食而己，並不算宴飲。最後晚餐中，猶達斯只和耶穌及其他門徒同桌共食：這種飲食沒有神益，因為他在心裏已拒絕了基督。耶穌說：「吃過我飯的人，也舉腳踢我。」（若13:18）他吃過耶穌蘸了的餅後，並沒有產生團結合一的效果，反而「撤殫進入了他的心」（若13:27），「就立時出去了；那時，正是黑夜。」（若13:30）這就是保祿所說的：「誰若不相稱地吃主的餅，或喝主的杯，就是干犯主體和主血的罪人。」（格前11:27）可見，單以領受主體血的行為中，團結合一的意識就突出來。
有時，基督徒被批評太注意那一個有關聖體的說法是正統，而不關心聖體與外面世界的關係，做成聖體與日常生活脫節，有些基督徒甚至覺得聖體與生活毫不相干，便乾脆不去領受了。但另一方面，部份基督徒覺得感恩祭提供一個安全舒服甜蜜的地方，使他們暫時不去想社會現實痛苦的問題，聖體竟成了逃避現實的工具。其實，整個聖經及教會的傳統都強烈地指出祭獻與社會責任的關係。亞毛斯先知就帶出這個信息：「我痛恨厭惡你們的慶節；你們的盛會，我也不喜悅；即使你們給我奉獻全播祭和素祭，我仍不悅納：……只願公道如水常流，正義像川流不息的江河！」（亞5:21-24）依撒意亞先知也有相似的說話：「不要再奉獻無謂的祭品！馨香已為我所憎惡：月朔、安息日、集會、齋戒和盛大的宴會，我已都不能容受。……你們應該洗滌，應該自潔，從我眼前革除你們的惡行，停止作孽，學習行善，尋求正義，責斥壓迫人的人，為孤兒伸冤，為寡婦辯護。」（依1:13-17）新約時代，耶穌也引用過歐瑟亞先知的話：「我喜歡仁愛勝過祭獻」（歐6:6，瑪9:13）1981年在法國露德舉行的42屆聖體大會，主題就是「耶餘基督為新世界擘開的麵餅」，把聖體與基督徒改造新世界的責任連在一起。
聖體是愛情的聖事；當我們感受到天主的愛後，這個愛要求我們去愛鄰人。這是慈善撒瑪黎雅人比喻的結論：「你去，也照樣做罷」（路1O:37）。感恩祭結束時，也向我們呼籲：「彌撒禮成，平安離開，去愛慕事奉上主。」（The Mass is ended. Go in peace to love and serve the Lord﹒）換句話說，聖體給人一個使命：去增加這個世界的愛。在我們前面，有一個無情、不公義的世界，聖體提高基督徒責任的迫切性，繼續去做基督開始了的工程。
初期教會領聖體的情況包含了一個公義分配食糧的做法。保祿首先指斥那些吃主晚餐的人心態不當：「你們聚集在一處，並不是為吃主的晚餐，因為你們吃的時候，各人先吃自己的晚餐，甚至有的饑餓，有的卻醉飽。」（格前11:20-21）那時沒有聖體齋，領聖體前是先吃了自己的晚餐。可是，參加的人中，有的是窮人，故來的時候，仍然饑餓；有的是富有，來的時候是飲飽食醉，以炫耀自己的富有，令到那些貧窮的很不高興。難怪保為祿斥責他們：「難道你們沒有家可以吃喝嗎？或是你們輕視天主的教會，叫那些沒有的人羞慚嗎？」（格前11:22）既然是分享同一的飲食，甚麼先飲飽食醉的來？分明是想羞辱那些沒有的窮人，那主的晚餐還算甚麼愛宴（agape）？那些沒有的，可能因此而生嫉妒、憤怒。這個愛宴，就因貧富問題而分裂了，這就是不相稱地吃喝主的體血。保祿的提議是；「當你們聚集吃晚餐時，要彼此等待。誰若餓了，在家裏先吃，免得你們聚集自遭判決。」（格前11:33-34）這裏的意思是：等所有到齊了，大家分享所有的，不致有人會饑餓。保祿也體諒情況而作了小讓步：那些因久等而饑餓的，可以在家宴先吃點東西才來，大家能在愉快的氣氛中等待及舉行感恩祭。可見聖體聖事不容許有不公義或罪惡的情形存在，二者不能相容。領聖體的基督徒，有責任清除在他們所處環境中不公義的事情。
從保祿的書信中，我們注意到基督徒分享天上的食糧時，必然地包括分享世間的食糧：「我們所擘開的餅，豈不是共結合於基督的身體嗎？」（格前10:17）保祿所用的字「結合」，原文是 koinonia，他也用同樣的字去指世上財物的分享，例如：「馬其頓和阿哈雅人，甘心樂意為耶路撒冷的貧苦聖徒捐了一筆款項。」（羅15:26）「藉著這次供應的證明，他們必要因你們而明認和服從基督的福音，和你們對他們以及來人的慷慨捐助，而光榮天主。」（格後9:13）兩處所用的「捐助」，原文就是 koinonia。基督徒既分享同一基督的身體，就不能對在饑餓中的兄弟姊妹漠不關心，否則是不相稱所領受的。
路加的宗徒大事錄也指出團聚擘餅和分享所有的關係：「他們專心聽取宗徒的訓誨，時常團聚，擘餅，祈禱。……凡信了的人，常齊集一處，一切皆歸公用。」（宗2:42-44）「團聚」就是 koinonia ，「歸公用」是 Koina， Koinonia 和 koina 字源相同，二者有密切關係。這個意思，在宗4:32再出現一次，可見路加這樣應用並非偶然。他很難想像，一位富有的基督徒，看到一群饑餓的人在門外，能無動於衷的去吃主的晚餐。這是他在富翁與拉匝祿的比喻中所提出的警告（路16:19-31）。
梵二後基督徒倫理不再只專注甚麼應該做，甚麼不應該做，而更注重道德主體是個怎麼樣的人。聖體聖事正好配合這個傾向。若望福音強調「住在基督內」，或保祿屢言「在基督內」，正是發揮此意。
整部若望福音都強調，跟隨基督主要是寓居於他內，正如「我在父內，父也在我內」（若14:11），他的門徒必須「住在我內，我也住在你們內。正如枝條若不留在葡萄樹上，憑自己不能結實；你們若不住在我內，也一無所能。」（若15:4）怎樣才能住在他內呢？領聖體就是最明顯的途徑：「誰吃我的肉，並喝我的血，便住在我內，我也住在他內。就如那生活的父派遣了我，我因父而生活；照樣，那吃我的人，也要因我而生活。」（若6:56-57）倘若我們相信耶穌的話，聖體使我們承認自己的有限性，需要天主的恩寵去生活。這種對天主的依賴，並非沒有自信心，不想採取主動，不想成長，一切唯命是從。這種依賴是使我們意識到，我能力的來源是天主，使我們向天主開放，不會把自己的價值觀絕對化，反而將一切歸光榮於天主。
在基督內的意識有在倫理生活上產生顯著的效果。生活在主內的基督徒應有特別的觀點，作為他的價值觀與他的理性判斷標準。又因為感受到基督的愛，故形成一富於情感的心態，對鄰人的需要特別敏感。對基督的愛亦影響我們的觀點：「誰愛我，必遵守我的話，我父也必愛他，我們要到他那裏去，並要在他那裏作我們的住所。」（若14:23）有基督住在我內，我會盡力遵守他的話，以他的觀點為我的觀點。的確，愛心是影響我們判斷的標準：「我所祈求的是：願你們的愛德日漸增長，滿渥真知識和各種識見，使你們能辨別卓絕之事。」（斐1:9-10）此外，在基督內的意識能養成一種向善的習慣，一種德行，使我們在生活裏有一種持久的傾向。比方，我們相信基督的逾越奧蹟已戰勝罪惡死亡；在現實生活裏，罪惡雖像在佔了上風，但我們仍能相信基督戰勝一切：「在世界上你們要受苦難，然而你們放心，我已戰勝了世界。」（若16:33）在感恩祭中，我們是懷著這份信心去祈禱：「因你的聖體聖事，救我脫免一切罪惡和災禍。」生活中遇到困難時，在基督內的意識能使我們懷著希望堅持下去，不會絕望：「天主願意他們知道，這奧秘為外邦人是有如何豐盛的光榮，這奧秘就是基督在你們中，作了你們得光榮的希望。」（哥1:27）
基督徒的倫理行為能與非基督徒一樣，但所本的動機和意向能夠不同。倫理行為不是孤立的，倫理行為塑造我成為一個好人或壞人，使我與主與人都發生關係。基督徒行善時，能意識到與基督的關係加深了；作惡時是否認了基督，拒絕他的邀請。與主的關係愈深，基督徒的意向也愈強，並能用此意向克服軟弱的傾向。聖保祿就以此告誡格林多人：「你們不知道你們的身體是基督的肢體嗎？……但那與主結合的，便是與他成為一神。你們務要遠避邪淫。……難道你們不知道，你們的身體是聖神的宮殿，這聖神是你們由天主而得的，住在你們內，而你們已不是屬於自己的了嗎？你們原是用高價買來的，所以務要用你們的身體光榮天主。」（格前6-15，17-20）聖體加強我們與主結合，成為聖神宮殿的意識，由此而生的基督徒意向，實有助我們倫理生活的發展。
基督徒的靈修生活與倫理生活是息息相關的，聖體聖事是連接二者最理想的媒介。聖體聖事使基督徒團結合一，特別是心神的合一。此心神合一迫使我們肩負社會的責任，不能漠視外面不公義的狀況。我們領受天上神糧時，有責任與別人分享世間的食糧，分享自己所有；否則是辜負所領主的體血。此外，聖體使我們住在主內，主住在我們內。在主內的意識使我們認識自己的有限性，承認需要主的恩寵去生活，使我們在生活中有基督徒特殊的觀點、心態、趨向、意向等。總之，若望和保樣可為我們作結：「那吃我的人，也要因我而生活」（若6:57），「我生活己不是我生活，而是基督在我內生活。」（迦3:20）
1. 聖多瑪斯《神學綱要》（Summa Theologiae）III. 79. 1-8都是講這一類型的聖事效果。第一條論聖體聖事帶來聖寵，第二條論聖體聖事使人得到天國，第三條論聖體聖事是否可使大罪得到寬赦，第四條論聖體聖事能否使小罪獲得赦免，第五條論聖體聖事是否免除所有罪罰，第六條論聖體聖事是否能保存人不再犯罪，第七條論聖體聖事能否使領受人以外的人獲益，第八條論小罪是否影響聖體聖事的效果。
2. 梵二《教會憲章》No. 11，天主教法典897條。
3. 教宗若望保祿二世致普世主教函「論聖體聖事的奧蹟和敬禮」No. 6。
4. 《教會憲章》No.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