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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96)p367-377
   

女性擔負職務的獨特面


李秀華

 


前言
首先我非常感謝詹校長,給我這個幾會來分享這個題目。當詹院長向我提到這個題目時,我就馬上表示非常有興趣。一口氣就答應下來了。在這整個「教友職務」的研習會中,幸好還有這一個時段談到女性的職務,否則我會感到很遺憾,相信下次主辨單位會用更多更長的時間來探討這方面的主題。我也非常感謝詹院長給我很大的自由空間來看這個主題。我問他如果不從他所提示的幾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可以嗎?詹院長馬上答應了,可見他是一個多麼包容開放的神學家。當初他要我從理論上來探討分享,所以我看了一些文章,也認真地反省了一下,由於時間的關係,只提出幾點我個人認為非常值得與大家共享的看法。前半部主要的思想來自Marie Vianney Bilgrien 和 Mary Buckley二位女性神學家,後來部來自我個人的綜合反省。


一、啟示是什麼?誰的經驗?
剛剛黃淑美女士分享了她寶貴的經驗。現在我請大家從啟示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什麼是啟示呢?大家都知道,啟示就是天主自我通傳給人類,與人類的經驗互相交流。簡單地說,就是天主與人類之間愛的交流。問題是「誰的經驗」﹖假如神學家以人類一般性(generic)、概括性(inclusive)的經驗為基礎。那麼,如果撇開男人的經驗而僅僅著重女人的人經驗,那時不會有什麼明顯的差異;反之亦然。假如在另一方面,女性的經驗要有什麼不同,在神學上就必須考慮怎麼樣才提供一個普遍的經驗,也就是說充分的人性狀況。當然那就不只是男性的經驗情況了。事實上,這樣圓滿的情境還未存在,也還沒有真正地出現過。
直到目前,男性的經驗被視為人類的常模規範,女性的經驗往往被忽略遺棄。女人的經驗不僅屬於女性而已,也是人類經驗的一部分。如果只以男性經驗為中心,免不了扭曲了人性的經驗和神學。我們應該關懷所有的經驗,因為我們都被召叫對天主的啟示要真實和忠誠。這比平等、力量、概括性和自由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因為它影響到我們如何知道天主以及我們和天主的關係如何。換言之,不只是為了平等,而是為了更能了解天主的啟示,進一步地,更能與召叫我們成為朋友的天主,有一個更圓滿的關係。


二、有二種人性嗎?
有二種人性嗎?您心裡一定偷笑,那有人問這樣幼稚的問題。事實上,社會教會所呈現出來的現象,讓我們不得不問:「女性如同男性有相同的人性或者本質上他們是不同的嗎?」當代教會官方陳述創世紀二、三章「創造的次序」以及保祿提到「男人是頭」的觀念,讓我們不得不問男女是互補的嗎?
性別互補的想法把女性在教會和社會上的角色和功能基本上視為不同於男人的本性,以至於我們可以發現一些假設和成見。把女性看作很謙虛、敏感的、直覺的、溫柔的、接納的、被動的、含蓄的。這些相對於男性的攻擊、理智、活動和力量等等。事實上,這些特質是深受國民性、社會化以及早期性別陶成、人際動力之影響。如Carol Gilligan作了一些調查研究,在她的Different Voice這本書中,她發現男孩到了三、四歲,他必須學習如何與母親或奶媽分離,但女孩子卻需要與母親和奶媽的關係保持聯繫,來建立她們的認同。由於這樣的差異,所以在倫理的發展上有不同的影響。男孩的認同感會被親密感所威脅,也發現關係上的困難。女性的人格會被分離所威脅,而較有個性上的困難。
強調性別的互補,提供了女性是附屬男性新的合理化。這種「二種人類學」被我們婚姻象徵所強化。基督和教會和聖體聖事的關係,常常被解釋成男人與女人或主動與被動。自然我們會問:「難道女人的本性不同於男人本性嗎?」其實,在生物學之外,男女沒有預先定好的角色或功能,因為個人專屬的活動是從靈修和個人的特徵而來。


三、互補模式?平等模式?超個人中心模式?
1.Dual nature complementarity model.
這種互補的模式長久以來己存在我們的社會教會上,上文已指出這「二種人類學」 明顯地把男女兩性視為不同的本性,這是值得反省存疑的。
2.Single-nature equality model.
平等的模式是現代婦女運動一直提倡的,基本上男女是同一本性而平等的,但也是有別的,只強調平等還是有不少問題存在。
3.Transformative, person-centered model.
Mary Buckley認為互補及平等的模式並不十分適當,而且改變的動力著重於個人的努力上,所以她提出「超個人中心」模式,以基督徒信仰的眼光來看,並以社會的力量來取代個人的努力,男人女人都被召叫相似耶穌的愛、同情、悲憫、平安、服務、關懷團體,而不是「半個人」彼此互補,唯有這樣,才能打破性別開生、種族和階級的障礙,茲將原文列出,請參考﹕
The first two models are inadequate, because they reflect society as it is and place the impetus for change on individual efforts. The third model receives its impetus from changes taking place in society and from a Christian faith that models Jesus in “love, compassion, mercy, peace, service. Care in community.” Both men and women are called to this likeness, not to the half-personhood of complementarity that often conceals a hidden domination, but to an equality that breaks the barriers of sex, race and class. It is a model of solidarity between the sexes. (Mary, Buckley, 1979)

四、互相關係的視野
一個女人,不論她屬於任何種族、階級、民族、宗教,她都是一個完整的人。她也領受了聖神的召喚。為受造的世界擔負使命如同男人一樣。男女的關係需要建基在相互(Mutuality)上。每一個人都有責任和權利,也沒有一個人可以把別人的責任和權力搶來背負和享用。相互比平等多了一點,認同互相的給予和接受、照顧和被照顧。
相互的關係幫助我們深入反省種放主義和性別主義結構上的罪。這二者不但減低了精神的層次,也使之喪失人性尊嚴。相互為他們都成為毀滅性的,加害者和受害者都受到影響,不好的後果也都是雙方的。
除非承認婦女獨特的聲音在了解人性上扮演的角色,否則教會中社會中社會教義的形成,將會因為他的短見,單方面繼續受苦,也因此對社會的政策無多大的幫助。


五、女性擔負職務的「獨當面」
如果從相互關係的脈絡來看,我比較不會用「獨特面」這三個字,我會用「重要面」來代替「獨特面」。如果說有什麼「獨特面」的話,我想那就是天主對女性的召叫,以及每位女性從天主所領受的神恩。為每一位女性來說,這是獨一無二的。如同格林多前書十二章4~11節所說﹕
「神恩雖有區別,卻是同一聖神所賜;職分雖有區別,卻是同一主所賜;功效雖有區別,卻是同一的天主,在一切人身上行一切事。聖神顯示在每人身上雖不同,但全是為人的好處。這人從聖神蒙受了智慧的言語,另一人卻由同一聖神蒙受了先知的言語;有人在同一聖神內蒙受了信心,另有人卻由同一聖神蒙受了治病的奇恩;有的能行奇蹟,有的能說先知話,有的能解釋語言。可是,這一切都是這唯一而同一的聖神所行的,隨他的心願,個別分配予人。」
領受了神恩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建樹基督的奧體,其最後目標無非如同耶穌基督一樣,是為了給人新生命,他說:「我來是為了叫他們獲得生命,且獲得豐富的生命」若十10b) ,也就是昨天胡國楨神父一直強調的﹕活出基督的生命。每位基督徒都有這樣的神聖使命。女性在這方面是非常直接有經驗的。女性是第 個能夠了解一個軟弱人存在的重要性。首先從她肚子中的孩子,她無條件的歡迎接受這個小孩子,包容保護這個最小最弱的胎兒,並要求丈夫和親人來支持照顧這個最無能的小孩。
當然這些指的除了生理的母親之外,也能是精神上的母親。不管有沒有結婚,不管是男性或女性,都可以「生育」,都可以藉著個人領受特有的神恩給人新生命,協助人成長。打破狹窄的關係,而建立一個愈來愈廣愈深的關係網,不但在人性層面上,也在科技、文化、聖經、神學、靈修…......等各方面。


六、一些省思
前天蔡碧蘭修女很痛心地陳述,在她的堂區內一位孩子常常摳打他的祖母,不知大有沒有再往深一層去思考一些問題?在我們的社會上,兒子追殺母親、孫子殺祖母的新聞也屢見不鮮。這些「逆子」通常的說辭是母親或祖母「太嘮叨」、「管太多」。一年多以前台南市安順國中陳淑惠老師,因為管教學生而遭學生報復,被砍殺十餘刀,陳老師受此打擊,身心嚴受傷,終於在去年十一月過世。另外台北市石牌國中陳姓女英文老師,因為學生缺交作業,而叫他罰站十二週之久。
以上的事件,只是冰山的一角,長久以來,我注意到眾多的女性們,包括母親們和女老師們,一方面投注大量的心血於教育下一代;另一方面,她們的挫折感很重,常常抱怨力不從心。這些問題主要的癥結在那裡呢?
在傳統舊社會中,家或家族就是男性從事事業的地點,學校或私塾的老師也是男性,女性對下一代的教育沒有直接的權威。現在不同了,核心家庭主要由母親擔負教養子女的責任。中、小學也以女老師居多,小孩直接受女性的管教。問題就出在女性只有管教的責任,卻不被賦予決策的地位和權力。
法律和習俗表明,家庭以父為尊,國中、國小女老師遠遠超過半數。校長和教育當局主管卻大部分為男性,各校都有許多熱心媽媽在學校幫忙教學或輔導(愛心媽媽),但家長會長或務委員卻往往由有名、有錢、忙碌、難得一見的男性家長擔任。這種權力和責任二分,造成教育政策跟實際需要脫節。如此一來,一方面,負責實際責任的女性被迫執行著錯誤的政策,不僅挫折感很重,而且導致普遍的低能化;另一方面,小孩更是直接的受害者。
空有責任,卻沒有地位和權力的性,跟受他們管教的孩子之間,呈現一種奇特的關係。可以說女老師和學生、母親和孩子、失去傳統太后權威的祖母和孫子相互之間的關係,是被卡死在小我的範疇,很容易陷入一個小我跟另一個小我的惡性競爭和敵對。這是因為一方面小孩心智尚未成熟,而另一方面,女人則因受到朿縳,陷入地位和心靈的僵固與幼稚化,也就是說當事的二方都沒有「成人」,沒有進入文化和社會的大團體,即所謂的大我。由於大我的缺席,即使是那種全然犧牲奉獻型的母親或女老師,雖然比較不會造成衝突,也往往只會以她自己的隱形和空白提供一面自戀的鏡子,在子女(尤其是兒子)的心靈中餵養出過度膨脹的自我。
我想要改善負責教養的女人和小孩之間的關係,不是個人的力量能夠改善的,而必須訴諸結構上的改革。制訂踏實的政策,培植並拔擢女性,仗她們跟男人共享教養事務(以及其他各種事務)的決策權力和地位,讓她們直接成為大我的代表、化身。如此,小孩才能直接透過他們跟母親、女老師的互動關係,學會進入大我的社團,成為自主、負責的成熟公民。
我們再來看看教會內所呈現的問題是不是也很類似?教會內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女性,但重要的決策和主導權都操在男性的手中。不知我們有沒有意識到問題的癥結在那裡?男女都是天主的肖像,男女都是完整的人,有其尊嚴及其價值。在神學上有時用鳥的雙翼來象徵男女兩性,我很喜歡這樣的圖像。但在歷史過程中,除了早期教會外,往往忽略了女性的經驗在啟示救恩計畫中的角色,甚至在神學、釋經學、禮儀、法典、教會訓導權和職務上,都非常缺乏女性的聲音和經驗。如何按著每位女性的神恩,來歡迎認同他們參與教會的各種職務並賦予決策的能力。換言之,如何讓天主的啟示奧秘更寬、更廣、更完整地表達出來,是我們要共同努力的當務之急!
前些日子,我看了一篇有關藥物的調查研究,Andrew Purvis報導說﹔「許多的藥品完全根據男性來作試驗製造,而忽略了女性的存在,危害上百萬美國婦女的健康。」(A Perilous Gap)。詳細情況不再細述。我們還可以找到許多其它方面因疏忽女性所引起的嚴重後果。
邁向公元二千年的今天,如果我們不願正視女性在教會和社會中的問題,積極地作一些改善。受害的還是我們每一個人、我們的下一代及教會。
近幾年來本地教會一群女性在這方面踏出了一大步,她們的心路歷程是辛苦的,值得我們共襄盛舉。幾本有關女性的著作也相繼出爐,如「尋一女性神學的台灣經驗」、「我揀選了妳」、「回到生命的原點」、「男女交談集」…..。去年神學院也舉辦了女性的神學講習,只可惜這幾年我個人剛好都在國外。未能在這方面盡一點棉薄之力。希望女性的「意識覺醒」和「行動」,以及男性的「宏觀」和「認同」,讓救恩更完整地表達出來,使天國早日來臨。
最後,我想我還要再強調,今天是一個高科技的時代,尤其需要會靜觀的人。我們都太忙了,再怎麼忙,時間再怎麼樣都不夠。我們的社會動靜太不平衡。我們都有被時間、工作、忙碌、拉著跑的感覺,似乎無法停下來。中國人所講的一陰一陽謂之道很有道理。我們都需要作一個會靜觀的人。停下來欣賞一下四周的一點一滴、停下來注視一下你四周圍的人、停下來靜觀天主的愛、天主的美、天主的善、天主的聖。我們可以問一問,一天之中我們在這方面花了多少時間﹖唯有靜觀才能有更有效力的行動,有行動才有助於深入靜觀。行動和靜觀是一體兩面相輔相成的。靜觀祈禱者深入天主的無限寬、廣、深的愛和智慧中,也唯有這樣才能作先知、才能看到社會教會問題的真正癥結、明白實踐天主的旨意,也才能最有力地促成啟示的圓滿實現。
耶穌經常在偏僻處,或獨居、或上山,而且往往選擇半夜祈禱,與隱密的天父互相交流。他是靜觀者的模範。我們如何知道他在隱密處祈禱?從他的所作所為,你就知道他有沒有在隱密處祈禱,不是嗎?「新要理」2606號告訴我們﹕「耶穌的一言一行,是他在密處祈禱的一種可見表現。」同樣地,我們也可以從自己或別人的所做所為看到我們或別人到底有沒有在隱密處祈禱,不是嗎?我想這是當代我們每個人最需要加深的信仰行為!

請參閱﹕
Marie Vianney Bilgrien. “The Voice of Women in Moral Theology.” American, December 16, 1995.
Pierre Vallin, “ , 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