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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95)p.055-061
   

教會正義思想之萌芽

丁立偉

(耶穌會修士,比利時人,輔大神學院神學系二年級生)

 


有人以為我們天主教的社會訓導是近代的事。好像在我們傳統中,1891年的<新事>通諭Rerum novarum之前,沒有很明確的正義思想。事實上,這種看法是不對的,因為社會正義是我們基督宗教倫理中的基本原則。為了避免這樣的誤解,本文的目的是在教會教父作品中發現基督宗教初期對正義思想的評價與狀況。

一、西元初的前三世紀
    西元初的前三世紀,基督宗教在羅馬帝國發展得很快。那樣的進展使那時的統治者不能不有很嚴厲的反應。事實上教友越多,皇帝或省長迫害基督宗教就越強。原因是他們都很怕那麼有影響及獨立精神的新宗教,會逐漸的破壞他們的權勢與專制帝國的安定。不是基督徒表示不愛國、不合法或沒有道德行為,而是他們拒絕朝拜帝國統治的象徵:羅馬人的偶像。
    在這樣的情勢中,加入教會的人需要很堅強的信仰與勇敢的性格,尤其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信友們。因此教會最初期的作品不得不表示對那些人有一種比較寬容的態度。比方那時的作品不會反對大財主或奴隸制度,而會強調財富與奴隸擁有者的義務。
    在基督宗教最古老的作品中,訓誨錄(Didache)的作者已經給我們一種原始的社會教導:「如果你用工作賺取的錢,來捐助別人,也就可以得到贖罪了。捐錢時不必在意你捐了多或少,而是要心甘情願的,因為有一天你會得到更多的償報。不要拒絕需要幫忙的人,把你所擁有的一切與你的弟兄分享。不要說任何財物是屬於你的,因為你能共用有形的物質比共用無形的恩寵更偉大」1。從這篇大概是第一世紀敘利亞一位無名氏的一部分文章中可以作這樣的結論:以道德辦法來發財不是壞事,而我們每個基督徒的義務就是以自己擁有的財物來幫助窮人,因為天主的子女應共用所有的財物。
    在同一時代另外一位無名氏的一篇文章<赫爾曼的牧者>,我們可以找到同樣的教導。特別是很有詩意的比喻:「在人的眼中無花果樹是無用的。他們不知道也想不到在旱災時,那些無花果樹卻將它保存的水分,滋養葡萄樹,使葡萄樹結更多的果子。這樣看起來,無用的窮人也一樣,他們的祈禱有助於給富人的救恩,富人的捐獻,也可得到更多的恩寵」2。關於共用財物的這種概念,一位教父神學專家說:「宗徒傳統的作品一心一意推行依靠賑濟來共用財物,而不是依靠逼迫的共產主義。如果沒有擁有自己財物的權利,就沒有什麼施捨的可能性」3。
    第二世紀教父的作品使我們發現同樣的教導,同時也有些新的正義思想原則。克來孟教宗(Clement of Rome)的致格林多人書說:「富人應捐助窮人,窮人應感謝天主,因為天主造就了一些富人來捐助他」4。當時,安提阿主教依納爵(Ignace  of  Antiche)也很清楚的告訴教友們什麼人會是我們救濟的物件:「孤兒寡婦、受壓榨的人、囚犯、饑寒交迫的人」5。聖波利卡普(polycarp)精確的勸告:「所有惡的來源都是因貪財而來。我們應切記,我們生不帶來死不帶去」(6)。
一百年之後,在北非的迦太基,以前作律師的戴爾都良(Tertullian)用很熱心的說法來傳教。他很有活力的護教論宣告:「我們基督徒除了妻子之外,所有都彼此共用」(7)。不過,戴爾都良也精確的說:「每個教友按照他們的收入隨時自由捐獻」(8)。事實上,他遵循以前教父們的教導:基督宗教正義思想的基本是應該有賬濟的義務,而不是極權主義的共產主義。同時,在北非另外的大城市亞歷山大裡亞,克來孟主教(Clement of Alexandria)作了一個很有名的演講,講題是:「哪個富人會得救?」內容包括我們所有上述基本社會正義思想的原則:擁有財物不是壞事,但是作富人而不賑濟人是犯很嚴重的罪的。在他的演講中,聖克來孟一直用使人很感動的說法來改善富人硬的心腸:「放開你們的心胸,收納所有的弟兄們,不要欺壓或看輕窮人。流浪漢以及重病人。外表是不實在的,而內在卻隱藏著天父為救贖我們而受難的耶穌」(9)。

二、教會教父的黃金時代
    在西元三一二年,羅馬帝國的統治者君士坦丁皇帝(Constantine)皈依基督信仰。這件事使很多原來對基督訓導沒有什麼興趣的人也要求領洗。原因不是他們忽然發現基督信仰的重要性,而是他們希望如何引起統治者的重視。以前,皈依者冒著失掉地位、財物、尊敬與生命的危險,312年之後領洗是富人吸引輿論讚美的好辦法。第四世紀也是羅馬帝國的沒落時代:內憂外患。為了避免野蠻的掠奪或內戰的毀壞,那時的統治者應該不斷地擴充軍備,因此他們也用專制的作法來課老百姓以重稅。結果是中階級分子逐漸的消失,而且貧富不均相差越來越懸殊。換句話說,高階級的生活水平越來越豪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越來越可憐。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可以瞭解當時教父教導的嚴厲性。
    關於保護窮人,凱撒利亞的主教巴西略(Basil of Cesarea)是一個很偉大的榜樣。西元368年大饑荒之後,他在凱撒利亞城堡旁邊建立了一個龐大的社會中心,包括免費的醫院、學校、養老院、供給窮人工作機會的小工廠、工人住宅……講道理時,聖巴西略不怕用幽默感來判斷富人的自私行為:「沒飯吃的,快餓死了。沒衣穿的,快凍死了。有債務的,快要自殺了。而你躲著他們,只為了怕付出一塊錢」(10);「你的戒指可以付多少窮人的債務?修理多少窮人的房子?你櫃子裡的衣服可以給多少窮人穿?」(11);「我知道不少人總是守齋、祈禱、刻苦、參加教會各種的活動,但是他們卻捨不得為別人付出一塊錢」(12)。不過,凱撒利亞主教社會思想最有意思的方面,就是讓富人知道為什麼他們是使老百姓貧窮的主因:「不要利用災難,趁火打劫。不要利用饑荒,囤積居奇。不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13),「如同只有一個人自己可以看戲,卻不讓別人欣賞,他們霸佔公物,卻不讓別人使用。如果每個人只要他所需的財物,就不會貧富不均」(14);「有權有勢的人強佔了別人的地來耕種收割而致富。但是被強佔了土地的人卻不敢反抗,因為他們怕受到更嚴重的迫害。如果反抗,反而會被殺;如果打官司,反而被判有罪」(15)。
    納西盎的主教額我略(Gregory of Nazisnzus)是巴西略的親密朋友,可是他們兩個人的口才不同:巴西略以嚴厲的說法來判斷富人的罪惡,額我略以詩人的敏感作窮人的辯護者。納西盎的主教在一篇標題是<對窮人的愛>的文章中(16),給我們介紹那時最可憐的窮人:麻瘋病人。目的是讓我們恢復對人付出愛。額我略思想的特色可以這樣結論:面對窮人的可憐使我們發現我們自己有限的生命,同時也會喚醒我們愛的能力,因此跟窮人的接觸特別會引領我們歸向天主。
    另外兩個東方教會教父作了一些演講來判斷社會中不正義的行為。巴西略的弟弟,尼斯的額我略(Gregory of Nyssa)強調蔑視窮人等於破壞萬物的和諧,也就是拒絕完美的天主(注17)。他也宣告很有挑戰性的這句話:「連天主對窮人也屈尊就卑,心硬的人看了,難道不覺得臉紅嗎?」同一時代的金口若望(John  Chrisostom),首先在安提阿,然後在君士坦丁堡,一直以他出色的口才來批判富人豪華生活的醜惡:「天主給了你們房子是為讓你們避雨,而不是讓你們鑲金。天主給了你們衣服是為讓你們禦寒,而不是讓你們裝扮。天主給了你們大財富是為了減少窮人的痛苦,而不是讓你們供養嬪紀。侍從、飲酒作樂」(注18)。
    在西方教會教父最有名的窮人辯護者,是聖盎博羅削(Ambrose of Milan)。出乎意料而被選為米蘭主教之後,他一直特別關心窮人的狀況。<以色列人孳波脫論>盎博羅削寫的那一篇又深又精確富有社會教導的文章,讓我們發現作者法學上與倫理上的才能:「天主創造萬物不僅為富人,也為窮人;為什麼你卻形成只有富人擁有而窮人不該有?大自然並不認識富人,而我們出生時,本來就是一無所有」(19);「富人的財物應該成為改善大家生活的來源」(20);「天主給了你的大財富是讓你供給大家的利益,而不是自私的為你自己」(21);「捐助窮人,不要當作是用了屬於自己的,而當作是一種償還」(22)。盎博羅削的社會教導可以這樣總結:
    1.除了擁有私人財物的權利以外,每一個人也具有更基本的權利,就是共用萬物的權利;
    2.大財富的來源,常是不正義的行為;
    3賑濟義務的理由是正義的要求,因為賑濟是一種向窮人的償還;
    4.窮人具有要求正義的權利;
    5.富人的財物應該成為改善大家生活的來源。
最後的教會教父,比方聖奧古斯定(Augustine)或大額我略(Gregory the Great),關於社會正義,並沒有寫出很有價值的作品。不過,我們再引用耶路撒冷主教濟利祿(Cyrille of Jerusalem)的一段文字,因為它跟天主教目前的社會教導很有關聯:「奉勸你們,因為有些人認為擁有所有的財物是有罪的,如同以為享受人的基本需求和喜好是有罪的一樣。我希望你們不要成為財物的奴隸,而是運用所有的財物來改善自己和窮人的生活」(23)。


    本文證明了基督宗教古代已經存有很明確的正義思想。這種很古老的社會教導強調兩點:富人賑濟的義務與貧富越來越懸殊的罪惡。
注:

  1. The Fathers of the Church (a new translation ),vol.1,174.
  2. Patrologiae Graecae: Latine tantum editae,t.1, 1359 I F.Ch.,vol.1,291.
  3.  M. Schalm,Communisme,in Dictionnaire de th6ologie catholique, t.3,579
  4.  P.G., t.1, 157; F. Ch., vol.1,39.
  5.  P.G., t.3, 689: F. Ch., vo1.1, 120.
  6.  P.G., t.3, 809: F. Ch., vol.1, 137.
  7.  Patrologiae Latinae,t.1,472; F. Ch., vol.10,100
  8.  P.L., t.1, 470; F. Ch., vol.10, 98.
  9. P.G., t6, 953d--940a.
  10.  P.G., t.l8, 91ld.
  11.  P.G., t.l8, 918c..
  12.  P.G., t.18, 216c.
  13.  P.G., t.18, 208c.
  14.  P.G., t.18, 212ab.
  15.  P.G., t.18, 219cd.
  16.  P.G., t.20, 533--556.
  17.  P.G., t.24, 767--778.
  18.  Quoted in H. Hamman, Riches et pauvres dans l'Eglise ancienne,Paris,l962, (lchtus--Lettres chr6tiennes ),p.172.
  19.  P.L., t.14, 731bc.
  20.  P.L., t.14, 740cd.
  21.  P.L., t.14, 741d.
  22.  P.L., t.l4, 748b.

 

 Quoted in M. Scha1m,op. cit., 58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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