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學論集主頁 | .里昂修女譯 . |

 

99
神學論集
(1994)p.755-762
   

聖女大德蘭臨終行實錄      

里昂修女譯

 


奧而巴城閃動著夕陽的餘暉,多爾美斯河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裡。耶穌德蘭姆姆踏進聖母領報隱修院,修女們正齊唱「天主,我們讚美」;在她所有的修院中,她的女兒們每次都詠唱此詩歌以示歡迎駕臨之樂。那時,她顯得極其疲倦,致使喜樂的讚美詩消逝於低聲細語中。她自覺是個病勢沈重、肢骨離散的女人家:
「我全身沒有留下一根好骨頭……」
可是她努力地微笑,且答應降福她的修女們,雖然通常她拒絕這樣作,因為她覺得這有反謙遜之德;但她充滿「高貴與恩寵」舉手降福了她們。
多爾美斯奧而巴會院的院長姆姆,是來自亞味拉降孕隱院的修女之一,她離開了緩和會規的修院加入德蘭姆姆的修會。聖神若安姆姆非常柔順溫良,當她訓責一位修女之後,她會跪在那位修女腳前求原諒。只有一件事德蘭姆姆必須責備她,就是她的過度守齋。
藉此機會,會母說明,她只是院長的一個屬下,一如普通的修女,不算什麼。院長請求她去休息,並帶會母到她的斗室。聖祿茂的安納修女帶來白麻布被單;只有病人才能使用這種被單,這位小輔理修女非常高興,能夠使她那極愛乾淨的病人得以稱心滿足。而真的,當她看到自己穿著潔淨的麻衣,躺在純然潔白的床舖上,她愉快地笑了:
「二十多年來,我不曾這麼早上過床……」
但是修院這份意外的興奮喜樂,很快就代之以驚慌憂愁。她們臆測著,會母是否會逝世於此?自從年初以來,修院中所見的種種超性跡象,是否預兆此事呢?曾在經堂中,有突現的光輝驚嚇了每位未深入默禱的修女們。最近,正值團體祈禱時,修女們聽到三聲微弱輕柔的嘆息,她們說好像是臨終者的嘆息。
然而,次日清晨,德蘭姆姆參與彌撒,領聖體,她總不習慣屈服於自己身體的虛弱。數日來,她們看見她拄著拐杖,來回走著,上到頂樓小屋,欣賞深愛的多爾美斯景色,以她無微不至的細心觀察修院,巨細靡遺。儘管年高病重,她的舉止神情仍流露出某些驕傲與勝利,因為經歷許多的勞苦與迫害,她以服從和謙遜堅忍不拔。
會母在奧而巴還要完成一些事情:首先,必須開導、改正雷氏夫人的作風。她給予修女們固定的生活費用,卻又加給這些修女不少折磨苦惱。
這位夫人過去曾有個神見,看見在這個房子裡,翠綠的中庭,白花相襯,美不勝言。靠近院子的角落,有位和善的老人佇立著,這位和善的老人是聖安德。他告訴這位祈求子嗣,榮顯家室的夫人說:
「妳的子女將不會如同妳所祈求的……」
由於這個啟示神見,多爾美斯奧而巴修院因而誕生。可是這位虔誠的守護者,轉而成為苛薄的母親,惡待聖衣會的修女們。
會母柔順地責備她說:
「沒有一個院長能長久留在妳的手下,她們都會離妳而去。妳應該深思熟慮,這修院原屬於妳,而居於其中的人滿心焦慮,不能事奉天主。這一切只出於幼稚的無知。啊!夫人哪!那真正接受聖神引導的地方是多麼不一樣。」
雷氏夫人完全被說服了。德蘭姆姆無論行到何處,總是重整秩序,導入和平。
三兩天後,撤拉曼加聖衣會院院長神父前來奧而巴,與她商討「那棘手的陰謀事件」,即撤拉曼加修女們購置會院的不幸事故。討論進行了整個下午。她滿懷義憤反對那位院長修女。降孕的安納修女是會母的表妹,首批赤足加爾默羅會修女之一,她不顧會母的勸阻,購買了那棟房子,她實在是過分貪愛那房子。
院長神父保護這位犯錯的修女說:
「她如果犯了錯是出於不得已,十二年來從一個小屋搬到另一個小屋;」他又繼續說:
「畢竟,現在木已成舟,契約簽妥,定金已付。反對爭論那已成定局的事又有何用?願可敬的您寬恕您的女兒,安慰她吧!如今您已使她悲痛愁苦不堪。」
會母提出抗議說:
「已成定局的事實,我的兒子?不會是個已成定局的事實,絕對不會。撤拉曼加的修女們絕不會踏進這所房子,因為那不是天主的旨意,原因是這座房子不適合她們。」
對她而言,天主的旨意即是成全。
這是她為修會所打的最後一仗;正如從前一樣,她獲得了勝利。她每次非常愉快地在這些屬於天主的會院中,慎思熟慮她所知道的每一件事,投身其中,她甚至還要成為一個討價還價與忙碌不已的人。她原本是個多麼厭惡金錢與俗事的人。然而看到事情正確合宜地發展,不也是必須的嗎?
恰如她的預言,撒拉曼加的事化為泡影。
處理這些事情的期間,她心中總念念不忘亞味拉聖若瑟小隱院的貧窮處境,她向小德蘭和安納修女傾吐她的關切焦慮:
「這些可憐的孩子們,要到那裡尋獲金錢購買麵包呢?」
因為會母所在之處,修女們不僅有天主的平安,也有好麵包。她甚至對安納修女說:
「女兒,請妳做點令我欣慰的事吧!只要妳們一見我病勢有起色,就快快僱一輛車,把我放在車上,不管怎樣,能上車就好了,我們三人一起回亞味拉。」
並非會母貪戀家鄉故土,甚於任何其他世物,而是為了提防方濟的陰謀詭計,重要的是,小德蘭要儘可能地快領會衣。
現在到了九月末,耶穌德蘭姆姆開始吐血,有時舌頭似乎是痲痺的。
九月廿九日,彌撒之後,領了聖體,會母因流血而被抬回她的床舖上。大夫發覺她的斗室太冷,因此她被遷到比較暖和的房間。這是個臨時的小小斗室,前面是走廊,有扇窗子面對中庭。
事前一天,有位修女突然看見一道亮光,比水晶更潔白明亮;發生這事後,再沒有人懷疑,會母必會在此地去世。
她自己比任何人更明白這事。早在一五七七年,在撤拉曼加時,她已告訴了那位吩咐她休息的大夫:「我還要再活四年,如此費心勞神的照料是徒勞無益的……」她一直等待這時候的來臨,總是平安的等待著,工作著。
以前她曾害怕過死亡,現在她的整個心靈熱愛著天主,「今世彷彿一個人被賣到異鄉他地」,她行了許多苦工,死而不能死,因為若非死亡,何處能覓得真生命呢?在操勞之中,她所找到的是現世的生命。
會母創立了第一座隱修院之後,在那可愛的聖若瑟修院中,當她對祈禱與獨修的渴望得到完全的滿足,當她被提拔到愛的高峰時,她祈求上主,或是帶領她到基督那裡,或是教導她事奉祂的方法。
她於是命令會母創立女隱修院,以及男修會,改革當時的修會生活,使工作充滿最高的德行,消除所有的社會等級差異,大家同是兄弟姊妹,同樣地彼此相愛,使天主的法律超乎人的觀點之上。最後是貧窮,超脫一切世物,尤其是超脫她自己。一個卑微軟弱無能的女人家,在那時代,女人並不享有威信,更缺乏財富來源。她必須支持、組織、與管理這些奉獻給聖母的會院,且要供養治理數百位屬下。她的理想遠大,且又細心無微不至,她彷彿是個富有者、野心家、與妄想者。她深知祈禱並非「把自己關起來」。「天主要的是實際的行動與工作!如果你遇見一位你能安慰的病人,不要遲疑獻出你的犧牲,照顧他,你該與他的痛苦有相同的感受;如必須的話,守齋,為他賺得食物,那才是真正的與主結合。」
自從那時起,對耶穌德蘭姆姆而言,神性之愛不再只是一件死亡而不永遠死亡的事情,而是徹悟、受苦、捨棄、與服務。
直到她完成天父的工作。如今已到了最末的一刻,她要回到父那裡去了。
死亡對她而言是極其單純的事,如同對小孩子一般。
但這只是對她而已,正如一國君王,當他的王子誕生時,不會沒有見證人,這位生前已被視為聖人的天主女兒,她的逝世也不能沒有現場證人。在耶穌德蘭姆姆的斗室中有許多人陪伴著。這間斗室與多爾美斯奧而巴修院中的所有斗室沒有兩樣,而且與所有加爾默羅修院的斗室相同:白色的粉牆上,懸掛著粗木十字架,棕色的床罩,配以白床單,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卡斯堤牙的藍空。
始孕加琳和若翰加琳,幫助安納修女照顧這位垂危的病人。由於會母的忍耐、受苦、與憂心自己加給她們麻煩,她的德行使她們讚美天主。瑪利亞伯爵夫人來探望她;德蘭姆姆表示歉意,唯恐無意間潑溢出來的藥水味道會惹她厭惡。然而,不但沒有藥水味,屋子裡滿是奇妙香味;德蘭姆姆所觸及的每樣東西都充滿這香味。
小德蘭留守她身旁,此外,還有雷氏夫人、耶穌安道神父、修院院長聖神若安姆姆、聖方濟的瑪利亞修女。在撤拉曼加,當耶穌麗莎修女的甜蜜歌曲使會母出神時,就是這位瑪利亞修女把會母擁抱在懷裡。聖安德的德蘭修女也在場,她經常身著苦衣,臂圈鐵環,可是她謙遜至極,使她的嚴厲克苦顯得非常美麗與隱藏,有一天會母吻了她,稱呼她為「光榮的補贖者」。
「當妳臨終時,我會來帶領妳。」會母這樣告訴她,以感激她來此病房協助她。
在斗室的一角,可以看到耶穌瑪麗安納修女的滿面愁容,她是安道的女兒,德蘭姆姆經常叫她「我的小無賴」,現在改稱她為「小天神」,因為這位初學生尚未滿十五歲。德蘭姆姆猜到她內心的隱憂:因為她沒有入會金,當她的保護人去世後,她能否被許可在此會院中領授黑紗?會母再次向她保證說:
「孩子!不要憂慮,妳會在此發終身願。」
一切都在很深的靜默中。始孕加琳修女靠近窗戶,很驚訝突然間聽到一群人的聲音,她正想離開房間,阻止喧嘩雜聲,那時她看見一大群聖人聖女穿著光輝的衣服,越過中庭,進入聖人的房間;這一萬個殉道聖人已經來邀請耶穌德蘭,歡迎她進入永恆的婚宴。
十月二日會母告訴安納修女,她去世的日子近了。她要求領聖體。副省會長耶穌安道神父,跪在床邊聽她的告解。那時安道神父請求會母說:
「姆姆,祈求我們的主,不要把妳帶走,不要這麼快離開我們……」
她回答說:
「神父,不要作聲!你怎能這樣說?我已無須再存留於世了。」
現在她的工作已完成,她任憑其靈魂充滿愛主之情,和與主結合的渴望。
她給女兒們的勸言簡單扼要:
「我的女兒與夫人們,為愛天主,我要求妳們善守會規與會憲。如果妳們嚴格地遵守,妳們列聖品時,無須更多的奇跡。不要效法我這個壞修女給妳們立的壞表樣,且要寬恕我。」
這豈不是相當於她所深愛的那些德行的勸語嗎?愛、謙虛、服從、工作?
她莊嚴清晰地重覆許多次:「主啊!我是教會的女兒。」
她的病勢極其沈重,需要有兩位修女在她的床舖上挪動她的身體。可是,當她看見聖體進來斗室時,她突然間坐了起來,又跪下來;她的面容燃燒著喜樂與愛。
她的最後領聖體,使她的口唇吐露出愛的言詞:「我的淨配新郎!我的救主!渴望己久的時刻已來到。這是我們相會的時候,我心愛的!我的救主!這是我啟程的時候,讓我們走吧!是時候了……」
當時耶穌安道神父問她,是否願意讓他們把她的遺體運回亞味拉,微笑浮現於唇邊,那是她傳述許多喜樂讚美和捨棄世物的口唇:「耶穌啊!這是個該問的問題嗎?神父!有什麼東西仍屬我有呢?在這裡他們豈不也可行個愛德,給我一小塊土地嗎?」
整個晚上,她沈浸在神魂超拔的福樂中,她反覆再反覆地唸一段聖詠,由於她常聲明說她不想要任何一位「拉丁」的修女,所以她用自己的卡斯堤語諗著:「我的祭獻就是痛悔的精神,上主,不輕視一顆痛悔與謙卑的赤心!」
她反覆停留在「痛悔的赤心」這一句上,彷彿在其中尋到喜樂。
次日黎明時,那天正是聖方濟的瞻禮日,她側身而臥,「通常這姿勢是指瑪麗德蓮」,她的修女們因此能看見她。那來自年歲與疾病的皺紋消失不見,她的臉改變了容貌,充滿寧靜與光輝,「看來好似一輪圓滿無缺的明月」。
那些目睹她神魂超拔的人說,她是在天主的親臨中。
她的目光只一次轉回現世;耶穌安道神父正命令安納修女離去吃點東西——因為數天來,這位可憐的修女不吃也不睡。會母憂慮地張開她的眼睛,試著轉動她的頭,好像在尋找什麼人。小德蘭瞭解她的心意,跑去叫這位小白紗修女。當會母看見她進來,她的臉上再度恢復平靜,她的手環抱著安納修女,帶著永不再消逝的笑容,她的頭依靠著她的手臂。
會母被卡斯堤的農家女扶持著,這樣,她等待著「天主的神鷹」來把她帶到七寶樓台以外的更高境界。
她的身體散發奇妙的香味。
她吐出了三次非常微弱輕柔的嘆息。
聖母會耶穌德蘭姆姆的面容,在死亡之時仍是如此美麗燦爛,看起來有如「光輝的太陽」。
她選擇以粗衣度生,奧而巴的伯爵夫人卻以紫金緞子遮蓋她的遺體。

 

——錄自亞味拉聖德蘭:第五卷第六章

 

 

本檔案未經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