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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93)p.313-322
   

以赤予之心看聖詠一三九篇      

林素玲

 


引  言
從入會、初學、發願至今已有五個寒暑。在奉獻生活中,每天都是值得讚美與感謝。但是,我並不一定天天意識到。雖然,每天都有祈禱,卻不見得天天「在」祈禱。
這學期的課程中,房神父開了「智慧書詮釋」。當開始詮釋聖詠時,我被一首首的美妙意境所吸引。讚嘆聖詠作者的妙筆,將人生際遇與天主的關係,與大自然的關係,與人的關係,描寫得如此扣人心弦。而這豈不就是我每天唸日課時,所讚誦的,如詩如歌的動人祈禱嗎?在我的腦海中,不是常會浮現出一些圖像,教我時而沈醉,時而傷感,有時喜極而泣,甚至對吾主天主滿懷叩首致謝之情懷嗎?面對這些自然流露的赤子之情,我常選擇不同的聖詠來表達內在的感受。一方面表達對天主的情誼,一方面也由中汲取天主的愛情。
因此,為表達我如何在具體生活中,體會天主在我這微小生命中所灌注的愛,本文願以赤子之心來品嚐這篇聖詠。品嚐天主如何了解人心,與人親密來往的過程。
首先,欣賞不同的詮釋;而後,從我個人生命的體驗中與聖詠作者間共鳴聯繫,看出天主的臨在,全能、全知,的確超越時空,不論生活在那個時代,在什麼地方,天主都有辦法滲入。

壹、不同詮釋的重要訊息
聖詠所表達的是天主子民在各種生活情境中所作的祈禱。在今天禮儀中,無論彌撒、日課經,或其他公共與私人的祈禱中,常用聖詠的章句表達教會及信友的情緒與急需,歌頌天主的大能與慈善。本篇聖詠就是表達對天主全知的讚美。
一、根據絕妙禱辭的詮釋:
由19∼24節看出:詩人遇到一些無信者說出非常刺耳的話。不過詩人的反應不只限於這樣普通的情形,甚且遠而超之,深深反省天主全知的奧秘。
詩人對天主為何讓祂的仇敵生存的問題,雖沒有找到一個答案,但他肯定一切的一切都逃不出天主的掌握。在晦暗的景況中,詩人歌唱天主奧秘的智慧,驚嘆並信賴這個全知的天主。
1∼6節:雅威洞徹我的肺腑。我的行動和思想,祂全知曉。藉祂奧秘的智慧,在我未言動之前,祂已預知。
7∼12節:我不得逃脫天主。無論是天上,或亡者的幽府,到處祂都在。無論逃到東,或逃到西,祂常先我而至。連黑夜祂也洞察無遺。
13∼18節:天主知識的奧秘。是祂在我出世前塑造了我,祂預知我一生的事跡。這種知識完全超越我的理解力。
19∼24節:詩人目前的問題:無信者的存在。詩人描述不願與惡人為伍,願天主將惡人殺死。最後祈求天主判斷,助他走生命之路。
二、根據神論5.提供的訊息,以不同思潮迭起的方式,描述天主的臨在:
第一思潮(1∼6節):深入的臨在
我意識到我的存在,及我靈肉雙方的生活條件,是天主教我生活,教我思想,我沒有一刻能逃避祂的眼目。因為祂深入我內的程度比我自己還要深入。這種了不起的臨在果然超越我的想像,但的確是靠它,我才得以生存。
第二思潮(7∼12節):普通的臨在
天主的臨在對我如此,對世間一切也如此。有時我想逃避躲閃,找一個地方孑然孤立,但怎麼可能,連黑暗也掩蔽不了天主烔烔的目光。原來祂就是光明,是祂創造了一切,克服了所有的黑暗。
第三思潮(13∼18節):愛的臨在
不用害怕,不用焦慮,這個浸透了我並包羅一切存有的臨在是一個愛的傑作,愛的結晶。這種高深莫測的愛,果然超越我的想像,但它是鐵一般的事實。
第四思潮(19∼24節):要人抉擇的臨在
愛的要求是絕對的,疾惡如仇是真愛的自然流露。騎牆兩可,投機取巧都是愛的勁敵。惡人無非是逃避天主的臨在,不知真愛為何物的人。根子在於妄自尊大,不接受比他們更大的天主。
相反,義人善用自己的自由,悠遊於天主愛的臨在裡。如鳥之臨空,魚之得水。他不但不逃避天主的臨在,還深深渴望為天主所認識,所領導。這就是每個人所作的抉擇。
三、根據韓承良著聖詠釋義:
作者藉此聖詠盛讚天主的全能、全知、全善和處處都在的屬性。富有神學深奧意義;還論及天主以無限明智安排人類:闡明天主與人類的關係,無論人往何處去,都脫離不了上主的手掌。天主深知人心的隱秘,連事物始生之初,心意初動之時,天主皆瞭若指掌。因此,作者有些費解的是: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惡人?居然以偽裝、欺詐、誣陷等來得罪天主,不聽天主的勸諭,而固執於惡。由於作者對天主的熱愛和忠誠,遂對怙惡不悛的人深惡痛絕,視為勢不兩立的死仇。

貳、個人經驗與聖詠作者間共鳴的聯繫
一、天主普遍的臨在:
有時我想逃避躲閃,找一個地方孑然孤立,但怎麼可能?
天主先召叫我成為一個快樂的為病人服務的護士。剛開始時,本著服務救人的情懷,熱心於照顧病人。有愛心、有耐心。但是,好景不常,當我嘗盡了生、老、病、死,時時與憂者同憂,與樂者同樂的工作後,對一個尚未成熟的年輕護士而言,卻開始產生厭倦,不同願意面對愁眉苦臉的病人。於是,藉著逃避工作,變換環境紓解內心的痛苦。
一九八一年,逃到沙烏地阿拉伯,在那兒隱藏了兩年。我不是像曠野的隱修士去找天主靜靜談心,我去展開另一種生活的追求:舒適的物質享受,出國旅遊,購買名牌、昂貴的消費品,讓工作的倦怠與壓力暫時被這些誘人的感官所麻醉。可是,內心那股無名的空虛與孤獨卻無法隱藏。當我看到回教徒每天五次虔誠的面向麥加朝拜時,到底我的天主在哪裡?
但是,頑梗的我仍不想面對現實。回台灣後,又開始害怕同樣的職業倦怠。在百思不解,不知何去何從的心態下,又有了避難所,躲進了台北護專,至少有二年可以逃離討厭的工作。然而,天主的神不讓我封閉自我,祂敲開我的心,不讓我繼續逃避問題。因為,空虛與孤獨繼續侵蝕我,使我不安。此時,我才開始問:「為何我要逃?為何我要工作?我活著又為了什麼?……」而孩提時代的信仰種子也開始萌芽;我看到天天唸玫瑰經的阿媽,也看到常跪在耶穌聖心和聖母聖心像前祈禱的媽媽。很多聲音撞擊我,我實在搞不清生活方向。當我發出求救訊諕時,在基督生活團的大妹建議我:找一位輔導神師,參與基督生活團的陶成。
誰也沒想到,就這樣在輔導與團體的鼓勵與支持下,護專畢業時,我的心已被轉換,護理工作在我心中重新定位,我不再害怕,又重回醫院,喜樂的穿梭於病患間。
上主!我往何處,才能逃脫你的神能?
我去那裡,才能逃避你的面容?
我若飛往日出的東方,
我若住在海洋的西方,
你的右手仍在那裡引導著我,
你的右手還在那裡扶持著我。
二、天主深入的臨在:
祂深入我內心的程度,比我自己還要深入。
一九八五年,我參加基督生活團第十三屆信仰生活月。當時上了一些聖經的課。也粗淺的認識教會發展的歷史,概略的比較東、西文化,也具體的認識一些台灣教會的組織,生活上也學習祈禱和其他學員度團體生活。當時,我體會到如同初期教會時的信友們一起在主內生活的喜悅,而心生「入會修道」的渴望。最後三天的避靜中,弘宣天神父以幻燈片為我們介紹聖依納爵的一生,更加深我的渴望,也切願如他一樣愛主事主。「聖依納爵能,我也能」。但是,在面對具體生活的考驗時,我竟然裹足不前,有太多的東西割捨不下。有一天,突然想起聖依納爵因戰爭、腳斷,而改變了他的一生。我竟向天主祈求,也讓我斷一條腿,而一併割去我所有的束縛。但是,祂並沒有成全我的願望。「這是超越我理智的奇事,也是我不能明白的妙理。的確,我的舌頭尚未發言,上主,看,你完全熟悉。上主,你鑒察了我,也認清了我」。
你認清了我,你認清當時的我是何等軟弱、無能。別說斷一條腿,可能連斷一根指頭,都會丟了信仰,而與你斷絕關係的。
你早就安排我去照顧那位動心臟手術的黃先生。他是長老會的基督徒,心臟手術後,原本住在心臟外科加護病房,因受不了外科病房的嘈雜,而轉到我所服務的心臟內科加護病房。在照顧他的過程中,我們因著共同的信仰而成了好朋友。言談中,他不時的表露出信仰在生病過程中的力量。他說:「開刀那天,我已把靈魂交在上帝手裡。」但是,卻在我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我的同事遇見我就說:「黃先生今天大吐血,胸腔的傷口也一直出血,我們拚命輸血,好像也無法……」天啊!當我去看他時,實在於心不忍,腫得一點都不像他了,他無法說話,他已失去意識了。我躲進更衣室,我無法接受這事實。然而,他的話卻一直在我耳邊迴響:「我已把靈魂交在上帝手裡。」為什麼他能接受?而我反而不能接受呢?直到天主擦乾了我的眼淚,才有勇氣再去面對他。往後的一個星期中,我在沒有言語的交談中,照顧這已受盡痛苦的天主肖像。的確沒有俊美,沒有華麗,可使我瞻仰;沒有儀容,可使我戀慕。受苦的基督向我說:「凡你們對我這些最小兄弟中的一個所做的,就是對我做。」(瑪二十五41)「上主的旨意是要用苦難折磨他;當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作了贖過祭時,他要看見他的後輩延年益壽,上主的旨意也藉他的手得以實現。在他受盡了痛苦之後,他要看見光明,並因自己的經歷而滿足;我正義的僕人要使多人成義,因為他承擔了他們的罪過。」(依五十三10∼11)
是受苦的基督讓我看見祂復活的光榮。「唉!無知的人哪!為信先知們所說的一切話,你們的心竟這般遲鈍!默西亞不是必須受這些苦難,才進入他的光榮嗎?」(路二十四25 ∼26)
我終於明白了,我要割捨的,天主已為我作了。祂不但不需要我的一條腿,更讓我領受「死而復活」的新生命。於是,我說:「上主!請看,我已來到為承行的旨意。」
上主,你鑒察了我,也認清了我,
你由遠處已明徹我的思考。
的確,我的舌頭尚未發言,
上主,你已經知悉周全。
三、愛的臨在:
存有的臨在是一種愛的傑作,愛的結晶。這個臨在滲透了我,並包羅一切。
「的確,我何時在暗中構形,我何時在母胎造成,我的骨骸你全知情。是你造成了我的五臟六腑,你在我母胎中締結了我」。
我的媽媽生長在一個外教背景家庭。結婚之後,因婆婆信奉天主,在生活中,對神的敬拜,常有衝突。明智的媽媽不再堅持自己的信仰,在她孕育我時,開始接受福音、聽道理,大妹出生後,我們母女三人一起受洗。「我尚在母胎,你已親眼看見」。祂召選了我,先相信祂,以後再慢慢認識祂。雖然,我也曾羨慕別人是在自由意志的抉擇下選擇要或不要。而我的媽媽並不問我要不要,先洗了再說。然而,上主啊!就那麼放心的把我放在這樣一個母親的手裡。因為,知道,她會幫助我長得健康、活得正常。在我們的家中,媽媽默默的承擔了許多痛苦,她全心的愛家和孩子們。而她對天主的信靠是:「我實在沒有能力養你們七個孩子,是天主在養你們。」這是真實的,因為爸爸的收入有限,這麼多孩子不只要吃飯,還要受教育。或許因著這樣的信靠,從她的生活態度讓我看到:她愛孩子,卻不佔有他們。因此,我們就在祂和她的目光下自由發展。雖然我們都曾使她痛心,使她難過,但她的寬容與愛總勝過我們給她的傷害。而我就在這樣的母胎中被孕育,在這樣的愛中成長。我只有讚嘆身為天主的愛女是何等幸福!也不再去計較「我要」或「我不要」自己作選擇了。
天主以媽媽的愛告訴我祂是誰?是我後來認識祂、愛慕祂、跟隨祂的基礎。因此,我要說:
天主!我讚美你,因我被造,驚奇神奧,
你的工作,千奇萬妙!
我的生命,你全知曉。
天主!你的策略,對我何其深奧!
你策略的總數又是何其繁浩!
四、天主的臨在,要求人作抉擇:
逃避天主的臨在,是不知真愛為何物的人。
天主既如此全知又全能,又如此深愛著我,為何我要逃避呢?實在是未認識真愛為何物,未與天主相遇、相知、相結合,未嚐到愛帶來生命動力的滋味。
天主的啟示,在耶穌基督身上表達的是愛的邀請。祂邀請每一個人,但是,人是否願意接受,的確受了太多因素的阻礙。
一九九一年,我認識一位教地球科學的老師。她說:「天主實在偉大,有人告訴我,從大自然的規律與奧秘中,可以體驗到神的存在。但是,我可以用科學的解釋來反駁。」「如果說天主的愛是靠體驗,不能用科學證明,那是你們的體驗,我並沒有體驗到。」「我實在相信有神,可是,我沒辦法接受。」
她曾患鼻咽癌,動過手術,生命中忍受了相當大的痛苦與壓力。在我認識她時,仍受著化學治療後遺症之苦。
依我自己理性的推論,在她生命痛苦的階段,也有修女陪伴著她渡過每一個難關。她也覺得痛苦似乎是接近耶穌的機會。既有如此深刻的逾越經驗,為何還體會不出天主的愛呢?難道天主不將恩寵給她嗎?難道不是父所吸引的,就不能到父那裡去?除此之外,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嗎?
當我陪伴這位知識淵博的老師約半年後,開始感到無能為力。因此,向我身邊的姊妹、同學、師長分享我的經驗,他們都誠摯的回答:「我為此祈禱。」就在過完聖神降臨節的一個星期二的晚上,我邀請她一起唸「聖神禱文」。她竟然邊唸、邊停、邊落淚:「這些就是我心裡想講的話,這裡都代替我說了。」「你看!求馴服頑強的人,溫暖冷酷的心。」「我對我的孩子太嚴格了,我真巴不得他們現在變得小小的,我可重新抱在懷裡愛他們,我好像沒有好好的愛過他們。」我還能說什麼,只陪她也哭也笑,因聖神已在我們心中親自呼喊:「阿爸!父啊!」回家前,她告訴我:「我願意接受洗禮。」
我聽到一個母親被天主敲開心門後的心聲,也看到一個人的皈依,實在是天主主動的、白白的恩賜,在想不到的時刻發生了,而人能作什麼呢?只能全心全意的投誠。
我們痛恨不信者,厭惡背叛者,是很自然的反應。但是,此聖詠作者卻引導我們去反省:我們對天主的忠信。
天主,求檢察我,洞知我的心曲;
天主,求考驗我,明悉我的思慮。
      求察看我,我是否誤入歧途,
      求引導我邁上永生的道路。
如果,我們不善用自由,生活於天主愛的臨在裡,那將比一個不信者更可惡、更可悲啊!

結  論
這確實是一篇令人讚嘆的聖詠。其結構精密,信息豐富,形色優美。個人只是截取生命中某些與天主來往的親密經驗,尚不及作者體驗之豐富。不過,如此的反省整理後,更發現生命之可貴、可愛,被愛之甜美,再次發現生命史與救恩史結合之更深意義。感謝房神父觸發我的靈感,使我有意寫下來。感謝尚在初學的小妹,在與她分享之後,她細膩的道出,三位一體的天主在我生命的不同階段彰顯出來。待重新再讀自己寫過的這些生命歷程後,赫然發現的確如此。由天父出發,碰觸基督之後,生命為之彰顯,又在聖神降臨的恩寵下,領受聖三完滿的經驗。真是感謝吾主上主如此帶我、領我、愛我。只願這微薄的小生命,蒙受主的大恩,能繼續為傳報救恩的喜訊而貢獻心力。
神學真是一門美的學問。一年級時,我還想停留在愛天主就好了,但是,現卻讓我體會到讀神學的喜悅。本來宗教經驗,與天主來往的關係,確實很難表達,內心有許多的感受,卻不知如何訴說。然而,在讀神學的過程中,發現理智的悟性慢慢被打開,愛天主不再是空泛的感覺而已,而是扎實的,有基礎的。雖然,在某些點上偶有難懂的奧秘性,卻因此體會愛的關係是生活的,是有生命的,在動態的過程中,有其穩定的基礎,卻又常給人有煥然一新的感覺。這不就是天主聖三的奧秘嗎?

參考書目:

  1. 韓承良:聖詠釋譯,思高聖經學會出版,69年12月初版第829頁。
  2. 房志榮、于土錚合譯,絕妙禱辭——聖詠,光啟出版社,65年12月初版,第61∼62頁。
  3. 神學論集第5集,一首講天主無所不在,處處都在的聖詠,光啟出版社,59年9月,第410、422、436頁。
  4. 思高聖經,聖詠第一三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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