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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93)p.175-192
   

新約中的耶穌   

 

 

穆宏志

 


引言
閱讀新約一直是初期團體(教會)與現在團體關於耶穌的對話。為要瞭解我們的主題,首先需要接受這項肯定。但同時也必須逐一解釋這句話中的三個名詞:「初期團體」、「現在團體」和「耶穌」。
首先談到現在團體。這在公開讀經時更為明顯,尤其在禮儀中。但即使是在個人讀經時,仍然要注意閱讀者不是一個普通人而已,而且還是一個信徒,團體中的一份子。正是團體把這套書交予個人,把所相信的傳遞給他:相信這是一套受默感並能感動人的書,相信閱讀這套書會使人獲益良多。經由每個人閱讀和默想所啟示的文字,團體也因個人信仰的增強而得到好處。
這個個人和團體得到的消息就是從初期團體來的。我願意這樣堅持,以避免一些我們對於耶穌的天真的概念。大部分的文獻都沒有署名,或者使用化名,或被認為是傳統上我們習稱的作者寫的,如福音。但其價值不在於寫這些書的人,而在於傳遞這些書的團體。這個團體作證這些書是由天主啟示的,與其信仰相符,並因此在每個時代對整個團體都是有價值的。這並不意味沒有人對這些書負責,或「任何人」都可隨意撰寫。耶穌的紀錄,他的見證人,尤其是那些他所派遣的,及他們所特有的地位,都能向我們保證這些文件是正確、有價值的。我要說的是,我們應該注意像「這件事是一個目擊證人瑪竇所說的」這一類的字句。福音是關於初期團體中的耶穌的「回憶錄」,而不是他公眾生活的「紀錄片」。
最後,這個對話的主題是耶穌。重點是耶穌這個人,他的作為和他對信徒的意義,至於其他的則與這基本訊息相關。論到天主,就是耶穌所啟示的天主,三位一體的奧秘,耶穌啟示的天主和聖神。論到教會,就是由耶穌的門徒所建立的團體;論到人,就是由他承擔和救贖的人。至於世界,是他行動的舞台和對象。耶穌本人充滿在福音內,這個特點能引導我們閱讀新約。如果在這裡尋找別的東西,就會曲解了這個讀經。
因此,為能瞭解福音中耶穌這人物,最好先談一點耶穌和初期團體的關係。然後我們會看在書信中首先出現的概念,接著再看對觀福音中的圖像,最後談到若望福音中的描述。

初期團體
因為初期團體是如此重要,所以我們應當知道他們對自己有怎麼樣的意識,以便瞭解他們對我們說些什麼。我們說過所傳下來的是對耶穌的回憶錄。但這些紀錄是由信仰傳遞的。初期團體是一個門徒的團體,正是這個門徒與基督的關係幫助我們確實瞭解他們的紀錄。
我們首先要注意一個區別。那時候有很多群眾和耶穌在一起,聽他講道,使他分身乏術。這群人「飢渴地聆聽他,驚奇於他教訓的『權威』,為他們的病患找尋從他湧出的治癒力量,並因他所做的奇蹟而激動興奮。但他們並不構成門徒團體。跟在一個人後面還不能算是『跟隨他』。」1.另一些人具有門徒的身分,就是那些被稱作「門徒」的人,也就是「那十二位」。我們注意在福音中很少把他們稱作「宗徒」,除了有一次耶穌「派遣」他們的時候才用「宗徒」的稱呼。這就是耶穌生前的情形,但升天以後在「教會」時代就不一樣了。這十二位開始被稱作「宗徒」,而「信徒」就成了「門徒」。我們不要以為這是耶穌那時候「群眾」和「門徒」之間差異的延續。宗徒大事錄裡的門徒就是福音中門徒的延續,也就是說那些後繼者分享了門徒以前和耶穌一樣的關係。同時,跟隨耶穌的那十二位,在新的情況中獲得一個特別的地位:他們是宗徒。
成為門徒取決於一個召叫。「四部福音清楚的肯定,成為門徒這件事要靠耶穌至高無上的決定,不是靠某一個人自己覺得被他吸引而自由作的抉擇。所以關於召叫的記述中都表現出這一點……由福音中敘述這些情節的方式明顯地看出,是要用一些例子表達所謂成為基督團體的一份子的召叫。他們不像歷史學者那樣詳細描述事蹟以瞭解被召喚者的心理準備,他們對其英勇的決定一點也不感興趣。主要的是老師的召叫。他的話語迴響著:『來跟隨我!』(谷一17)確定了他與被召者之間生活的緊密結合。」2.「門徒的本質包含了雙方的決定:耶穌對於這個人的決定,同時也是這個人對於耶穌的決定。後者具體的表現在放棄所有一切,『真正』的跟隨耶穌,願意跟隨他東奔西走,接受流浪者居無定所的那種貧窮。」3.一個人作了這項決定理所當然的要接受耶穌的要求。福音中對門徒所要求的變賣所有一切以獲得寶藏、珍珠,不是針對少數的被揀選者,而是耶穌對所有人的要求,即為了即將來臨的天國而應作的改變。當那位富少年問及永生時,耶穌所提的建議:「還有一件事」,所指的就是這個。
在耶穌的時代做門徒並不是一件奇特的事。法利塞人也有他們的門徒,若翰也有,但成為耶穌的門徒卻是新奇有意思的的事。法利塞人的門徒只做一段時間,幾年之後他們有足夠的知識和經驗時就獨立出來成為「老師」。但耶穌的門徒不是這樣,他們是終身的門徒。「沒有徒弟勝過師傅的,也沒有僕人勝過他主人的」表達了這絕對且永久的關係。所以才有瑪竇福音中的勸告:「至於你們,卻不要被稱為『辣比』,因為你們的師傅只有一位,你們眾人都是兄弟。」(廿三8)
耶穌升天以後,門徒就成為宗徒了,由於他們四處宣講,信徒也增多了,他們自覺要繼承那些曾「追隨」耶穌的人。「他們自覺是末日的天主子民,新的以色列。但雖然是在耶穌死亡和復活以後,他們仍然認為自己在這世界的情況和早先受耶穌召喚的門徒一樣,要犧牲自己以保全信仰。昨日門徒的誘惑、顛沛流離,就是今日門徒無依無靠的寫照,但也繼承耶穌對門徒的許諾。」4.有一個例子很有意思,就是瑪竇福音中關於海上風浪的情節,請特別注意它與其他的描述所不同的地方(八23∼26,並看19∼22)。
最後,初期團體有一個特色是,他們並不只沉浸在回憶中,而是這個回憶帶領他們往前、向著希望邁進,並期待主的再次來臨。這個團體同時體會到生活在末日,而且末日不會遲延。殷切期待耶穌的再度來臨是團體的特色之一,也說明了耶穌的圖像在他們中的發展情形。現在我們就來看耶穌的圖像。

耶穌的第一種圖像
我們所知最早的新約文獻,比福音更早寫的是保祿書信。這些書信中甚少提及耶穌在最後晚餐前的事蹟,而所注意的是耶穌死亡和復活的意義及等待他的再度來臨。似乎留在他們印象中的耶穌圖像就是如宗徒大事錄所記載的耶穌升天時的圖像,焦點放在耶穌的事工上:已實踐的,和等他再度來臨時要完成的。
升天的圖像——在威能中上升、復活的頂點,使得耶穌復活充滿新奇與光榮,並完成了耶穌是主的圖像。用聖神降臨的宣講中伯多祿說的話就是「天主已把耶穌立為主,立為默西亞了」(宗二36)。我們能說這個圖像是把耶穌放在祭壇上。
這些被召叫並決定接受耶穌召喚的門徒們於是覺得自己是耶穌所宣講的天國的一部分,和別人不一樣:「他由黑暗的權勢下救出了我們,並將我們移置在他愛子的國內」(哥一13)。總之他們覺得被救援,如同厄弗所書信中所說的「你們一聽到了真理的話,即你們得救的福音。」(一13)
1.第一種耶穌的圖像是「救主」
在宗徒大事錄的前幾個演說中,我們可以看出這種圖像:「你們悔改吧!你們每人要以基督的名字受洗,好赦免你們的罪過……你們應救自己脫離這邪惡的世代。」(二38,40)「除他以外,無論憑誰,決無救援,因為在天下人間,沒有賜下別的名字,使我們賴以得救的。」(四12)這兩段文字同時都注意到為什麼門徒們接受耶穌:正因為他是拯救者,為了要分享他的救恩。也就是說,門徒們抬起頭來看到了振奮人心的拯救者的圖像。
a.「耶穌是救主」有什麼意義?也許從他是上主所派遣的默西亞開始說起會比較好。所有「以色列的拯救者」都被認為是天主所派遣的,就某一個程度來說是中間人,代表天主。在這方面默西亞是所有被派遣者的高峰。另一方面被派遣使人和天主有關聯,是所有人的問題。人都覺得一個神如果是可及的,就不是真神了,如果是神,一定是不可接近的。舊約同時表現這出兩方面。天主接近祂的子民:「有哪個大民族的神這樣接近他們,如同上主我們的天主,在我們每次呼求他時,這樣親近我們?」(申四7)這樣的概念表現在救援上、在護守上。但後來漸漸加入超驗的概念而開始在聖經的敘述中出現了別的媒介:夢、天使……。唯一稱作「中保」的只有梅瑟:「盟約的中保」。最後晚餐時耶穌的話語和姿勢使門徒們以這樣的圖像瞭解耶穌:他是「新盟約的中保」。於是耶穌被認為是天主與人之間的中保,可接近的人使人接近神(希伯來書信充分發揮了這個主題)。
b.救援的意義超越了中保的概念。猶太人一直期待救援,首先是從諸惡之中、物質的危險、敵人手中的救援,然後在舊約的過程中漸漸擴大並意識到其他的惡事:精神上的惡、罪,一直到等待絕對的末世性的救援。這個頭銜可能是含糊的,因為猶太人渴望政治性的默西亞,而且外邦人無論在宗教或政治上也都用「救主」這個說法。但舊約中提到的救主以及基督徒了解耶穌為其高峰,使得他們從描寫他救援的工作(福音中奇蹟的敘述等等)到上文所提的宗徒大事錄的經文,一直到較晚的作品中都用「救主」這個頭銜。
c.「救主」的概念更清楚的表達在「救贖者」的圖像上。這是從古至今非常普遍的論耶穌的說法,在新約書信中已有:「該知道:你們不是用能朽壞的金銀等物,由你們祖傳的虛妄生活中被贖出來的,而是用寶血,即無玷無瑕的羔羊基督的寶血。」(伯前一18,19)尤其是羅馬書信中的基本圖像。救贖(贖回),在古代文化和社會背景中是一個很清楚的圖像,但是現在可能有些不那麼清楚確實的涵意,主要是「付贖金」的問題。「代價」(贖金)在我們的經文上夠清楚:就是基督的死亡,更生動的說,就是他的血。所不清楚並因而使我們費解甚至曲解的,是為什麼要付這代價和這代價要付給誰。這代價絕對不可能是付給魔鬼的。保祿固然說:「你們做罪惡的奴隸」(羅六20),但他從未想到付代價給罪惡,因為罪惡不是一個獨立或高於天主的勢力。但若說這代價是付給天主的,也不會更有意義,因為這好像說耶穌的死亡是必要的條件,是為我們的救援「賠」上的代價。
救贖的概念更好從希伯來文「go'el」(救贖者)的概念來瞭解。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以色列人有很強烈的團體意識和家族、血統觀念。一個成員有喜事,為整個家族都是件喜事;同樣,一個人的痛苦或惡行也會使所有的族人受苦。所以每一個人的存在依靠著全體成員的互相保護。在這樣的背景下比較容易了解「go'el」的角色。如果一個以色列人必須賣掉一塊田地,整個家族都有義務把它贖回來,因為那塊田地是屬於家族的,關係著整個家族或部族的榮譽和生存。同樣,如果一個以色列人被賣做奴隸,族人也應將他贖回。這贖回田地或奴隸的義務就落在至親或者家族、部族的負責人的身上。血債必須償還,如果沒有人主持正義,他自己必要報仇。舊約中雅威是以色列的「go'el」,以色列是祂的產業,祂的選民。雅威從埃及和巴比倫贖回以色列:「雅各伯蟲豸啊!以色列蛆蟲啊!不要害怕,我必協助你——上主的斷語——你的救主是以色列的聖者。」(依四一14)祂看顧他們,民族中必須有正義,奴隸滿了七年必須重獲自由之身(安息年),田地到了第五十年也必須歸還原主(禧年)。但是雅威不付任何代價(贖金),不付給以色列人,也不付給外邦人。一切都屬於祂。祂救贖只因祂的威能。
耶穌降生為人成了我們中間的一位:「耶穌稱他們為弟兄,並不以為恥」(希二11b),並且還作家中的負責人:「 但基督卻是兒子,管理自己的家;他的家就是我們……」(三6)。他作我們的「go'el」,不是因為他救贖我們才是我們的救贖者,而是因為祂是我們的救贖者才救贖我們。這個圖像有力地表明為什麼耶穌救贖我們,也強調出他與我們的密切關係。前面我們提到「救贖」(贖回)可能會有不清楚的涵意,現在我們用「救援」、「解放」來表達,就避免了這個問題。但仍然不要忘記「救贖者」和「被救贖者」屬於同一個家族,「因為祝聖者與被祝聖者都是出於一源」(二11a)5.。
這裡可以反省:耶穌如何、為什麼成為救主。我們要特別注意生命中的最高峰——死亡的時刻。也就是說,他的死亡是他救贖工程的最高峰。尤其是因為一個基本的事實——復活的事實,使我們特別注意到他的死亡。
2.耶穌死亡的意義
雖然說耶穌不付代價給任何勢力,但不可否認的,他「交付了自己的性命」作為救贖者。新約中不少經文表達了這樣的意義,舉兩個例子:「並藉著他使萬有,無論是地上的,是天上的,都與自己重歸於好,因著他十字架的血立了和平。」(哥一20)「所以眾人都因天主白白施給的恩寵,在耶穌基督內蒙救贖,成為義人。這耶穌即是天主公開定立,使他以自己的血,為信仰他的人作贖罪祭的。」(羅三24,25)祭祀的概念是一種對於耶穌死亡的解釋。在以色列這是一種贖罪的方法(贖罪祭,贖罪節等)。但耶穌的死亡不是一個禮儀的祭獻,因此雖然基督徒保有這祭獻的概念,還必須找到另一種方式來表達。
保祿書信和致希伯來書信將其解釋為自我交付,個人的祭獻。因此,死亡不是一個獨立的行為,而是生命的高峰與綜合。保祿在致斐理伯書信的讚美詩中表達這一思想:「卻使自己空虛,取了奴僕的形體,與人相似」,就因為是人而有死亡的命運。因為耶穌選擇了對父忠誠,「聽命至死」,所以他走向死亡的路。在這路上我們要注意幾個路標:人們誤解他的治癒和除魔;誣告他褻瀆、是假先知;不守安息日;以默西亞的姿態進入聖城和聖殿;祂的教義與當時的教義衝突。他生活的那個時代,死刑的方式是十字架,「且死在十字架上」。由此看來,死在十字架上,並不是天父為了彌補人類的罪大惡極而加諸其聖子的殘酷懲罰。要從內在毀滅罪惡,這樣的決心藉著絕對的服從,就會引導他走向死亡,且死在十字架上。十字架的死刑並不代表天父的「殘酷」,相反的,是祂的無限慈愛。因著這愛,父無條件的把子交給世界,這充滿罪惡的世界,使世界因他而得救,使子受到罪的結果——死亡,且死在十字架上。十字架照亮了整個耶穌的生活,讓我們看到他的生活繼續不斷遵行天父的旨意,忠於祂的工作和風格。
我們可從不同的層面看耶穌的死亡,了解其不同的理由:
——從天主聖三的角度來看,表現了聖父的愛:「天主這樣的愛世人……」;和聖子的服從,降生於人世,存在於人的歷史中(經歷了罪的後果,包括死亡)。
——從耶穌基督的歷史使命來看,這使命是打破罪的歷史結構,為他引來橫死(當時以十字架行刑)。
——從人的角度看,拒絕這個只因恩寵和忠於天父愛的誡命而來的救援(當時以法利塞人的智慧為代表),導致耶穌的死亡,因為人常常願意倚靠自己的智慧來創造自己的救援。
3.耶穌生活的意義
前面我們看了死亡如何光照耶穌的生活,換個角度我們來看他的生活如何光照他的死亡。耶穌過一個貧窮的生活,「不只是物質上的貧窮(雖然包括在內),而是完全依靠天父,沒有一般人生活上所依靠的一切。什麼都不屬於他:朋友、前途、計劃、思想、工作。」7. 這是「空虛」最清楚的表現,對父完全交付的典範。這為了天主子民及其使命的完全交付,給了他最大的心靈自由。正是這態度帶他走向死亡,且死在十字架上:「因為人子,不是來受服事,而是來服事人,並交出自己的性命,為大家做贖價」(谷十45)8.。
耶穌不依靠世界的權威:財產、名譽、權力(參閱耶穌的誘惑),他要被這世界的權力所毀。這訊息是永恆的,傳給所有的人的:「誰若願意救自己的性命,必要喪失性命;但誰若為我和福音的原故,喪失自己的性命,必要救得性命。」(谷八35)這就是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他所不倚靠的世界權勢擊敗了他,但他所依靠的天主卻使他成義(復活,救性命)。耶穌的死亡的確照亮他的生活,他的生活也解釋他的死亡和復活,甚至可以說,導致死亡和復活。

活生生的耶穌
那麼耶穌的生活是什麼?我們說過耶穌的第一種圖像是救主,是遠超過世人的。假如我們有這一圖像,有陷於神話的危險,而忽略了耶穌是活生生的人:「耶穌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什麼事」。換言之,就是把耶穌當作一個思想,一個訊息,甚至宣講一個沒有救主的救援。所以在某一時刻,團體中某人得到一個靈感,要把所收集的關於耶穌的經驗、事蹟都記錄下來,讓這個「巡行各處,施恩行善」(宗十38)的耶穌在團體中往來。這些「主耶穌在我們中間來往的所有時期內,常同我們在一起的人」(同上,一21,22),就是他復活的見證人。
各部福音中關於耶穌的介紹相當一致,畢竟講的是同一個人,也是從同樣的復活的信仰來講的。但其中也有很不同的地方,而且我們越早承認越好9.。閱讀新約時一個很大、很普遍的危險是,把不同的文獻、資料交雜調和在一起,把一個福音中的細節移到另一部福音去。教會在聖神的領導下產生了四個不同的文件,是四個不同的人的個性和生活環境的結果。而在同一聖神的領導下,決定四個都予以保留。我們不要修改聖神的計劃。
1.馬爾谷福音中的耶穌
這可能是最早的福音,也是最強調耶穌的「人」的一面,由一些強烈的特徵表現出耶穌是人(在其他福音中不那麼明顯)。耶穌斥責他的同鄉,向那些偵察他的人生氣,兇狠的趕走聖殿的攤販。吃、喝、疲倦、睡覺、降福兒童。他有朋友,節日與他們一同吃喝,安息日讓他們如家人般的伺候。有時深深悲歎,親戚們都說他瘋了;不知道第二次來臨的日子,死於痛苦中。耶穌顯出具有極大的愛,並能忍受精神和肉體上極大的痛苦。但是他的行動不僅僅是一個人。從一開始人們就注意到他不同於一般人,「他教訓他們正像有權威似的,不像經師們一樣」,他驅魔,治病,遵守法律——安息日上會堂;但必要的時候也超越法律。所以引起人們問:「他是誰?」
這個群眾和門徒們所提出的問題清楚的表現出馬爾谷福音中的耶穌。他是一個人,所以們問他是「誰?」而又不止是一個人,所以人們更要問。魔鬼知道,但他不讓他們說話。天父宣講他,但他的訊息慢慢地才浸透人們。只有伯多祿到了福音的一半認出他是基督(但大概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最後有一個人,就是執行死刑的百夫長,說他是天主子(或許他說這話只是由於宗教的迷信、恐懼,但很適合馬爾谷來表達信仰)。
馬爾谷介紹耶穌時,多提他的行動而少提他的話語。耶穌行動,行奇蹟,就像在其他的福音裡一般,或許更多。正因為如此,他很驚訝自己的同鄉竟然不相信他。他知道人們對他有很怪異、形象化的說法,就問門徒:「人們說我是誰?你們說我是誰?」
這樣看來耶穌的生活好像是一個謎,或一個秘密。這反映了耶穌的人生情況。耶穌在死之前不能清楚說出他的頭銜,因為只有死亡能使他們有一個正確的了解。這種謹慎避免了猶太人對默西亞有不正確的解釋,同時也強調他的人性,以避免陷於神話的危險——甚至在我們這個時代還很容易忽略他是怎麼樣的默西亞。馬爾谷從一開始就知道耶穌是天主子,他也知道為了避免誤會他不能說,即使說了(在福音第一章第一節就說了!)人們也不會懂,如同在耶穌的時代,當時的人也不懂。需要等到耶穌完成他的工程,人們才了解天主子、人子等有什麼意義。
耶穌的工程完成了,意思是說他經歷了死亡和復活。也就是天主圓滿的德能顯示在一個普通人的軟弱上。就是,在人——耶穌活著的時候,天主顯示祂的德能。在人極度軟弱的時刻即死亡的時候,充分顯示出天主的德能。在審判和死亡時秘密揭開了:耶穌宣佈了他是誰。
2.瑪竇福音中的耶穌
瑪竇福音的情形完全不同,它是從馬爾谷結束的地方開始的。在馬爾谷福音中不斷地問:「這人是誰?」在瑪竇中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因聖神降孕,把自己的民族從罪惡中拯救出來,為應驗上主藉先知所說的話。在童年史中不止一次而是很多次用到這樣的格式。而且從一開始的族譜就說我們正處於一個新的時代:家族來源的紀錄。在他身上完成了以色列自亞巴郎和達味就開始的歷史。誕生在白冷成為達味的繼承人,外邦人尋訪的「猶太人的君王」,這些都在開始的前兩章。在耶穌身上重覆了出谷紀,被暴君追捕而下到埃及,但這是為了能同以色列人一樣的出埃及,「我從埃及召回了我的兒子。」先知的話不只應驗了,而且還有更深的意義,因為現在從埃及召回的是真正的天主子,不是養子也不是義子。真正的以色列帶著勝利走出曠野的試煉(誘惑),而那正是以前的以色列多次跌倒的地方。
馬爾谷福音中不稱耶穌為主。但瑪竇福音中不僅稱他為主,而且好像還要有某種正式的禮儀才能接近他。福音中描寫耶穌治病的地方好像有此意味:有需要的人前來叩拜他,並稱他為主,然後才表達自己的需要。(參閱瑪八2;九18)相反的有時不需要任何人祈求,比方說伯多祿的岳母(八14,15),這也表現主的德能,他不需要別人提醒就已知道所發生的事,他能夠照顧自己民族的需要。這個例子很能表達瑪竇和馬爾谷福音中耶穌圖像的不同。所以福音的最後一幕就是耶穌在加里肋亞的某座山上(天主顯現的地方),莊嚴宏偉地顯現給十一位門徒。在出生以前已經是主的那一位,此時披帶著榮耀和威能顯現了。面對他時一個很自然的姿態便是朝拜,從宗徒們代表所有基督徒開始,而後教會跟隨他們一直延續下去。
看得出來在描寫耶穌時有某些梅瑟的特點,使得有些人以為瑪竇在描寫「新梅瑟」。耶穌「上了山」教訓門徒,如同梅瑟從西乃山上傳下了法律。耶穌以五個言論表達他的訓誨,如同法律包含在梅瑟五書內。但既然我們看到了瑪竇如何堅持耶穌是主,就能明瞭耶穌不止是「新梅瑟」,而且超越梅瑟。在山中聖訓中,耶穌好幾次說:「我卻對你們說……」表達了他的話超越舊的法律,而且他的話就足以保證他所說的必要實現。他的話是具體的、清楚的、嚴格的。真福八端包含了一項許諾,都是在將來要實現的幸福。但沒有一個字說明為什麼要這樣要求,也沒有一個字保證這些許諾。保證就在於說這話的人,在於「是他說的話」,而不在「他說了什麼話」。主知道,主命令。他說話具有權威。
3.路加福音中的耶穌
路加福音中所謂的「童年史」比瑪竇中的還更清楚。在瑪竇中只是推論的,在路加就說得很清楚:「上主天主要把他祖先達味的御座賜給他,他要為王統治雅各伯家」(一32,33)。由此而提到他的頭銜「至高者的兒子,天主的兒子」(35)。他就是那「旭日由高天向我們照耀」(一78),「啟示異邦的光明,你百姓以色列的榮耀」(二32),「救世者,主默西亞」。路加福音中堆砌很多頭銜,並以生動的描寫表達耶穌的特徵:他是許諾的實現,不是某些先知的預言,而是整個歷史的實現,許諾的繼承人。許諾兌現的亞巴郎之子,對達味再許諾的繼承人,雅各伯——以色列建立的家——的繼承人。
但童年史並非一連串的頭銜,而是一篇敘述,這敘述講一個計劃的發展。是天主先派遣天使作了兩個宣報:一個前驅先知把舊約和上述這個人物所開始的新時代銜接起來。所有的人都參與了天主計劃的實現,包括天軍和不知情的羅馬皇帝本人。因為所發生的事是天主意料中的歷史過程,所以也是一個聖神行動的最佳時刻,祂接二連三的充滿了所有相關的人:匝加利亞和依撒伯爾、瑪利亞、西默盎……在他們的話語和詩歌中都有這樣的表現。
路加強調耶穌的仁慈,緩和了馬爾谷中尖銳的描寫。路加描寫一個有魅力,受尊敬的人。慈善的撒瑪利亞人的比喻是一個好例子。他的仁慈佈及各階層的人,首先當然是病人,但這不是路加所特有的。路加特別注意到窮人,因為他認為天主參與歷史、改變人類情形的時期已來到,如同瑪利亞謝主曲所描述的。拉匝祿和富翁的比喻就是這個改變的典型:要注意,富翁下地獄只因他是富翁,而不是因為他在倫理道德上有什麼具體的缺失,只是因為他站在那些不會享受天主參與的效果的人當中。路加福音特別注意罪人,有三段悔改的情節:法利塞人家的罪婦(七36∼50),匝凱(十九1∼10),十字架上的強盜(廿三40∼43)。路加特別用一些表達天主悅納人的比喻,包括罪人。最有名的是蕩子的比喻。此外福音中也特別強調女人,大異於當時的觀念,這些女人中有些積極的幫助耶穌(八1∼3),或瞻仰他,以他的母親瑪利亞為首。
大家都知道路加有很長的篇幅描寫耶穌上耶路撒冷的「路程」。這是一個耶穌行動的象徵。路加福音的耶穌常常在路上。路是尋找,也是機會:尋找迷失的羊的路和接待他的機會。也許就因為如此,常常有人邀請他吃飯。這象徵著接受耶穌,如同不接待他象徵拒絕他:在納匝肋(四16∼30),撒瑪利亞(九51∼56),耶路撒冷(十九39∼40)。

受光照與光照人的耶穌
在開始講對觀福音時,我們曾說這一步是為了介紹耶穌人性的一面,並避免把在以色列生活的耶穌和在信仰中所朝拜的耶穌分開的危險。路加選擇的路是介紹一個人,在這個人身上漸漸揭示他就是「天主的人」默西亞,然後他也是「天主子」。我們也看到福音作者很快就放棄了這個角度。瑪竇和路加以復活的信仰打開一盞聚光燈,光照耶穌這個人物,從受孕的那一刻起,並使他在這光下走動。
這一方面,若望更進一步了。我們若繼續用光來比較,可以說若望不止從外面開了一盞燈來光照耶穌,他甚至把燈放在耶穌內,而所呈現的耶穌好像是透明的,使得在他的每一個言行舉止上都看見在他內的光(光明、光榮)。
如此看來這是一個較晚成熟的概念,是反省耶穌這個人物之後的效果。所謂「較晚成熟」並不是說它是一個新的省思,而是說「比較長」。不是新的,因為同樣都是從耶穌基督出發的(而且普遍知道若望福音保留的傳統可能和對觀福音一樣古老);說比較長,是因為在時間上延續得更久。結果是,不只以復活的體驗光照了耶穌生命的最後一刻(承認他為救主),並且從那一刻上溯至他的公開生活(馬爾谷)、被懷孕的時候(瑪竇和路加),而且新的光照亮了他降生成人以前的時候(若望)。
這是若望福音最與眾不同的地方。這部福音使我們能用「降生成人」的說法。為了「降生成人」,需要在「成為人」之前先有些什麼,這先有的「什麼」才能「成為人」。若望說這「什麼」是有的,那就是「聖言」。福音作者在清楚的瞭解歷史上的耶穌代表什麼之後,把他的信仰綜合成這一個字:聖言就是父的「言」;福音首先是「活」的音,是從父而來的耶穌基督。所寫成的(或宣講的)福音不過只是以言語文字來表達耶穌基督「是」誰,是父啟示的「言」。但要注意,聖言在成為啟示之「言」以前,也就是在成為天主對人的話以前,本來就是在天主內的「言」,在天主內存在「具有天主的形體」,並指向天主。這個「言」不僅轉達給我們一些天主對我們說的話,也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天主的事,表達了天主內在的關係。
對於我們比較重要、比較清楚的是這個「言」所轉告給我們的天主的話。聖言是創造之言,如同舊約中說的。是啟示之言,對人而發,是從根源解釋創造。是救恩之言,因為是降生成人之言。基督徒從一開始就隱約知道耶穌是天主子,而若望的描寫使我們更清楚的了解這是什麼意思,更加深了我們的信仰。降生成人之後還是天主子,不同的是現在是可見的,可以被人了解:「我們見了他的光榮,正如父獨生者的光榮。」(若一14)光明、光、光榮,這些字在任何一種語言中都有關係,表達了若望福音中最明顯的耶穌的特徵。在耶穌對群眾宣道的內容和話語中,和他自加納婚宴開始行的各種奇蹟中,若望描寫了耶穌是降生成人的天主智慧。
有時候好像若望福音中的耶穌太過於神性化,「天主之子」的成分太重,而「人子」的成分太少。作者從一開始就深深知道。當他認為有誤會的危險時,就提醒讀者(例如:在行增餅奇蹟前耶穌問斐理伯:「我們從哪裡買餅給這些人吃呢?」是要試探斐理伯,「他自己原知道要做什麼」:若六5,6)。所以要注意福音作者到底說什麼。福音作者說聖言降生成為血肉,在舊約中「血肉」代表人軟弱的一面。在若望福音中也許說出了人的限度。耶穌選了「血肉」這兩字來解釋「生命之糧」的意義。作者也強調「人」這個字:「你們來看,有一個人說出了我所做過的一切事……」(四29),「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講話,像這人講話一樣」(七46),「名叫耶穌的那個人把我治好了」(九11),而且人們終究要殺掉他,因為「這人行了許多奇蹟」(十一47)。連比拉多也稱他「這個人」(十九5)。隨著最後這句話我們談到了耶穌的受難史,我們不得不記起若望如何地強調耶穌死亡的祭獻意義。因為耶穌被釘十字架和逾越羔羊的祭獻是同一時刻,所以大家都明白了其中的意義,甚至使得有些人認為耶穌死亡的日子和對觀福音不一樣。「把文學類型當成了年代學」10.。(把作者類比的手法當作時間的紀錄)
耶穌的事工有兩個作用。第一是父的啟示者。父派遣子來為使我們都成為他的子女。在一些指出父和子相等關係的用詞中表達了這項使命。天主在舊約中以「我(就)是」來表達自己,而且「YHWH」(雅威)也有同樣的意思。耶穌在若望福音中也用「我(就)是」的格式,尤其是絕對性的用法,也就是說,在「是」的後面沒有動詞謂語,很恰當的表達他與父同等。耶穌也是聖神的派遣者。在最後晚餐中多次許諾要派遣聖神以完成他啟示和祝聖的工作。聖神與耶穌的死亡有密切的關切,而且在耶穌光榮的時刻——死亡——以前還沒有聖神(參閱七39)。在死亡的時刻耶穌「交付」了聖神,在原文中若望所用的字「交付靈魂」也有「賜給聖神」的意思。
在一連串的圖像中表達耶穌是誰,這是若望福音中特有的,而在這些圖像中特別表現出耶穌和我們的關係。這使我們再次注意若望在寫福音時強調不要把耶穌和教會信仰分開。所有在「我(就)是……」之後的謂語都是相對的。如果作為「麵包」而沒有人吃,就沒有意義了,作為「門」而沒有人進出也沒有意義,或者作為「道路」,沒有人走也失去意義。還有,作為牧人卻沒有羊牧放,也是很荒謬的。甚至在隱喻中也有絕對的意義,從它的解釋可以看出其相對性。一棵葡萄樹可以自己支撐(但更好是有藤架來支持),且在尚未有人類來吃葡萄樹以前,這世界上已有葡萄樹了。可是既然耶穌是「真葡萄樹」,那麼他就是為了使人——葡萄枝——能依靠他並在他內結果實。
這些圖像是為了使我們認識與人親近的耶穌,我們在時間上和他離得很遠,不過當時福音的對象或現代人都如此。這個耶穌,我們可以經過他(道路),他接納我們(門),保護我們(牧人)。他是生命,也賜給我們生命,使我們結果實。這部福音中最具特色的麵餅圖像表達了耶穌和我們最親密的關係:可食的麵餅,生命之糧。

 

參考書目:

  1. Joseph A. Fitzmyer, A Christological Catechism. New Testament Answers, New York / Ramsey : Paulist Press, 1982.
  2. A. George y P. Grelot (ed.) Introduction a la Bible. Le Nouveau Testament. Vol. II.
  3. I. Gonzalez Faus, La Humanidad Nueva. Ensayo de , Sal Terrae, Santander, 1984. Sobre todo la parte primera: , pp.53-345.
  4. Martin Hengel, Between Jesus and Paul, Fortress Press, Philadelphia, 1983.

 

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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