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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92)p.111-117
   

徐光啟 

林立樹

 


徐光啟字子先,號玄扈,公元一五六二年四月廾四日(明世宗嘉靖四十一年三月廾一日)生於上海,一六三三年十一月八日(明思宗崇禎六年十月初七)辭世,享年七十二年,死後思宗追贈少保,謚文定,葬於上海徐家匯肇家濱北原。
徐光啟的父親徐思誠,為人慷慨大方,樂善好施,曾先後以經商,務農為業,對陰陽、醫術、占卜、看相頗有研究,晚年專心修身大業,死後曾遺言後代「開花時思結果,急流中宜勇退」。母親錢氏是一名儒家女,十五歲嫁到徐家,以孝著稱,勤於家事,早晚紡織,寒暑不輟,晚年家貧,不改其道,教誨子女,發乎至誠,對光啟影響深刻久遠。
光啟童年恰值倭寇騷擾,竊盜猖行,家境困苦,其母錢氏盼他能作一名正義的名臣為國服務,光啟不負所託,於二十歲時(一五八二年)考中金山街秀才,入學補廩,同年並與吳小溪的女兒結婚,育有一子名驥。光啟一生坎坷多磨,憂患多難,幸受教士利瑪竇教誨,終生信仰天主教,堅忍弘毅,勵志奮發,不為外界所苦,足以為今日莘莘學子所資借鏡效法。本文僅以古文三不朽:立功、立言、立德,述其一生梗概。

(一)立功方面
光啟自廾歲高中秀才後,試途多艱,由於他作文求質不求華,且不作文士之文,因此多次參加鄉試均不幸落第,但他仍鍥而不捨的再三應試,遲至三十六歲(公元一五九七年)終為人賞識中了第一名解元,名噪京師。第二年,光啟赴禮部會試,榜上又是無名。再過六年即四十三歲時纔中進士,名列八十八,殿試名列五十二,欽點翰林,點上第四,從此開始仕途生涯。
光啟的仕途一如其試途,坎坷多磨,雖然他先後曾出仕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檢討,纂修官,同考官,左春坊左贊善,廷試掌卷官,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監察御史、禮部右侍郎,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然其宦海生涯並不順利。
光啟初仕,正值明神宗萬曆年間東林黨爭猖獗之際,在政治傾軋的漩渦中,光啟屢遭小人毀謗及排擠而多次鬱悒稱疾告退。萬曆四十一年(一六一三年),光啟因不滿政治黑暗藉病退隱津門。在此三年期間,專注實驗農學,講授西洋農事及水庫等,並親訪農人研究除害務農之良法,收穫頗大,對推展地方農事貢獻良多。
萬曆四十六年(一六一八年)滿人努爾哈赤稱雄關外,並發兵攻明,陷撫順,神宗皇帝命楊鎬率兵出關禦敵,四路大敗。次年四月宣詔光啟入京,十月二十三日敕諭光啟,選練新兵,並陞光啟為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監察御史,在通州設營。光啟計劃由各省招募的民兵裡,嚴加選擇,將才智膂力過人者加以訓練,待遇從優,並將淘汰者遺返回籍。光啟此舉所費不貲,惹人眼紅,遭誣陷盜餉吞款,影響練兵一事,因而作罷。
除了練兵之外,光啟致力提倡採用火炮制敵,他曾遣人赴澳門購炮。但朝廷大臣認為,火炮乃西洋利器,若引進火炮,即無異引入洋人,乃群起非難萬般阻撓。嘉宗天啟元年(一六二一年)光啟被召回詹事府,火炮之議亦遭擱置。
海防也是光啟論兵的主旨,光啟鑑於明末的海軍,無力防邊乃提出「海防迂議」。他認為,倭寇的基地既在海中,沿岸又有奸民作內應,或招或勦,都不能除寇亂,乃獻計「通市」以絕倭禍。因為通市後,中國商人可以到日本,間接可窺知日本國情,觀察日本動靜,並可購置日本軍器制倭。可惜當時朝廷並不以倭寇為憂,認為只要加以勦撫便可了事,而未採納其計劃。
光啟因練兵事,受人掣肘,不能成功,乃於天啟六年在回家任詹事府少詹事後,即上疏稱病,復回津門。途中,遼東軍事告急,皇帝再詔他回京,光啟又提出練兵,請購火炮,出使朝鮮之議,惜再因小人阻撓而未能夠鴻圖大展。
光啟(一六二三年)十月,皇上詔陞光啟為禮部右侍郎,擔任纂修神宗實錄副總裁。他辭官不赴任。此時朝廷正是魏忠賢誣害忠良之時,光啟亦遭波及,魏忠賢曾授意台臣智鋌,劾奏光啟,指他黨同伐異,並誣告他盜餉,光啟一一加以駁議。
崇禎二年(一六二九年)光啟依西洋曆法,推算日食,精確萬分,甚獲重視。崇禎三年皇帝下旨命光啟改良曆法,他以六十九高齡每天往觀象台,親自測驗。同年六月光啟陞為禮部尚書,十一月間測驗天文儀器時不慎跌傷,請辭但未獲准,光啟乃矢志修曆書。崇禎五年,光啟奉旨以禮部尚書,拜東閣大學士,入閣為相,並兼有神宗實錄纂修副總裁,熹宗實錄纂修總裁。由於日夜忙碌,年老不支,崇禎六年秋間,一病不起,十月七日壽終正寢。追贈少保,謚文定。

(二)立言部分
光啟一生秉浩蕩剛大之氣,抱凝粹雄傑之資,文章閎博奇瑋,崢嶸磅礡,思想網羅中外,闚究天人。生平著作達二百多部,包括奏章、經義、詩藝、徐氏庖言、四書參同、通憲圖說、兵事、西洋曆書、農政全書等。由於戰亂多半散佚,所存者僅十之一、二。陸徵祥曾於民國廾年為徐文定公集增訂本作序時,推崇光啟畢生撰論,譯經書,並譽之為「西學東漸之譯祖」。
光啟著作浩瀚廣博,無法一一詳述,謹介紹其對科學、政事兩方面立論,以窺其思想大端。
科學方面,光啟重要的譯作有幾何原本、簡平儀況、泰西水利、刻同文指算、題測量法、清修改曆法疏等。幾何原本是光啟所譯介的第一部科學著作,自利瑪竇到中國傳教後,即致力推介西文科學知識,由於中國傳統文化影響,西學甚難推行,光啟決心開通科學風氣。以翰林身分親往利瑪竇處學習幾何算學,並努力翻譯西洋科學書籍幾何原本。利瑪竇讚譽徐光啟「用一種明暢佳雅的文章,譯出幾何學的前六卷」,「這邊(中國)的人都視為一椿大奇事,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一冊論證明顯的書」。四庫全書評論這冊書「光啟反覆推闡,文句顯明,以是無冕西術,不為過矣!」以後他再兩次翻刻此書,每次加刪削,足見其立言之慎重。
光啟跟利瑪竇,研究西洋天文曆數並力行譯書,他知道,西洋學者所講的,比由國古傳高明很多,其中光啟最感興趣是曆法。崇禎三年,光啟奏疏說明翻譯曆書所有的計劃,分節次六目,基本五目。節次六目是躔曆、恆星曆、離曆、日月交會曆、五緯星曆、五星交會曆。基本五目是法原、法數、法算、法器、會通等。崇禎四年第一次進呈曆書,兩年半內共譯曆書七十四卷,光啟門生張溥曾推崇其老師,「推算緯度,味爽細書,迄半夜乃罷。」
在政事方面,光啟對屯田、墾田、用水、除蝗,禁私鹽、漕河、海防、練兵等,皆有其獨特之見解。在《農政全書》中,他列舉了親嘗草木的經驗,把可以吃的草、木、米穀、果、菜、野菜分六部,每部又分花、葉、根、實、皮,莖、筍七種,總計可食者共四百一十四種,讓百姓知道在飢荒的年歲,那些東西可以充飢,那些吃了會中毒,使荒年的難民可以避免許多意外死亡。
備荒只是一種消極的農事,農事最主要在耕種五穀,《農政全書》舉出各種種子的優劣,此皆為其親身目睹試驗而撰述的成品。
政事方面值得一提的尚有軍事方面的練兵,萬曆四十六年他上疏皇上練兵,「今日用兵之要,全在選練,選須實練」。並提出「臣所謂選士,非平日烏合之眾,蓋奇傑之士,眾中之翹楚也,一郡一邑,亦無幾人,既負異材,必須厚待,其製造器甲衣裳扉履,亦須數倍常格,此其勢自不能多,然而一人兼數十人之餉,即一人當數十人之用也」。此外他更提倡以火炮禦敵,因為火炮「物料真,製作巧,藥性猛,法度精」。他認為「惟盡用西術,乃能勝之,欲盡其術,必造我器盡如彼器,精我法盡如彼法,練我人盡如彼人而後可」。其真知灼見,迄今仍為後人津津樂道。

(三)立德方面
古人三不朽以立德為重,德者生活之規範也。光啟不論在事親待友,信仰生活等各方面的表現,均為後人之楷模。其終生信仰天主,致力引進天主教,信志堅貞,足供後人效法。俞大維將他比之為唐代玄奘大師,讚譽他肆力西儒致用之學,開民智、培國本。茲介紹其盡忠天主教,宏揚教義,熱心救人靈魂。
光啟信奉天主教,係出於其個人虔誠信仰,而非遇難求助。此與許多因困難祈求天主垂憐者不同,亦為其終生致力維護,並宏揚天主教之緣由。萬曆二十三年光啟經過一天主教士住宅外,敲門進訪,在中堂見到牆上供著天主畫像,神像栩栩如生,不覺肅然起敬,跪地敬禮,而種下日後信仰天主的信念。
萬曆廾八年(一六OO年)光啟赴北京禮部受試,在城裡遇到利瑪竇,兩人一見如故,光啟聽到利瑪竇講人生的終究和天地的主宰,受益良多。萬曆三十一年(一六O三年)光啟因事從上海到南京,拜訪羅如望神父。羅如望送他一冊天主實義和天主十誡,他當晚回到寓所,一口氣將兩本書讀完,並在以後八天前往聽道,同年二月十一日受洗,聖名保樂。
光啟信教發於「悃衷」,他誠心信教「令人為善必真,去惡必盡」,在自己相信後也勸別人相信。他在點中翰林後,迎父入京報親恩,其父見光啟每天虔誠祈禱,便向他探問教理,後來受光啟勸化,領洗進教,取名良,專心事奉天主。光啟的夫人、兒子、媳婦也隨公公入教,於是全家大小都因光啟而誠信天主。上下和諧,謹慎有禮,循規蹈矩,遵守天主教的規誡。
利瑪竇得到光啟認為是天主上智的大恩。他在他的教史上說:「天主的上智,留光啟住在北京,為給我們一個更大的幫助……,他既在朝廷裡做官,便竭盡心力,幫助我們的神父們,協助教會的事業。凡是我們所請他做的,或是向他所建議的,他從沒有放下不管,而且他的德表,出乎尋常,跟他相過從的人,都佩服他。」
萬曆三十五年四月廾八日光啟父親過世,光啟開堂受弔,遵守教規,兼守古禮,在護柩經過南京時,曾請郭仰鳳司鐸到上海開教,並邀集親戚聽道。郭司鐸在上海兩個月間,有五十人熟習教義請求受洗,上海的新奉教者,盡心遵守教規。光啟並以身作則,既信必行,他心中於是想著,若把這種精神,推行於全中國,中國社會即可變成長治不亂。
利瑪竇在中國傳教,一直渴望領有皇上一紙上諭,作為教士長住的保證。禮部的官員卻不願代奏,利瑪竇有意藉宦官之手,光啟勸利瑪竇不要交結宦官,因而未曾上疏。萬曆三十八年(一六一O年)利瑪竇因病去世,教士居留北京成為問題。恰值此時,欽天監推定朔、日食失準,光啟乃乘機上疏請修改曆事,並保薦傳教士助改曆法,使傳教士得以長住北京。
天主教在中國的傳道活動常遭到守舊人士反對,光啟對保薦傳教活動不遺餘力。萬曆四十四年(一六一六年)南京禮部侍郎沈漼,上疏指西士邪說惑眾,請滅天主教。光啟力爭,建議皇上和大臣親自察驗西士言行,奏疏呈上後,皇帝御批「知道了」但未認真執行。沈漼三上奏疏不見御批,乃勾結內監請旨治罪,皇上不明究理,下諭法辦,押解京師兩司鐸出國。光啟沿途保護,使之免受押解之若,同時並函滬寧友好,以教士相托,並致告家中,訓示家人收藏司鐸。
光啟晚年入閣為相,然其生活仍清淡端慎,事奉天主之心無二,所得俸祿一份留為家用,一份獻於天主。他雖身為閣老,兼為尚書,在司鐸前,卑躬自持,自稱後輩。望彌撒時,常替神父輔祭,進退儀節,絲毫不苟,背誦拉丁經文,字聲清晰。雖然公忙日子,仍不疏每天神功,清早行默想,望彌撒,晚晌行自省,誦玫瑰經,日間也多次行祈禱。宅中有一小堂,凡朝覲訪客或入閣辦公之前,常到小堂中瞻拜天主,他的住宅毗連西士教堂,經常互訪。光啟入閣後,龍華民司鐸得皇上特恩,可以出入宮廷向太監宮女講道。太監龐天壽、溥樂德領洗入教,其餘宮女們領洗的相傳有四百多人,宮中設置聖堂,湯若望時常到宮中舉行彌撒。
天主教早期來我國傳道,遭遇種種困難,徐光啟不避身居朝貴,挺身而出,信奉天主,開風氣之先。並撰論說,譯經書,此後信奉者到處皆是,此乃光啟所立之德。

尾語
徐光啟一生起於微賤,長於民間,歷經患難,不為所苦,一生耿介,志行不二,其功業德行,足為後世楷模。著書立言,發微啟蒙,畢生對推行西教,引介科學不遺餘力。陸徵祥譽之為「西學東漸之譯祖、公教傳佈之中堅」。
讀傳記發思古之幽情,令人緬懷先人創業艱辛。徐光啟身處東西文化衝擊之際,卻能不故步自封,反開風氣之先,為中華文化開一盛局。今日西教盛行中國,西學助長中國,無不受惠於徐光啟。謹撰光啟一生以為後學資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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