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之道
引 言
創新之道是以創造為本的傳統的第三種途徑。要想瞭解它,必須將它和陽實、陰虛這兩種途徑相連,因為創新之道是在慶生中結合了陽實和陰虛之道。創新之道是一種新的創造,也是一種出自黑暗、空洞、虛無的全然創新( 創新之道的名稱由此而來 )。接著,誕生於現世的是造物者的肖像。當人變成他自己做為仁人君子的合作者時,便表達了這肖像。在這種型態中所有的產痛、艱苦,與泉湧的創意、理念、印象、以及洞察到自己蒙召做個怎樣的人的睿見相較之下,簡直微不足道。試問在孔子神修里程中,創新之道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學習:通往君子的途徑
前文提到孔子時代的政要不仁,失職「國家」,而孔子面暴政欺民,痌瘝在抱,可見無疑地,他深嚐生命中的陰虛之道。對「禮」有深刻意識的孔子,更明白局勢的紊亂有其宇宙性的後果,為此他的苦難含有宇宙性的幅度。假如孔子的陰虛之道如此,那麼他的創新之道——重生和創意——也應有社會和宇宙性的幅度。這就是為什麼若硬要劃分孔子的創新之道和轉化之道,將顯得不自然和做作。事實上,對孔子而言,個人——這小小宇宙的重生乃是一切社會、宇宙秩序再蒙創造的典型。在孔子的訓言中,很清楚地呈現出他對個人更新的徹悟。例如有一天,子路請孔子描述弟子該如何藉著自我修養,做個「理想的君子」以及真正的新人時,他們的對話如下:
子路問君子。子曰:「脩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憲問第十四、45)
由此可見,不論是凡夫俗子或是王公權貴,自我修養及自我重生的過程是相同的。再沒有一個方法比從自己的人性著手來從事這過程更好。自我修養主要是藉著學習和力行來完成。這說明了十五歲就立志求學的孔子對學習多麼執著熱心,他從未於棄學習。由於人性純真高貴,因此孔子深信人能進步,像前文陽實之道中說的。學習及自我修養可以培養高貴人性的根苗,使之開花結果。
孔子對此的信念堅強,這導致他革命的主張:眾生平等。下面的論語佐證他的態度,奠定他努力施教的方針:「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陽貨第十七、2 )這樣,他貶責按出生家世之顯赫或卑賤而區分的社會階級。孔子由詩經中提出「君子」的說法來強調的觀點。「君子」本指國王之子。君子即皇帝、元首、王威。子即子、兒子。孔子採用這名稱,不再指皇冑貴紳的身世,而是指人品的高風亮節。君子的英文譯稱有很多,如王公( Princely man ) 、貴人( gentleman ) 、侯爵( knight ) 、有才有德者( cultivated or virtnous person ) 、超人( superior man ) 、完人( ideal man ) 。 因為以創造為本的靈修源於聖經智慧,它用「高貴的人」來描述完人乃是造物主天主的真正俏像,所以本文全文也用「君子」代表「高貴的人」。
君子的相反詞是小人。兩相對照,君子之意更加顯明。孔子講的小人,是指真正的「小人」。它常常被譯為「鄙陋的人」,與「高貴的人」正相反。孔子常將這兩個名稱並列對照,以襯出他所要說明的「君子」的本義。例如:
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里仁第四、11 )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為政第二、14 )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為政第二、14 )
然而為了學習做君子,最重要的是要「志於道」。孔子說的「道」是完成人格天命的「坦途」( 不像道家的道,只指生化萬物的本體性「天道」。)不能明認天道法令,便無法做「君子」。
仁:「道為人」的核心啟示和學做君子的中心主題
孔子說:「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可見他獲得啟發的三個來源是:宇宙秩序、傳統和人性。他更由此領悟了:「道為人」的「道」能歸納成一個原則,這個原則即「仁」。於是他對門人說:
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 (衛靈公第十五、2 )
所以孔子講的君子,若不踐行仁道,便是假君子,因為仁是「道」在人身上的基本原則,人不可須臾離之。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里仁第四、5)
人不違仁,於是道之偉大得以彰明。正如另一句論語說的:「人弘道,非道弘人。」( 衛靈公第十五、28 )
在孔子精神中,「仁」對自我修養及學習的重要性相等。無怪乎孔子的弟子再三詢問「仁」的含義。因情況互異,孔子所給予的解答也不盡相同。孔子的「仁」,不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只要定義一次即可,而是和現時現地的生活息息相關的行為。依孔子的意思,仁值得人專注、渴慕、追求並固守,仁值得人犧牲生命去摯愛它;人亦可以在仁內獲得喜樂、滿足。
00在進一步討論孔子給他學生的不同答案之前,我們先探討一下「仁」字。這個字在孔子以前的作品中早已出現。但唯有藉著天才孔子的弘揚著重,「仁」字才對中國人的精神產生了重大的意義。仁的字形,由「」( 即人 )和「二」合成。意義代表人倫關係,人的互相授受。英譯用很多字,設法捕捉其義,如人心( human heartedness ) 、慈悲( kind heartetedness ) 、憐愛( benevolence ) 、真正的人( true manhood 、real person ) 、同情( sympathy ) 、團結( solidarity ) 、兄弟友好( fellow feeling ) 、憐憫( compassion ) 。由這眾多譯詞便可看出:想在西方思想中找到表達中國精神「仁」字的特殊的字,很難。可是孔子對一件事情很清楚,就是:「正人君子」不能和別人分開。一個人沒有「仁」的品質,便不能弘道,也不能按照孔子理想中的君子樣式重生。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這句話實是仁最短的概述。至於怎樣愛人呢?孔子又用其它的德性項目來解釋仁,他主張人若不擁有這些德性,便達不到仁德。這些其它的德性項目,又是那些?首要的是忠、恕。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里仁第四、15 )
由是,忠恕被看做是仁的開端。( 忠字由「中」和「心」合成。 )忠字意指:積極地惠己及人。孔子說:「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雍也第六、28 )而恕( 恕字由「如」和「心」合成 )字則指:消極地諒人如己。孔子對子貢說:「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衛靈公第十五、23 )
由這兩種解釋看,「仁情」包括憐憫和正義。實際上,論語中找不到特別的字眼形容「正義」。做個真正的人,簡單地說就是做個「仁人」。在仁人身上,正義和憐憫同時揮功效。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日:「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諸!( 雍也第六、28)這是中國精神的金科玉律,也就是:仁人是真正的人的孔子理想。這種仁情正義足以協助人找到中庸之道( the Constant Mean the Middle Way ) 。如:
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雍也第六、27 )
在踐仁時,孔子屢次提醒他的學生不要捨近求遠,仁即在咫尺,只要人肯調整心弦學習,傾聽「道」的敦勵和召喚。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述而第七、29 )
正直:萬向君子之道的動機原則
另外有關「仁」的基它重要德行,孔子也再三提及。它們對君子的重生意義重大。這些德行是:正直、禮和智慧。孔子的偉大傳人:孟子( 372-289 B.C. ) ,這位孔門精神的忠實代表稱仁的重要德行為「四端」( 即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 ) 。仁的四端是人天生的本性,藉著它們人真正進入君子之道。
至於義與「君子」有何關係?孔子說: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里仁第四、10)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里仁第四、16)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 衛靈公第十五、17 )
「君子義以為質」的「質」是人最深的動機。在「人之生也直」的意義下,義是人性「四端」之一,也是人性最深的動機。所以孔子把「正直」註釋做:法道,不論功利,做所當做,不管名祿,為所該為。真正的人,按正直行事。正直的人行義不謀利。這種行徑,沒有真愛,憐憫和情誼的全心投入是辦不到的。
禮:統攝君子之道的宇宙原則
「禮」,獨獨出現於中國,故而需要詳細說明。西方字彙很難翻譯它,甚至比「仁」字更難。英文將「禮」譯成:禮貌、禮儀、禮遇、禮俗、禮規、合宜、儀式、儀節、禮儀之德等等……。這些譯詞,容易造成誤導。最近方東美這位大哲學家將譯成「文理和秩序」(orderliness and principled refinement )9.比較理想。但在我看來,「禮」的含義更豐富、超越。孔子以為仁和禮之間的關係是:「人而不仁,如禮何?」( 八佾第三3 )孔子好禮深切,下面的論語便可證明: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動。」( 顏淵第十二、1 )
「禮」字很古老,字體由示( 即神 )和豐( 即祭器 )合成。古代中國人把天當做是宇宙秩序、神靈地祇的來源,為此人民的首領—天子—有責向天舉行祭祀。向天奉祀是神聖的,也是帝王的特權。此外,中國人也祭拜祖先。隨時代變遷,禮於是演變成遍及各處「文雅有致」的古風遺俗。它包括風俗、慣例、儀節。這麼樣樣被看是淵源悠久的「聖」統,有如前文陽實之道中提過的。10.人據禮執禮,在禮儀中洞悟宇宙的秩序,受其影響,也慶祝之。執禮的人不但要外表虔謹,內心也要殷誠。荀子是孔子的第三代傳人( 第二代孟子 ) 。他有一句話,正好詮釋了:禮是統攝宇宙秩序的原則。
「禮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時以序,星辰以行,江流以流,萬物以昌,好惡以節,喜怒以當。……萬變不亂,貳之則喪也。」( 荀子禮論篇第十九 )
一談及禮,在孔子看來,它幾乎和文化歷史、宗教、道德、社會、人類價值密織交錯。這是「禮」成為「神聖傳統」的原因。我們若記住:在中國並沒有宗教組織,或法律機構等容許人民上訴的最高權威( 這導致文和宗教也密不可分 ) ,便能更明白何以「禮」在中國居位顯要。不論公私,社會、政治、文化或宗教等各方面,正軌行為的準則與合理秩序的維持,全賴禮規做指南。難怪早在孔子前,「禮家」便出現於社會中,他們是妥善守禮的顧問。這些人是所謂的「儒」,孔子跟他們認同。事實上,「禮家」也可以說是「神修的導師」、「宇宙的顧問」、「儀節的專家」。
至於個人有意存養自己做君子,善守禮規是很重要的,因為「守禮」使人心端正有秩。守禮,首先要尊敬傳遞神聖傳統者以及代表傳統的權威,特別是父母、長輩、祖先、首領。在這一切中,最該培養的態度是:尊敬及和順,即是眾所皆知的:孝敬。對國家元首,態度亦然。「禮」規的最終目的是為協助個人穩固立足,行為中庸,避免極端。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也。」( 泰伯第八、2)
孔子說:「三十而立」即按這種禮規而講的。
中國人以為國家便是大家庭的延伸,所以自古以來,中國人從來不認為用法律約束人民是重要的。在本文第二部份陰虛之道中已提過:罪和惡並不盤據中國人的心;相反的,中國人看重:人性的善良和踐德修身。同樣的,中國人也不重視法律和懲罰,反而比較強調禮規的循導和典範的功效。孔子為我們解釋了其中的原因: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為政第二、3 )
在一個不強調法律、刑罰和宗教權威的社會組織中,孔子重視「複禮」,來帶給人重生再造。同時,孔子重視社會意識,關懷同胞的「仁人」實不足奇。在不受法律和宗教的約束的社會背景中,禮十分依賴整個社會所樹立的良好典範,也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人們冀望做子女屬下的,能孝順服從,那麼做父母長上的「仁德」則該是真實的關懷和慈愛。因此孔子不斷倡導:統治者該做庶民百姓的楷模。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為政第二、20 )
孔子誠勸家庭成員樹立良好風範,他說:
「……書云:『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為政第二、21 )
一個人不但要行仁守禮,度個懿範佳表的生活,君子更要確實領悟「禮」的意義中所包含的宇宙、歷史的最深因素。換句話說,君子必須藉著精湛的學習和洞見,諳熟神聖的文化傳承,好成為一位具有特別責任心的領袖,來發揚「禮」、效法「道」。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論語學而第一、6)
前文說過:文化和傳統是「禮」觀念的具體實現。有趣的是:中國文化的「文」字,原意是「錯畫,謂會集眾綵,以成錦繡。」「圖案、花樣」以及「彩飾」,可見「文」和藝術雅麗有關。
孔子深愛文化的優雅高尚。文化深深吸引了孔子,甚至他相信自己有責任向當代的人傳遞文化,提醒人們「回歸」文化,受文化薰陶教化,好在一切關係中獲得秩序、和諧。
「……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子罕第九、5 )
禮、藝術、儀節和禮儀彼此之間關係密切,所以人特別會在藝術的創造和禮節的慶祝中,體驗到「禮」的優美。讀過論語的人,都會對孔子的生活感到印象深刻。孔子的生活,恰似一種不斷的禮儀程序、「禮」的不斷慶祝。以創造為本的靈修會將它稱做「外向的默想」( an extrovert meditation ) 。孔子心存有「禮」,於是觀看一切都會覺得有意義,有價值。他總設法聆聽、學習並履行不悖。孔子認為:只有飽學博識,熱愛藝術之美的人,才能擁有領導權,並為人表率,最後,庶民依靠他們獲得啟發和領導。
按「禮」行事生活,自然要求人時時自律。孔子並不主張法律刑罰,但他絕對主張自律。這種自律不是苦行,而是生活藝術的陶養。在儀節和音樂中表現出來的「禮」,對孔子而言,便是最高尚的藝術修養( 孔子經常把禮節和音樂相提並論 ),因此他以為儀節和音樂,為訓練他自己或他的弟子做「仁人」是絕對重要的。以創生為本的精神所說的:「把藝術當做默想」( art as meditation )的藝術,便是孔子授業的一項。他的課程另有詩、禮、樂、書、數、……等均衡的項目。孔子堅信「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泰伯第八、8)乃是通往君子道上的優良學習。
下面的論語道出了「禮」中含有「藝術」的性質。孔子的得意門生顏淵說:
「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 子罕第九、10)
子曰:「……不知禮,無以立也。……」( 堯曰第廿、3)
另外,孔子不滿意人徒守外表的「禮」: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 陽貨第十七、11 )
「禮」的最終目的應該是提供君子重生和真正「禮」的精神。在某些情況下,真正的「多禮」很可能意謂著外在禮節要儉約。
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八佾第三、4 )
孔子常將禮、樂相提。他對樂中所含有的「藝術」特質看法如何?有許多事實可以證明他酷愛藝術,重視培養人有此修養。譬如他彈琴鼓瑟引吭唱歌,家中樂音常繞,門生教人唱歌,他親自吟詩伴唱。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人為之節。……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樂則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由中出,禮自外作。……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別。……明於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 禮記樂記第十九 )
「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於心,然後樂氣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威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唯樂不可以為偽。( 禮記樂記第十九 )
明白了孔子刪詩書、定禮樂後,便不會驚訝孔子為何堅信:「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是自我修養做文明君子的方法了。
智慧:遵循君子之道的統合原則
為使孔子的「君子」形象呈現完整,我們必須對「智慧」加上幾句說明。智慧和孔子其它的主要訓言都有關係,因為人必須先覺悟到自己的行為,才能有仁正的舉動,守禮也才不會盲目。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泰伯第八、9)
僅有知識和習慣不足為憑,人必須對「道」之所以然有內在統合理解的智慧。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 衛靈公第十五、32 )
子曰:「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 子罕第九、 29 )
人除了有內在的領悟外,亦該有因時況而權變的能力。因為有人「……可與立,未可與權。」( 子罕第九、 29 )
雖然禮能提供人穩立的準則和指標,但人仍得靠智慧領悟「中庸」大道,並在變況中,不疑不惑地實踐「禮」。因為「智者不惑」。
行中庸,法天道,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是指:人要常開於心胸,聆聽,不斷學習,否則人的「仁」、「禮」、「義」的行為會僵硬、脫軌。智慧藉著不斷向「道」開放的催化,必能產生賦予生命,助益個體的功效。下面的論語,說明了人需要這種實際的智慧:
「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賦。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陽貨第十七、8 )
聖人:正人君子的最高實現
上文提過:孔子認為行「仁」,守「禮」即可。但若是要充分實現人性,他則建議年輕人要具有藝術修養學習文化,自我教育。因為這是開發天牛潛能,做個有領導力的君子所必須具備的條件。由是,孔子所謂的聖人( 即充份發展潛能的君子 )和基督徒對聖人的期望,十分不同。後者眼中的聖人,不必藉著藝術文化的修習,便足以表現真正的德行;可是孔子眼中的聖人,除了行仁踐德外,還需要有淵博的文化修養,才能成為溫文儒雅,飽受文化潤澤的完美人物。只有這樣完人的觀念,才能滿足中國人與宇宙和諧,與萬物渾然合一的深刻渴望。簡而言之,一位君子,便是一個小宇宙,他和大宇宙渾然一體。
這種完人就像下面所描寫的:
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 憲問十四、13 )
原則上,人人皆有天生潛能( 基本素質或基本啟端 )去充份發展所謂的聖人君子。
可是並非所有的人都能全然做個君子,因為有的人缺乏時間和機會去學習;有的人懶散苟且,沒有用心自我存養,修持陶鍊。另有些人智慧不足,心有旁騖,不立志好學。但那些能盡力追求全然再生的,必能自我修養,且能給天上蒼生帶來莫大安慰。即「脩己以敬…脩己以安百姓。」( 憲問十四、45 )
由此我們聯想到:孔子眼裡的聖人該具備的第三個條件。這個條件要求聖人不僅要品性磊落,高尚文雅,並且還要讓大家感受到他是大家的「公福」。論語支持這種分析:
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如何?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 雍也第六、28 )
博施濟眾的聖人「無為」即可成就諸事,無為即無所作為,只憑高尚人格悠然成化,因為在這種人身上,最後天意藉他而行,天道在他身上造化。
「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衛靈公第十五、4 )
大歷史家司馬遷( 145∼90 B.C.)在距今二千年前,已論斷孔子必然是位充份發揮人性的「聖人」( 按孔子自己下的定義 )。他完美地實現了君子的格範,與道、天意渾然和諧。
「天下君王至于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汲則已焉。孔子布衣,傳十餘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 史記孔子世家第十七 )
轉化之道
引 言
創造為本的靈修將仁慈當做是靈修旅程的終點。因而正義和行正義是靈修旅程的第四途徑,名之為轉化之道( Via Transformativa )。在這途徑上,具有創造者肖像的君子,擴散他的創造力,超越自己,努力參贊天國的來臨。這新天新地藉著仁愛、正義、和平、和諧而完整;因為現在,所有的人一律平等,大家都是人類大家庭中的手足。新天地裡的個人和社會的轉化假定了創新之道,因為每個人在參悟新天新地的樣式前,必須重生。同時也假定了陰虛之道,因為在痛苦及「與別人一起受苦」的經驗中,個人深深感受到需要轉變,而仁慈及先知性的正義也會被喚醒而活絡起來。最後,轉化之道以陽實之道做先決條件,因為沒有深深體驗到存在的美和善,便不會有興趣和熱忱去重整破碎的關係和宇宙的和諧。轉化之道會再度重返靈修的第一途徑,於是靈修的四大途徑,會在人更強度的意識中,重覆進行。
孔子的陽實之道與轉化之道密不可分
孔子如何經歷他的轉化之道?在回答這個問題前,首先要再次強調孔子的轉化之道和陽實之道密不可分。因為孔子認為做個完整的仁人、君子,主要特色是要有「仁」性,棄世孤立不是孔子的憧憬,而是自我欺騙。因為孔子整個精神的終極目的是要和宇宙秩序和諧。這和諧先要根據人與人的人倫關係。
孔子自行解釋為愛人的「仁」,亦可解釋為真摯的人情。這「仁」乃是做君子,再做人的陽實之道的核心。依照孔子的「金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來說,以己之心體貼他人之心預先假定,也表達了創生為本的精神所說的「富情的正義」( erotic justice )。這富情的正義,含蘊了一份歡慶,因為仁、禮所贊持的便是良正關係的和樂和欣慶。
換句話說,一些在陽實之道中討論過的觀念,同樣適合於以創造為本的靈修中的轉化之道。因此下文很多方面是繼續已在陽實之道中開始討論的主題,只是加重強調它們對世界社會所產生的轉化效果。
由痛苦的回憶,所產生的反歷史之情
子曰:「君子欲納於言,而敏於行。」( 里仁第四、24 )
子曰:「……君子務本……。」( 學而第一、2 )
對於前兩截論語,孔子自己做的十分徹底。在企謀良方,匡救亂世,濟人痛苦,以光復周初的黃金時代,人人順道的努力上,他更顯得徹底而叛逆。他匡救局勢的心,全是出自他個人痛苦後對別人責任感、憐憫心以及他對理想世界,美好世代的展望。為此梅茲( Johannes Metz: )的一段話,恰能釣勒出孔子的這番努力:
體認了歷史變幻消長之無常,而由個人的沈痛回憶裡發展出來的一股反歷史的感情,有其重要性,因為這是痛苦的記憶對於瞬逝歷史的一份了解。11.
孔子並不一心想要復古,他真的希望目前也能變得更好,下面的論語句子,可以參證:
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為政第二、11 )孔子除了溫故而知新外,他也分辨經驗,信賴經驗: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為政第二、18 )
人人平等,蒙召成聖
孔子不只是一理想家,也是一位徹底的實踐家。他曠古空前地提出:「性相近,習相遠」( 陽貨第十七、2 )。意思是說:不以出身之貴賤棧來衡量人的高貴或低微,令人有所區別的是一個人的「志學」,即自我修養,因為:「性相近,習相遠。」
教育是仁愛
孔子相信天賜的人性都相近,這使他做了另一番徹底而仁愛的舉動:就是孔子歡迎任何一個真誠有志於學的學子,他「有教無類」。這樣,他首開平民教育。即使無力酬付學費,孔子也不計較而一律迎納。他的學生人數眾多,前後共有三千左右,通六藝而成名的有七十二人,其中卅二人名字尚留青史。致於束脩,他頂多是要求一點象徵性的薄禮: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述而第七、7 )結果孔子自己的物質生活,也是十分簡樸: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述而第十七、15 )
孔子自身好學,希望教育弟子「學不厭」。於是他博施法愛,不分貴賤地培育上天恩賜的高貴人性,期寄眾人因「學習」而獲益。
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 子路第十三、9 )
孔子確信復興社會仰賴個人修養和優良風範的說服力。在此意義下,一切無止境的教育努力,便是一樁仁愛的舉動,回應「窮苦百姓」( anawin )需要的一份服務。
談到這裡,我們亦可舉出孔子的另一番作為。這番作為銘刻於他學生心中,否則不會被記錄下來:
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 鄉黨第十、15 )
孔子的學生也清晰地記錄孔子對動物的仁茲:
「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 述而第七、26 )
孔子影響歷史至深
孔子革命性地主張人人平等,堅信每個人通過學習,能成德完美的看法,對中國文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尤其是在訓練領導力方面,雖然他生前看不到這影響。孔子精神的教誨更為孟子(372-289 B.C. )、荀子(340-298 B.C. )等才情縱橫的再傳門人所發揚光大。暴秦(221-207 B.C. )焚書坑儒後,漢朝(206 B.C.-220 A.D. )便罷黜眾說,獨尊儒家。甚至全國教育大力推行孔儒之學。同時「科考制度」應運而生,不論出生家世,只要過試上榜,便可獲得官銜公職,及領導人民的權位。
很快的,公元前一二四年西漢武帝便在京都長安附近設立太學( 國立大學 ),供博士官弟子學習。當初只有五十人。公元前第一世紀,人數增至三千,最盛是一百年後的質桓二帝之際,人數約達三萬人。科考的內容,主要是根據秦焚書後,某些人憑記憶所及而寫下的孔儒古著,即新文經傳( 不同於秦前的孔壁古文經傳 )。這些資料有詩經、禮記、春秋和書經。史載:孔子刪詩書、訂禮樂、贊周易、著春秋,他使得這些史冊光芒四射,且成為歷代科考的主要材料。
重視教育學習的普遍風尚產生了一個現象,即公元前第二世紀初,一切官職人員一律不按出生論高下,而只憑他們的學成和勳績排列等次。孔子認為領導者必須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仁人,這種睿見深刻地影響了中國的歷史。我們不難看出:這種「學習」的體制,對中國的統一和中華文化的提升貢獻巨大。由於「書同文」的統一性影響深鉅,因此中國人飲譽遠東的不是霸力,而是文化的征服。可是孔子精神和政治的結合並非全是好處,稍後我們再加探討。
良政首職在於關懷民需並惠福民眾
基於「天愛百姓」及對道、仁的領悟,孔子採取的另一立場是:人民比政府重要。政府存在的目的是服務人民而不是相反。再說,良政該流露出,大家庭間的倫常和態度;最重要的是人民信賴政府如子女信賴家長。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
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顏淵第十二、7 )
除了人民信任政府外,孔子把人民滿足愉快的程度列為審核良政的首要標準:
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說,遠者來。」( 子路第十三、16 )
遇到人民的利益和政府衝突時,孔子總是先考慮人民的需要。所以他建議人民收割期間,政府不要徵調百姓去為國家服公役。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學而第一、5 )
為解決政治社會紊亂,孔子並不太倚恃武力。雖然他父親曾任軍職,但他對此生涯卻興趣缺缺。他也沒有把武藝包括在他的授課項目中。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 衛靈公第十五、1 )
他更警告窮兵黷武,草菅人命的戾行: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子路第十三、29 )
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子路第十三、30 )
領導者必需以身作則
孔子不希望藉用刑法、統治人民,但希望領導者以身作則,培育庶民的良知。下面的論語章節即在質問,以身作則的領袖,是否還用得著殘苛的刑罰: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顏淵第十二、19 )
後來孟子根據仁君服人的感化所發展出來的「聖王」觀念,含有宇宙的幅度。因為: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為政第二、1 )
孔子是先知
孔子關懷眾生福利,充滿正義、慈悲和仁愛,他的形象真像先知。他仗義直言,攻訐時惡,儘管這可能是他官場失意的原因,但在五十多歲的暮年他仍周遊列國十三載,企圖在政要圈裡貢獻他的政治理想,同時警誡政客,以實現他的政治使命。他的這種作風被人家看做不踏實,例如有個看門人在一個夜晚問他的學生子路關於孔子的為人。子路描述孔子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 憲問第十四、41 )然而這種意見並不能改變一個聆聽到「道」,並看到「道」蒙受危機的人,正如孔子說的:「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微子第十八、6 )也不能令一個深信天意助佑他實踐「薪傳」使命的人灰心沮喪。「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子罕第九、5 )這樣,孔子不管別人的批評,勇往直前地履行著先知的使命,做個「道」的「薪傳者」及「木鐸」人物,引領人們走天路。這天路人人都要歸回,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能重新創造人間的秩序與和諧。
對於孔子的先知性神恩,尤其是年近古稀仍馬不停蹄的執行使命,柯利( H.C. Creel )做了下面一段評論:
「孔子篤信他的理想,不委曲妥協,難能可貴的是他做了努力……如果孔子駐留於出生地魯國,享受教書的閒差,和學生悠哉游哉,他充其量也不過是一位說教者罷了;但他毅然踏上「沒有指望」的尋求里程,他就變成了一位先知。他五十多歲才放足天下,四處說服那些硬心的掌權者不要欺壓百姓,設法匡救時政的作風,多多少少有些荒謬,但這種天大的荒謬,只有在偉人身上發現。」12.
幸好不是所有的人都認為他荒誕不經,尚有一些人辦識出孔子的神恩,支持他。這些人對他的學生說:
「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八佾第三、24 )
正定名份
孔子的先知性角色和他堅守所謂「正定名份」的立場有密切關係。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 子路第十三、3 )
名字本是稱號,用來區別事物,確定分際類別。若是君能當君,父能當父,子能做子,人人按名份執行職責,世界便不會紛亂。因此孔子回答齊景公問政時說: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顏淵第十二、11 )
孔子將「名份紊亂」的情況,比喻為酒杯缺角不成體統: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 雍也第六、23 )
因為由領導階層開始,名份和實質有了差距,正名之舉也該由上位者著手訂定,才能更正屬下。所以當季康子掌政,請教孔子時,孔子率直地說:
「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顏淵第十二、17 )
另一回,季康子向孔子抱怨盜賊猖獗,孔子回答說:
「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顏淵第十二、18 )
不需要凡事委從
有些現存的文學,把孔子精神的特色描寫成:全是下屬對長上權威的柔順、服從、和孝愛,卻忽略了孔子強調不必凡事委從。還好,有許多例子不僅可以證明孔子本身是位勇敢的先知,同時可以證明他要求他的學生堅定果敢。
做個君子,為了名副其實,必須須臾不離仁。「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里仁第四、5 )君子不可以見利忘義,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里仁第四、11 )因為「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里仁第四、16 )「君子不憂不懼」( 顏淵第十二、4;憲問第十四、30 )君子要持身自由,不為黨派所限。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衛靈公第十五、21 )如境況要求,君子已準備好受窮受苦。「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里仁第四、5 ),受人誤解( 微子第十八、6 ),失去權名榮祿( 八佾第三、24 ),在極端情況下,連喪失生命亦在所不惜。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衛靈公第十五、8 )孔子無時無刻不聆聽天道,並弘揚天道切近,人該順隨。他的作為有如英雄人物「魚。」
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遽伯玉!」( 衛靈公第十五、6)
孔子何敢縱膽要求人為「仁」犧牲捐軀?因為他死心蹋地相信著每一個人有尊嚴、自由和責任,他也為此奮鬥不懈。他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子罕第九、25 )
不過君子也可以保留自己,當天道被鄙棄時,他可以由官場或權位上隱退。君子是否被接受,成功與否,都不足以衡量他的真正偉大和尊貴。若是上天沒有賜下良機讓君子去對抗不義,他則寧願受貧賤卑微之苦,也不肯辱賣才識替暴君效勞。孔子讚美遽伯玉是一位君子,說他「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衛靈公第十五、6 )
分析到最後,孔子他深深相信:畢竟君子受諒解被接受不是最終的目的,歷史的繁盛才是鵠的,所以儘管他再三強調「仁」,要人與人關係良好,維護個人的神聖;可是他並不贊成君子做暴政的工具。為此他有了:「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的態度。
隱退不參政對孔子來說,不是原則問題,而是分辨和智慧。有一天,他將自己和道家的隱士——全然由社會遁退的人——相比較時,他說:「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 微子第十八、8 )這表示孔子建議弟子取拾參政或不參政時,先要衡量具體的政治情況能否實現仁、義這大前提後,再做決定。「君子和而不同……。」( 子路第十三、23 )這句論語,最能註解孔子主張要按天道良心行事,而不該盲從委順的態度。
君子要和而不同,自立不黨的主題,在後來孔子的著作中繼續出現,特別是禮記。然而自從公元前一二四年西漢罷黜百家,獨尊孔儒以來,雖然孔子精神能藉此普遍影響中國人,可是這種措施並非只有益處。為了將就朝政利益和公職機構,政府篡修了許多孔子的精神要旨。結果孔子的先知性精神效力削減,失去捍衛民眾權益的初衷。換句話說,孔子的思想為國家所用,便有危險淪於「工具」。不過記載孔子精神的文件,如論語和他的得傳人孟子、荀子的作品,直到今日仍世世代代,提醒、塑造著每一位真正中國學儒的良心。
關於孔子是位聖人君子,透過良言佳行,代代影響人類,變化人類的事實,孟子的話說得最恰切,他說:
「夫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日小補之哉!」( 孟子盡心上13 )
撮 要
今將本文研究的心得,列為孔子的神修旅程如后:
孔子的生平算是神修旅程的第一和第二途徑。
他參贊天道,努力奮鬥,則是神修旅程的第三途徑。
他仁性圓滿的誕生,成為別人的祝福,這是神修旅程的第四途徑。
「十五而志於學」道出了少年的孔子由所見、所聞及所感中發現了自己。此後,他的心便立志學「道」,效法「坦蕩的大道」。這番志向,終於引導他發現了「仁」乃自我修養和全人類發展的中心意義。
「三十而立」說明:年屆三十的孔子篤實地扎根於「禮」——這宇宙的原理之上。他認為要與人類、歷史、文化及宇宙的物質、精神因素保持和諧良好的關係,順循禮而進。
「四十而不惑」意謂著:仗著智慧之助,孔子不只是抽象地了解仁義、禮,且能在變幻的情況下運用自如。這樣,孔子瞭然徹悟,不再有所困惑。
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意思是:他對宇宙的意識已達到了能體驗出效法「道」便是參贊天意的境界。
「六十而耳順」的孔子,能順耳所聽而服侍上天。這時的孔子已能全心擁抱做個「薪傳者」和參贊天道者的使命,承擔復興宇宙的秩序和平安。
「七十從心所欲而不踰矩」說明了:孔子的修養,學做君子的奮鬥,已大功告成,再也沒有任何事會阻止他悅樂上天了。他十五志於學至今已登峰造極,他能在「完全清醒的人性中安眠憩息」,享受與萬有和諧的安樂。
結 語
用西方以創造為本的靈修研究孔子的靈修旅程後,我發現:基本上,靈修旅程的四個途徑的特色是:它們非常均衡平穩。這個發現令人欣喜,因為它支持了一個事實。這個事實是:真正以創造為本的智慧擁有宇宙幅度,能夠促進東方和西方合一的交談。這交談現在正因基督式以創造為本的靈修的再甦醒而蓬勃重光。這種交談呈現無比的光明,因為交談的重點是放在「精神乃生活方式」的廣泛基礎上,主要是欣賞大家所共有的,而不是無聊地爭論些宗教派系間的狹窄差異。
這個研究顯出:以創造為本的靈修可使西方的精神和東方孔子的精神互相接近,雙方的獨特因素,不但促成交談的愉快有趣,並且正因各具特色而光芒互照。我只願指出孔子精神的獨特性是:除了具有以創造為本的靈修實質外,它亦是一種「以關係為本的精神」體系(Relation Centered Spirituality)。因為孔子首要關懷的是君子、聖人、仁和禮等關係對待。不論是以創造為本的靈修或是以關係為本的精神,兩者最深的靈感都是出自中國人追求的和諧。
我記得生態學家柏雷(Thomas Berry)和物理學家Brian Swimme最近都曾說過:西方可以向東方學習。
柏雷(Thomas Berry)在解釋「再造人類」時說:「西方可以向東方學習很多。」「……因為東方似乎最明瞭做人是怎麼回事。」
史鎂(Brian Swimme)演說宇宙的三原則:辨別、主觀和融合(the three cosmic principles of differention subjectionity ond communion)時,曾說:「將共融和諧發展得最深的文化,明顯的是中國文化。」
然而中國的精神文化今日也面臨巨大的轉變。正像西方文明,由「淪落—救贖神學」的二元論造成社會的支離破碎和硬僵,再轉向萬物和智慧的根源而尋獲了更新和治癒;同樣的,中國文化只要轉向孔子傳承的璀璨精華,也能經驗到真正的復興。假設孔子精神是「陽」,老子道家是「陰」,兩者交融互攝,實在是上天恩賜中華民族的最大禮物。而假如基督是人類的「偉大提醒人」(Great reminder of humanity),他是來「完成而不是來廢除」(瑪十17)的一位,那麼祂對中華民族將有多麼巨大的意義!會通基督的音訊,和中國文化的工作,就要靠像孔子一樣的「薪傳者」(傳教士、傳道員)來「提醒」中國人:「道」即是聖言——永恆的智慧;能向中國人指出:「道」早已在中國的文化寶藏中,因為祂由亙古便降生,「薪傳」,祂是天上地下、可見和不可見的聖者。因為「……一切都是藉著他,並且為了他而受造的。他在萬有之先就有,萬有都賴他而存在。」(哥一16、17)教會不是自稱「至公的」「普世的」嗎?教會不正是要「報告給全民族(包括中華民族)大喜訊」嗎?(路二10)
註 釋
- Thomas Berry, The Religious Life of Man: Philosophy East and West, Vol 24, p. 109.
- Matthew Fox, Original Blessing (Santa Fe, NM: Bear & Co., 1983), pp. 33-125; and Helen A. Kenik “Toward a Biblical Basis for Creation Theology in Western Spirituality” (Notre Dame: Fides Claretian 1979), pp. 27-75, for the concept of royal person.
- Matthew Fox, Meditations with Meister Eckhart (Santa Fe, NM: Bear & Co., 1983), p. 15.
- Matthew Fox, ed., Western Spirituality (Santa Fe, NM: Bear & Co., 1981), p. 6.
- 同上,p. 7.
- 同3,p. 50.
- 同3,p. 30.
- Fox, Original Blessing, p. 144.
- Thome Fang, Chinese Philosophy: Its Spirit and Development (Taipei: Linking Publishing Co., Ltd., 1981), p. 516.
- William Theodore de Bary, Wing-tsit Chan, and Burton Watson, sources of Chinese Tradition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0), p. 19.
- Fox, Original Blessing, p. 17.
- Rubin, Individual and State, p. 8.
外文參考資料
- Bodde, Derk. Harmony and Conflict in Chinese Philosophy. Studies in Chinese Thought. Chicago: Chicago University Press, 1953.
- Creel, H. Glessner. Sinism. Westport, Connecticut: Hyperion Press, Inc., 1975.
- Dawson, Raymond. Confucius. New York: Hill and Wang, 1982.
- DeBary, Wm. Theodore; Wing-tsit Chan; and Watson, Burton. Sources of Chinese Tradition.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0.
- Eberhard, Wolfram. Guilt and Sin in Traditional China. Taipei: Rainbow Bridge Co., 1967.
- Fang, Thome. Chinese Philosophy: Its Spirit and Development. Taipei: Linking Publishing Co., Ltd., 1981.
- . The Chinese View of Life. Hongkong: The Union Press, 1956.
- Fox, Matthew, O. P. Meditations with Meister Eckhart. Santa Fe, New Mexico: Bear and Co., 1983.
- . Original Blessing: A Primer in Creation Spirituality. Santa Fe, New Mexico: Bear and co., 1983.
- . ed. Western Spirituality: Historical Roots, Ecumenical Routes. Santa Fe, New Mexico: Bear and Co., 1981.
- , and Swimme, Brian. Manifesto for a Global Civilization. Santa Fe, New Mexico: Bear and Co., 1982.
- Fung, Yu-Lan. A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 Vol. I. Princeton,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52.
- . The Spirit of Chinese Philosophy. Boston: Beacon Press, 1962.
- Granet, Marcel. The Religion of the Chinese People. Oxford, Basil Blackwell, 1975.
- Hughes, E. R. Chinese Philosophy in Classical Times. London: Dent & Sons, Ltd., 1960.
- Legge, James, trans. The Chinese Classics. Vol. 1.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1960.
- Li Tsung-t’ung, trans. “Cheng-kung” in Ch’un-ch’iu Tso-chuan Chin-chu Chin-shih. Taipei: commercial Press, 1971.
- Lin Yutang. The Wisdom of Confucius. New York: Barnes and Co., 1943.
- Liu Wu-Chi. A Short History of Confucian Philosophy. Taipei: Chung-Shan Publishing Co., 1955.
- Rubin, Vitaly A. Individual and State in Ancient China.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79.
- Weber, Max. The Religion of China. New York: Macmillan Co., 1964.
- Wu, John C. H. Joy in Chinese Philosophy. Taipei: (Unpublished printed lecture notes), 198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