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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8 )
   

第二屆亞洲神學會議簡評    


房志榮


一、第三世界神學家大公協會的來源
這一協會的英文原名是Ecurnenical Association of Third World Theologians,簡稱EATWOT。創立人是智利的教區司鐸Sergio Torres神父。在創立協會以前他曾組織第三世界神學家的交談會。一九七六年八月這一交談會聚集了亞、非、拉美的二十一位神學家,其中包括一位美國黑人代表,在坦桑尼亞首都Dar es Salaam座談一星期之久。閉幕前大家同意要將座談會建立為大公協會,EATWOT於是產生。代表中國參加坦京會議的有香港的李景雄博士及本文作者,我們二人也成了該協會的當然會員,今後我們要在香港及臺灣各增加一名會員。
一九七六年以後,在非、亞、拉美各開了一次洲區會議。第一屆亞洲神學會議於一九七九年在斯里蘭卡召開,參加的有八十人。臺灣的代表是輔大神學院的谷寒松神父,香港的代表鄭浩然青年表現出色,他曾擔任天主教同學國際運動的亞洲秘書(一九七六~七九),以後不幸在一次飛機失事中喪生。這次在香港召開的EATWOT會議是第二屆亞洲神學會議Asian Theological Conference II (ATC II)


二、參加的人與氣氛
這些由亞洲十二個國家或地區來的三十一位男女神學家一半是天主教,一半是基督教各派別。協會的六位行政人員四位是天主教,二位是基督教。至於香港教會的五位觀察員皆屬天主教,此外有一位觀察員屬菲律賓統一教會,還有一位觀察員是泰國的一位天主教主教。參加會議的總人數是四十四位。
四十多位與會者,雖然種族、性別、教育,及文化背景不同,但素質都相當高,風度更是十分好。十天會議中有一個下午馳車旅遊香港,一個晚上是文化之夜,一次晚餐是叫來餐館的名菜在修院餐廳享用。這些機會上特別現出對基督的信仰確有很大的合一作用。大家都能坦誠往來,各題其能,彼此像是多年的相識。尤其文化之夜,因有男女配角,及各國不同的生活情況與問題,都能藉著小話劇、啞劇、舞蹈、驅魔、歌唱、演奏等等,在娛樂及歡笑中碰到亞洲各國的真實問題和較深的層面。
每天一個不同國家負責領導的禮儀朝拜也是很有啟發性的。因為這是一個大公團體,禮儀側重於天主聖言。可以想像得到,有些國家把他們的歷史或詩歌也當作反省和祈禱的資料,韓國的「厄米爾的故事」(母女被燒死為鑄成一口大鐘來抵制外侮:專權者犧牲民眾鞏固自己政權的老故事),印度誦讀泰戈爾的詩……也有幾次舉行彌撒聖祭,全體參加,也都領聖體,只要個人願意。雖然不一定全照禮規行動,但大家對聖言及聖體的尊敬和嚴肅、虔誠的態度是無可否認的。當然基督教的兄弟姊妹習慣不拘形式,用自己的話禱告,而天主教的一些坦誠分子也喜歡自動自發,打破一般的刻板與被動方式,特別在聖道部分及懺悔禮上有所發揮。
在全體會議及小組討論上,出來發表意見或討論問題的人內容和風度都很夠水準,特別是每次大會的主席,資格和表達能力都能使會眾悅服,挽救了不少較困難的局勢,他們個人方面的確盡到了指揮、溝通,及維持秩序的責任,雖然主席團的默契及對整個會議方向的把握,有不少可以改進的地方,這在下文將會提到。


三、會議的短評
這次亞洲神學會議的主要策劃人是EATWOT的亞洲聯絡人,Tissa Balasuriya神父,一位斯里蘭卡的聖母獻身者修會會士(下稱巴神父)。會議的三部分為:先介紹各國的歷史進程,後共同作信仰反省,最後找出一些可以改革現狀的行動。這一程序是可以接受的,而所有參與者也根據這一程
序作了事前準備。但會議期間全會主席是南印度教會的一位研究中心主任,他的觀點和進行方式和巴神父並不一致,更談不上默契,這對會議的進行及效果當然是不利的。
此外由每日主持會議的主席所組成的督導團(The steering Committee)也未及時作出每天的評價及適當的方向修正,以致每天的主席只能按照他的才能和靈感來主持會議,每人作的也相當好,但並看不出他們的「一貫作業」和對全體會議的有效指揮。最有代表性的一個例子是八月十日那天,筆者和一位韓國女士及一位印度的神學教授本被指定要對一週多以來的研究神學方法作一些評價。但該日第一次會議中討論了記號與反記號,討論了聖神,討論了女權,就是沒有提神學方法問題。結束前我要求了幾秒鐘來發問:我們三人的神學方法評論是否還要作。這時大會主席出來說,至今尚未作正式神學反省,所以關於神學方法似乎不必作評了。我卻應聲說明:我們三人都已有所準備,我們不能不向大家說明我們願對這一評論負責。大會主席沒有再說話,當天的主持人Labayen主教通過了我的建議,讓我在當天第二次會議中說出我的評議,然後韓國及印度的預定評議員也說出他們的意見,最後把我們三人所說的列成二十一條,請大家批評討論。這一實例顯示督導團似乎並沒有清楚的計劃和方向,另一方面也現出他們的雅量,能容納台下的意見而改絃更張 —— 一個標準的亞洲人特性。
說到亞洲性,這次印度及斯里蘭卡表現的機會較多,再延伸一點也可包括巴基斯坦及孟加拉。這次神學會議的三十一位正式代表中他們四個國家佔了十四位,再加上主要組織人巴神父,幾乎構成了與會者的一半人數。這十五人中女性有六位,非天主教的基督徒有五位,其中一位是孟加拉聯合教會的主教,因此他們所表現、所反映出的印度次大陸的各種面貌實在是多彩多姿的。
最基本的特點有二:一是相當廣泛的貧窮,一是人民的宗教性。從貧窮觀點、或更好說由體驗貧窮為出發點來做神學工夫,是第三世界神學的一大特徵。貧窮包括被壓迫、被榨取、被歧視、被拋棄……我所接觸過的第三世界神學家大多是義憤填胸,憂心如焚的信徒。大家深感世上的財富分配得太不均勻,總望那百千萬的飢餓民眾能有翻身的一天,至少全家大小能得一個溫飽。這些神學家認為研讀神學而置世界正義的問題於不顧,有違聖經的基本教導,一定導致一個殘缺不全的神學。
印度民族宗教性的深沉廣博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第三世界神學有印度學者的加入,不知不覺中提高了宗教意識,指明了宗教對人民的重要性,這是每次會議中可以體驗到的。拉丁美洲在這方面已受到影響,他們除了要為貧苦的大眾爭取更公平、更人道的生活以外,也開始注重人民的宗教性,及民間信仰對社會的多方作用。印度宗教性給我帶來的一點困擾是,他們有時十分自信,幾乎要把印度教放在基督信仰之上,或者把基督視為許多大聖大賢大先知之一而已。這在一個全部是基督徒的神學會議裡實在是不大容易了解的。
肯定了兩個基本立場 —— 貧窮及宗教性,並不保證一切都解決,或問題都不存在了。在會議中因了印度次大陸的貧窮現象突出,加上菲律賓、印尼的同感,大致的趨勢是亞洲的第三世界地區,對第二世界——社會主義的國家表示欣羨、好感(尚未到認同的地步),而對第一世界則深惡痛疾,認為過去的殖民主義,今天的新殖民主義 —— 經濟、科技及文化的控制,是世界受苦大眾的基本原因。只有覺醒、鬥爭、革命能扭轉世界的局勢,登災民於?席。
這一切下面有很多曲折複雜的道理,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清的。世上的確有不少政權,是以革命起家的,但自己大權在握時就不讓別人革命了。也有不少政權以國家安全為名壓制國內任何持異議者。這為勉為名實相符的基督徒的確不易接受,因為他們不能把政權與國家混為一談,也不能向一個不講理、不行義的政權低頭,因為基督徒是以基督的仁愛及上主的正義為最高的生活準繩。
不過在深表同感甚至認同後,仍不得不追問下去:鬥爭、革命什麼時候告一段落?有沒有一個終結的時期?令我有些吃驚的是中國大陸已公開有效地、大踏步地否定了不斷鬥爭的可行性,徹底打倒四人幫之後的今天,這些神學家還有些捨不得毛家紅朝,也許是因為他們沒有嘗到那種紅朝的真滋味罷。因此我在評議時所提出的七點,最後兩點是「正義、和平,及真理 —— 事實的整體」,與「鬥爭與修好」。我說耶穌基督果然說過「你們不要以為我來,是為把平安帶到地上;我來不是為帶平安,而是帶刀劍」(瑪十34),但整個耶穌的生活,特別是祂復活後的和平信息是以息爭、修好為目標的。我不說絕對不能提鬥爭,但最後目標,在鬥爭的同時就該努力以赴的目標該是整個人類的彼此和好,及與天主的和好,一如保祿所說的:「天主曾藉基督使我們與他和好,並將這和好的職務賜給了我們」(格後五18)。
據我迄今有過的經驗,在這類會議中Struggle一詞出現的相當多,特別是在書面的文件中,而Reconciliation一詞卻很難聽到。我這次逆?潮流把這句話講出,是由於深覺今日的世界有這個必要。相信香港、泰國、新加坡、及日本的與會者與我有同感。南韓則不敢說,我很欽佩他們的鬥志,但也望他們有意識地把修好當做最後目標。


四、最後聲明 (暫擬稿) 的一些重點
引言:「要感謝上主,因他至善;
他的慈愛永遠長存!」
他所救贖的人啊,你們要頌讚上主;
他救你們脫離仇敵的手,
從東、西、南、北,
從各國把你們領回來。
詠一O七1~3的這幾句話曾在八月二日的開幕禮中為大家所誦念,這不僅是引自聖經中的一些字句,還是我們每人由自己的家鄉所帶來的活生生的經驗,在過去的一旬中分攤共享。亞洲人民面對壓迫他們的惡勢力必須繼續鬥爭下去,為能過一個更完整的人性生活(第一屆亞洲神學會議的主題)。如今我們發現有關亞洲人民鬥爭的信仰反省也非做不可,這是本屆神學會議的主要關注。當然,信仰反省也絕不該離開人民在歷史情況中的種種奮鬥,並該在歷史的前進中予以實現,且得到作進一步反省的資料。
歷史進程:亞洲人民的艱難生活是歷史的產物。他們在掙扎求生時,逐漸發現為生活所需的物資(特別是土地),生產關係,科技的獲得,產品的分配等等都不在他們手中。一些產權與強力的結構不斷在榨取人民生活的所需,剝奪他們過一個更好生活的權利。這些結構各國不同,但都有一個共同面貌,就是以主宰控制人民為能事。無論是封建、獨裁,或「國家安全」的政權,無論是跨國的大公司,以自我為重的優秀分子,或種族、性別的歧視主義者,都是在某一方面騎在別人頭上。
有些「國家安全」的政權與超級強國的政策有關,其結果是言論、集會的自由受到很大限制,選舉徒具形式,甚至宗教、文化也被利用,以發生分化及控制的效果。至於菲律賓的美國軍事基地,韓國的被分裂及駐有外國軍隊,及日本的加強軍備都不能不令人再做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惡夢。
在這樣具體的歷史情況中,要想改進亞洲人民的生活,不能依賴那些有錢有勢者的意願、甚至善意,因為他們為了增加自己的權勢和專利總難免壓迫人民。只有人民自己的覺醒和鬥志能給和平、正義和自由帶來希望。人民會做神話分析,運用自己的才智來認識情況,自力更生。在斯里蘭卡、在韓國、在孟加拉、在菲律賓都是一樣。
神學反省:各國情況不同,神學反省亦各異,但我們有一共同的關注:神學應該向那些無以為生的人民負責,激勵他們、資助他們動員起來,擺脫重軛。這一目標將規劃我們的研究方式和所用的語言。人民受壓迫的經驗,人權的遭踐踏,榨取民脂民膏的經濟社會體制都是神學和崇拜的核心問題。
在信仰遺產與社會經濟及文化宗教的脈絡間存在著一種辯證性的活力。信仰催迫?我們在歷史中追尋歷史的主宰拯救人類行動的足跡,在有所發現時,這種發現會導致新的語言、新的象徵、新的神話,以及鬥爭民眾所能懂的圖像;歷史中從事解放的主體對暫時性的神學講解會加以批評,由這種辯證性的活力中產生一種新的自覺,及對信仰遺產的更深領悟。然後整個程序再進入一個強度的結構及個人的改革行動中。以上是EATWOT的神學反省方法,所有這次的與會者事實上全體通過。
這假定神學家們必須進入人民的生活中,分攤人民的鬥爭。歷史的進程須有科學的解釋,但我們也有信仰的看法,就是把歷史看成天主和人在自由中所形成的產品,在歷史的圖案中的確有天主主動及催生的臨在,那就是天主聖神,祂藉著人的決定及相互關係而行動。
在聖經中聖神將混沌化為秩序,創造生命,解救受壓迫者,藉先知抗議不義,驅逐魔鬼勢力。因此任何向奴役及剝削的鬥爭,任何維護生命、平等、自由的運動,都有天主的幅度,這在人事的滄桑及兩可的情況中是不得不注意的。因此我們願意繼續聆聽聖神在我們個別情況中的聲音,就是窮人、工人、婦女,以及那些向機械社會與消耗社會作戰者的聲音。
在亞洲宗教與文化固然很重要,但這幾天內我們的分享顯示出,所謂的「亞洲性」也該予以批判和評估。亞洲對於女子的一般態度是不應該接受的,宗教裡分出優秀分子是錯誤的,高唱和諧與平安有時掩飾了真實的壓迫,我們開始發現文化與宗教能有兩可的意義,又發現某些象徵和故事反而有解放人的潛能。
信仰的實踐(結論)這一部分很短,並在最後全體討論時未得到大多數的同意,可見由言論到行動的一步是不容易的。這部分的基本意思是,在目前世界壁壘分明的時局中,少數人的立場也會被利用以增加人間的分裂,只有強大的民眾運動可以給未來帶來一線希望。總之一句,一方面為正義而戰,另一方面在各界人士間建立橋樑,是當今之世須嚴肅追隨的兩條路線。
五、地主香港的貢獻
本屆亞洲神學會議在香港舉行,由道風山大公研究中心主任李景雄博士及聖神研究中心主任湯漢神父共同負責安排旅行、場地、秘書等工作。香港仔聖神大修院是開會的場所,飲食起住,會外活動各方面的需要都照顧的十分妥貼,這不得不感謝聖神修院及研究中心的許多幕後英雄。我們參加會議的人最是歇意,有?各種方便,卻沒有任何責任,最多不過是飯後到廚房幫忙一下洗碗碟。從各國與會者的反應可以看出,他們對香港這座特殊的城市很感興趣,而對於所體會到的招待實在稱心滿意。我們若用「賓至如歸」四個字來形容,一定不過分。
李景雄博士除了照顧各人的旅費以外,是督導團的成員,是主持大會進行的主席之一,特別他是最後聲明的主要起草人之一,可見他確是這次亞洲神學會議的關鍵人物。中國基督徒有理由為這次神學會議在香港舉辦成功而高興。希望大會的聲明對中國從事神學工作者有所啟發,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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