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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83)p219-225
   

利瑪竇與儒學   

成世光



 「利瑪竇與儒學」,應從兩方面來談:
第一、儒學對利瑪竇神父的影響。
第二、利瑪竇神父對儒學的貢獻。
但不論從那一方面談「利瑪竇與儒學」的問題,我們須先了解一下儒學大概的含義。
儒家包括的範圍很廣,不單經學和理學是儒學,而且我國的文史和政論也脫不開儒學。因為自西漢以來,儒家思想便成為我國人文思想的主流。這不僅是漢武帝採用董仲舒對策「尊崇儒家,罷黜百家」的結果,而且也是儒家思想平實的效用所致。儒家講天道、人道,都很平實近情,沒有老莊和墨家的陡險性。因此,老莊和墨家雖然在講天道的時候,有比儒家突出的地方,但終究因其思想偏倚,不易為大眾所接受。
大致說來,儒學重點可歸納如下:
一、敬畏天命。
二、孝悌忠信。
三、仁義忠恕。
四、仁政王道。
明瞭儒學的思想概況後,我們再談利瑪竇神父與儒學的關係。


第一、儒學對利瑪竇神父的影響
利瑪竇神父受儒學的影響不是偶然的事。首先是他研讀四書五經,熟悉了儒家思想的精華,認為儒家的敬畏天命,孝悌忠信等思想,近乎基督的福音道理,值得傳播福音的人採納。
不過,利瑪竇神父為什麼想起研讀四書五經呢?
有人說是受了瞿太素的影響。瞿太素是位儒者,是利瑪竇神父定居廣東肇慶時的中國朋友;二人友誼深篤,瞿氏向利神父學西洋曆算,利神父則向瞿氏學習中國經書。而且利瑪竇、羅明堅等初入中國時,是以僧人自稱,身穿袈裟,因交結儒者瞿太素,才聽其勸導,改著儒衣儒冠,因為當時的僧人不為知識份子及上層社會所重視。
瞿太素影響利瑪竇神父的地方的確不少,蓋因瞿氏的緣故,利瑪竇神父也打入了讀書人的圈內,能與儒者往來。
只是瞿太素之影響,是在利瑪竇神父進入中國之後,早在澳門時,利瑪竇已與羅明堅開始了研讀中國經書的工作。先有聖方濟,沙勿略的啟發,後有范禮安神父的督導,使利瑪竇和羅明堅已深知,欲在中國傳基督福音,必須熟悉中國文化和思想。
聖方濟,沙勿略給歐洲耶穌會士報告遠東傳教的情形中,有一般論及中國說:
「中國是一個疆域廣大,國勢強盛的國家。中國境內沒有戰爭。據曾經到過中國的葡人記載:中國是正義之邦,一切講公義公道,甚至超過信仰基督的國家。迄今我在今日本並其他地方所見到的中國人,在智慧方面得天獨厚,遠遠超過日本之之上。」(張奉箴神父著福音流傳中國史略,卷二,上編,第五四三頁)
聖人給聖依納爵寫信說:
「中國和日本所用的文字相同,日本人認識中國字的,能夠閱讀中國經書,但是不能用中國話交談。日本大學中教授中國經書。那些懂中國經書的僧侶,被視為有學問的人。」(同前,第五四四頁)
聖方濟,沙勿略一再給耶穌會方面報告中國優越的情形,目的在使會中注意中國傳教的事,中國如果接受了基督的福音,日本自然也會跟進;因為當時日本尊中國為上國,「日本的各宗教派別皆來自中國。」
聖方濟•沙勿略逝世不久,范禮安神父由葡國東來,駐留在澳門。他聽了許多有關中國的報告,認為傳教士欲進入中國內地傳福音,先該學好中國語言、文字、以及禮俗。「那些懂得中國經書的僧侶,被視為有學問的人」,很受人尊敬。於是他給會士寫信,要求派一些傑出的青年傳教士,來澳門學習中國事理。羅明堅首先到達,其後是利瑪竇,范禮安神父離澳門時,給怹們留下親筆信,囑咐他們務必學好中國語言和文字,不但能說中國話,能讀中國書,而且還要能寫中國字。(同前,第六O三頁)
這才是利瑪竇研習四書五經的起因,學習中國書法的來由。即使不在肇慶結交瞿太素,他也要研讀中國經書的。
利瑪竇神父研讀四書五經,又將四書譯為拉丁文,其思想自然受到儒家的影響。所以他以「天」、「上帝」,和天主通用。「天主實義」是他在儒家影響下的傑作。天主實義引,一開頭就是儒家的口吻,他說:
「平治庸理,惟竟於一。故賢聖勸臣以忠。忠也者,無二之謂也。五倫甲乎君,君臣為三綱之首。夫正義之士,此明此行。在古昔,值世之亂,群雄分爭,真主未決。懷義者,莫不深察正統所在焉,則奉身殉之,罔或與易也。邦國有主,天地獨無主乎?國統於一,天地有二主乎?故乾坤之原,造化之宗,君子不可不識而仰思焉。」
利瑪竇神父的這些話,全出自儒家「修齊治平」、「惟精惟一」的思想。接著他又話:
「竇也從幼出鄉,廣遊天下,視此厲毒,無陬不及,意中國堯舜之氓,周公仲尼之徒,天理天學,必不能移而染焉。而亦間有不免者,竊欲為之一證。復惟遐方孤旅,言語文字,與中華異,口手不能開動,矧材質鹵莽,恐欲昭而彌瞑之。……願觀實義者,勿以文微而微,天主之義也。若乎天主,天地莫載,小篇孰載之?」
從以上利瑪竇神父自己的話中,可以看出他深具中國儒者的文筆,如今我們再看馮應京天主實義序:
「是書也,歷引吾六經之語,以證其實,而深詆譚空之誤,以西政西,以中化中。……語學,則歸于為仁,而始於去欲,時亦或有吾國之素所未聞,而所嘗聞而未用力者,十居九矣。」
利瑪竇神父既然研讀四書五經,自然深明以下講孝道之義的話:
「孝子之事其親也,有三道焉:生則養,歿則喪,喪畢則祿。」(禮記祭統)
「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論語•為政)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中庸)
因此利瑪竇神父不反對基督徒祭孔,「天地君親師」,孔子是師中之師,「萬世師表」;祭祖、祭師,同是孝行的表現。
當時與利瑪竇神父相友好的學者,都以詩相贈利瑪竇。汪建內(環翠堂主人)贈予的一首五言詩,最能表達利氏在當時學者的心目中是一位儒者:
「西極有道者,文玄談更雄;
非佛亦非道,飄然自儒風。」


第二、利瑪竇神父對儒學的貢獻
利瑪竇神父對儒學的貢獻,首推譯四書為拉丁文。使儒家思想,經過拉丁文四書,傳入歐洲。
日人佐伯好郎「支那基督教之研究」中說:「利子嘗將中國四書譯以西文,寄回本國。國人讀之,知中國古書能識真原,不迷於主奴者,皆利子之力也。」(同前,第六三九頁)
其次,利瑪竇神父帶給中國儒者神學的和科學的新知識,擴大了中國讀書人的思想領域。蓋自漢唐來,儒學多在章句訓詁注疏方面打轉;宋興,讀書人受佛家影響,走向性命義理之說,產生了理學,西方學者稱之為新儒學。但此新儒學並沒有跳出「中國即天下」的狹窄觀念。及至看了利瑪竇神父的萬國輿圖,讀了他介紹的同文算法,幾何學,渾蓋圖說,以及他所著的交友論、天主實義等書,始知中國只是天下的一部份,而儒學的倫理外,更有基督的道理可以使人成聖成賢。
利瑪竇神父的中文著述,有十二種收入四庫全書。將有專文報導,茲下論列。
利瑪竇神父引進的新知識,貢獻於中國儒者,不止限於他個人方面的,與他同時,以及後他而來的耶穌會士都追隨他,走他的路線,那時候他們進入宮廷,深受皇上的重用。這是中國基督化,中國科學化的大好機會。
(1) 中國期基督化
利瑪竇神父等開始了神學本位化的工作。他的「天主實義」是「引六經之語,以證其實。」顯示了「東海西海,心同理同;所不同者,特言語文字之際。」(李之藻重刻天主實義序)
利瑪竇神父以六經之語,講解天主的道理,甚得學者的心。學者是社會風氣的帶動者,上行下效,不難使中國人逐漸地、普遍地接受基督福音。
(2) 中國科學化
四百年前,西歐科學方才萌芽。利瑪竇神父帶來中國的新知識,是當時西歐科學的頂尖部分。不但讀書人競相研習,而且皇上也極重視。滿清入主中原,多方猜忌漢人,不使其求新、求變,以妨不測。漢族學者,於是埋首故紙堆,在考據、小學方面下工夫。有清一代的考據學和小學成就很大,但卻與現代科技脫了節。滿清皇帝不使漢人求新求變,卻很信任西洋教士的新學,因為他們的立場相同;都不是漢族。像監製大炮的新工程,康熙放心的托給南懷仁,但絕不會交給一個漢人。因此,一方面中國學者心折於利瑪竇神父以六經之語講天主的道理;另一方面,滿清皇帝又信任西洋教士帶來的新科技,朝野一致推崇,應該是中國基督化,科學化的好機會。可惜這個機會被「禮儀之爭」摧毀了。禮儀之爭破壞了中國的基督化,也扼殺了中國的科學化。基督福音再度公開的在中國傳行,是鴉片戰爭之後的事。現代的中國人不僅以基督福音為洋教,而且也是隨著西方大炮傳入中國的。這實在與利瑪竇神父以中國經書介紹天主道理,以西方科技協助傳福音的精神大相違背。


第三、結語

往者己矣,來者可追。我們紀念利瑪竇神父適應中國文化傳教四百週年,並討論他與儒家學的關係,應該激發我們自己讀中國經書的意志,為能如同利瑪竇神父一樣,「引六經之語,證神學之實。」只是今日的時代,不同於利瑪竇神父的時期,單讀四書五經是不夠的,其他現代的中國典籍和刊物也要讀。四書五經不過是我們在中國傳天主聖道者必讀的經書而已。希望因「禮儀之爭」中斷了的神學本位化與中國基督化的事業,經我們大家的努力,賴天主聖神的推動,能在梵二大公會議後的今天完成:願與各位兄弟姊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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