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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83)p157-166
   

利瑪竇來華前驅

張奉箴



文化適應的傳教路線
范禮安、羅明堅、利瑪竇和以後的耶穌會中絕大多數的傳教士,都深深體味到,要想順利地在華從事傳教工作,應當認清目標,制定步驟,珍視偉大且悠久的中華文化,特別是儒學;適應中國高等的禮俗和細緻的心理;使中華民族深深感到基督的啟示教義,和中國的傳統固有文化,是吻合無間的。西洋傳教士來到中國應當精通中國語文,熟諳中華禮俗,尊重中國固有思想。在生活、衣著和交接來往上應當本地化,具有中國人的心腸,努力和高級領導階層和學者,打成一片。這些耶穌會士確信:如果中國的上層階級皈依基督,整個社會都要受到影響,因此傳教士應當設法和地方長官、學者和士紳建立友誼,獲得他們的敬仰與信任。應當運用西方的科學儀器、書籍、學識、繪畫等學術給中國學術界有所貢獻。應努力鑽研經、史、子、集,知道運用信仰的真光,促使中國的傳統固有思想和文化昇華。事實告訴我們,利瑪竇在華二十七年,曾是灌輸西學的領導人物。他謙誠、明智、精通華文華語,四書五經都能熟讀,關於學術著作和譯作甚多。主要者為幾何原本(第一部科學譯作),乾坤體義、測量法義、渾蓋通憲圖說、萬國輿圖、天主實義、畸人十篇、辯學遺牘等;其中尤以幾何原本為最著名,無疑地是一部垂世久遠的譯作。梁啟超說:
「此外中外學者合譯或分撰的書籍,不下百數十種,最著名的如利、徐合譯之幾何原本。字字精金美玉為千古不朽之作。……又辨學一編,為西洋論理學輸入之鼻祖。…… 我們只要肯把那時候代表作品──如幾何原本之類擇一兩部細讀一過,便可以知道他們對於學問如何的忠實。……後此清朝一代學者,對於曆算學都有興味,而且最喜歡談經世致用之學,大概受到利徐諸人影響不少。」
梁啟超的論斷是正確的。
耶穌會的這番檢討和決定相當成功。事實告訴我們,中國緊閉的森嚴大門,就在這種正確的傳教路線運用之下、為天主教的傳教士敞開了!當然在耶穌會的傳教士中,也有持不同看法的!


范禮安的憧憬
范禮安(Alexander Valignani,1538-1606)神父於嘉靖十八年(一五三九)二月二十日生於義國那不勒斯。嘉靖四十五年(一五六六)三月二十九日入耶穌會。萬曆元年(一五七三),耶穌會總長麥古里(Everard Mercurianus)神父遴選他為遠東耶穌會監會司鐸(Visitator)。他擔任這職位共三十三年之久,直到萬曆三十四年(一六O六)逝世澳門為止。
范禮安字立山,是一位心胸寬闊,眼光遠大,富於組織天才和領導能力的上司。他心懷謙誠,待人懇摯,言語動人,舉止大方,令人嚮往。
萬曆二年(一五七四)三月二十二日,范禮安神父偕同三十八位耶穌會士,由蔔京里斯本(Lisboa)搭舟東來。同年九月六日到達果阿。萬曆六年(一五七八)七月來到澳門。他留居澳門九個月,聽到許多有關中國的傳述和報告。認為所謂中國歷史悠久,文化崇高,幅員廣大,物產豐富,人民溫文有禮等等稱譽都是確實的。他認為:應當由果阿遴選數位傑出既富有學識又具有德行的青年會士前來澳門。他們應虛心學好中國語文,能說、能念、能寫。不久羅明堅、利瑪竇和巴範濟(Francis Pasio)便派來澳門。
萬曆七年(一五七九)七月七日,范禮安離開澳門,到日本視察,萬曆十年(一五八二)鼓勵九洲的三位天主教邵主大友宗麟、大村純忠、和有馬晴信,組織使節團前往羅馬覲見教宗。這便是日本史上的「天正遣歐使節團」。范禮安原想親自率領這使節團前往羅馬。但是當他到達果阿後(一五八三),得悉羅馬任命他兼任印度耶穌會省會長,只好留在東方。
萬曆十六年(一五八八)春,范禮安和自歐洲返回的四位日本使者來到澳門,攜來印書機一臺,出版了玻尼法爵的公教兒童教育(Juan Bonifacio, Christiani Pueri Institutio)(一五八八)和日本使節團旅行記(De Missione Legatorum Japonensium ad Romam Curiam Rebusque in Europa, ac toto Itinere Animadvertis, Dialogus ex Ephemeride Ipsorum Legatorum Collectus, et in Sermonem Latinum versus, ab Eduardo de Sande Sacerdote Societatis Jesus),這兩部書是在我國境內出版最早的西文書籍。
范禮安神父熱愛中國,積極支持中國的傳教士。堅決主張為開拓中國的傳教事業應當審慎、明智、漸進。應當派遣最有學識、有德行和幹練的會士前來。堅決反對無知的傳教士想用武力做後盾的錯謬建議。范禮安留居澳門時(一五八九),肇慶的耶穌傳教士被迫離開肇慶,遷往廣東省北部的韶州。萬曆二十二年(一五九四)他淮許中國耶穌會士改穿儒服。萬曆二十六年(一五九八),他由印度經澳門於八月間第三度到日本。范禮安雖然駐於日本,但非常注意中國的傳教區。他用信件,不時給予中國內地的傳教士清晰而適宜的指導。他遣派羅明堅回羅馬(一五八八)請求教宗派遣專使來華。委派利瑪竇為在華耶穌會會長(一五九七)脫離澳門耶穌會會長的約束。他也切願進入中國內地宣傳福音。職務的重擔和海禁的森嚴,使他多年的憧憬不能如願以償。魯德照(Alvare de Semedo)記載,曾有人見到范禮安坐在澳門耶穌會院窗前,遙望大陸香山,發出呼聲說:「巖石呀!何時方能開啟呀?」
萬曆二十七年(一五九九)利瑪竇定居南京。兩年以後得入北京(一六O一)。 萬曆三十三年(一六O五)北京有教友二百餘人,全國教友達一千三百人。其中有不少達官顯宦和學者聞人。范禮安監會長甚願視察這新興的教區。萬曆三十四年(一六O六)一月二十日正當他準備進入中國大陸時,染病逝世,葬於澳門。在協助利瑪竇建立中國傳教區上,范禮安的功勳是值得得稱述的。


羅明堅與天主實錄
在華天主教的第一部中文教義書是「西竺國天主實錄」。這部書是羅明堅(Michele Ruggieri,1543-1607)於萬曆十二年(一五八四)由利瑪竇協助在肇慶付梓成書的。萬曆二十三年(一五九六)「天主實錄」木版被毀。羅明堅是在我國大陸建立耶穌會院的第一人。
羅明堅字復初,生於義大利那不勒斯的味諾撒區(Venosa)斯皮納早拉(Spinazzola)地方,二十九歲入耶穌會。萬曆六年(一五七八)由里斯本登舟,偕利瑪竇等來東方,傳教於印度。萬曆七年(一五七九)來到澳門。遵照范禮安神父的訓示,努力學習中國語文。萬曆八年(一五八O)至萬曆十一年(一五八三)曾在廣州小住四次。結交數位官員,取得信任,獲准在暹邏貢館居留。
羅明堅返回澳門後,在耶穌會修院的附近建造經言小學一所,給中國青年講授要理。之後在廣州由國人協助,開始撰著「天主實錄」一書。萬曆十年(一五八二)在廣州把十誡譯成華文,名為「祖傳天主十誡」,萬曆十年(一五八三)在肇慶出版。十誡全文說:
「祖傳天主十誡
一、要誠心奉敬一位天主,不可祭拜別等神像。
二、勿呼請天主名字,而虛發誓願。
三、當禮拜之日禁止工夫,謁寺誦經,禮拜天主。
四、當孝親敬長。
五、莫亂法殺人。
六、莫行淫邪穢等事。
七、戒偷盜諸情。
八、戒讒謗是非。
九、戒戀慕他人妻子。
十、莫冒貪非義財物。
右誡十條,係古時天主親書,降令普世遵守。順者則魂升天堂受福,逆者則墮地獄加刑。」這端祖傳天主十誡經文典雅通順,迄今是我們知道的在我中華天主教一篇中文經文。
萬曆十年(一五八二),廣東總督陳瑞,行文香山澳制臺司馬陳文峰,傳令澳門主教薩來約(Msgr. Leonardo Sas)和澳門葡國地方長官滿多薩(Airez Conzalez Mendoza)來省垣肇慶議事。
葡國官員和滿主教議決,委派羅明堅神父和葡國檢查官巴耐拉(Panela)代表前往。羅明堅趁機申請留居肇慶,獲得總督陳瑞的默允。萬曆十年(一五八二)五月三十一月,羅明堅返回澳門。八月七日利瑪竇和巴範濟到澳門。十二月十八日(一五八二)羅明堅偕巴範濟來肇慶,獲准留居距城一里許的東關天寧寺中。這是中國大陸耶穌會的第一座會院。萬曆十一年(一五八三)二月十日,羅明堅和巴範濟為了入境隨俗,改穿僧服,不久呈文申請留居內地。
萬曆十一年(一五八三)三月,兩廣總督陳瑞調職,羅明堅等經廣州返回澳門。該年夏天,新總督郭應聘到任。在整理公文時,注意到羅明堅呈請「撥地建寺築舍」的呈文,和知府王泮議定,批准這項請求。萬曆十一年(一五八三)九月初,羅明堅偕利瑪竇離開澳門,九月十日抵達肇慶,獲得知府王泮的盛情款待。此後耶穌會士便在我國大陸上正式建立聖堂和會院。這次羅明堅和利瑪竇的來華,正逢聖母聖誕瞻禮前後,這是近代史上在華天主教會的奠基日,也可說是元代天主教的復興紀念日。
羅明堅上次留居天寧寺時,曾認識寺鄰的陳姓紳士。回澳門前,託他照管祭臺、祭服、聖物等。這次(一五八三)重來肇慶,拜訪陳府,見他把祭臺安置在一座華麗的大廳中。祭臺上供有香爐,燃著清香,祭臺上面懸有「天主」兩字的匾額。於是便以「天主」兩字稱呼造物主。不久王泮委人領導他們到東關郊外,在江邊附近「小市石頂」崇禧塔旁覓地興建聖堂和會院。肇慶知府又立定讓地契照,並發給往來廣州、澳門及沿途各地的「路照」。
萬曆十一年(一五八三)初冬,羅明堅神父返回澳門,籌集建堂的款項。次年四月,方才攜帶巨款,和一些珍奇禮物返回肇慶。加工進行聖堂的建築。為了避免他人懷疑,傳教士並不明言來華的目的是為宣傳福音,而僅用善表和陳列歐洲的一些新奇物品,像望遠鏡、三稜鏡、油畫聖母像、花邊繡織品,裝潢聖經等為媒介,藉此引人問道,使之接近真理。他們自稱為僧,來自天竺。由羅馬大僧(教宗)派遣來華,學習中國語言文字與華人共處,自由地恭敬造物主、天主,為皇上並中國祈福!
羅明堅認為藉用文字在華宣講福音是一條捷徑。萬曆十一年(一五八三)年底,便把他所撰著的「天主實錄」重校完畢 。又請利瑪竇和在肇慶寄居的一位福建儒者潤飾。萬曆十二年(一五八四)舊曆八月十八日寫好序文。同年十一月杪全書印刷完畢。共計刻印一千二百本。這是在華天主教第一本中文教理書籍。不久又重版,題名「天主聖教實錄」。這本書也流行到菲律賓、安南、日本和歐洲。這本書的出版給利瑪竇在「文字傳教」上很大的鼓勵和啟示。
「天主聖教實錄」是一部護教的教義書,是為準備教外人士接近基督真光,棄絕迷信,認明真理,歸依聖教而撰著的。書中沒有仔細講解降生、 受難、聖體等信道。七件聖事中只提聖洗聖事。天主聖三、教會的聖統制、羅馬教宗,書中都付闕如。書中沒有反對我國傳統經書、社會道德和固有思想的文字。總之,這是一本適應我國學人、士子,引人入門的護教書。讀後使人感到我國的固有思想和書中的中心思想很吻合,使人判別真偽,撥雲霧而見青天。
「天主實錄」書首,有羅明堅的序文一篇。文中強調,蒙受中華大國恩賜安居之恩,無以為報,只有將西方之聖教介紹中國,以期人人得救,共沐天恩。引言說:
「嘗謂五常之序,惟仁義為最先;故五倫之內,以君親為至重。人之身體髮膚,受於父母;為人子之報父母者,皆出於良知良能,不待學而自然親愛者也。故雖禽獸性偏,亦有反哺跪乳之恩,矧伊人兮!僧雖生外國,均人類也,可以不如禽獸,而不思所以報本哉今蒙給地柔遠,是即罔極之恩也。然欲報之以金玉,報之以犬馬,僧居困乏,而中華亦不少金玉寶馬矣!然將何以報之哉?惟以天主行實,原於天竺,流布四方,得以救拔魂靈升天,免墬地獄。其俯視金玉寶馬,徒為玩好,而無益於世者,相遠果何如耶!僧思報答無由,姑述實錄,而變成唐字,略酬其柔遠之恩於萬一云爾。況能從聖教者,其事亦不難矣。何者?不必逐月持齋,坐守禪定;亦不必屏棄舊業,從師遠遊。一惟誠心奉敬,無有疑二,則天主必降之以福矣!但實錄未見之先,有如黑夜無光,不知生死之原,實錄既見之後,自明天主根由,而知所以善善而惡惡者,其若撥雲而賭日月矣。抑或視為故紙,則受刑入地獄,終難克見天主矣。夫誰咎?夫誰咎?然天主義理精微,難以闡發,故作二人問答於是篇云。

萬曆甲申(一五八四),歲秋八月望後三日。天竺國僧書。」
「天主實錄」一書共十六章,由目錄中可以窺見全書的內容,現在抄錄於左:


「新編西竺國天主實目錄
真有一位天主章之一
天主事情章之二
解釋世人冒認天主章之三
天主制作天地人物章之四
天人亞當章之五
論理人魂不滅大異於禽獸章之六
解釋魂歸四處章之七
天主自古及今止有三次降其規誡三端章之八
天主降世賦人第三次規誡章之九
解釋第三次與人規誡事情章之十
解釋當誠信天主實事章十一
天主十誡章十二
解釋第一碑文中有三條事情章十三
解釋第二碑文中有七條事情章十四
解釋僧道誠心修行升天之正道章十五
解釋淨水除前罪章十六
新編天主實錄
天竺國僧輯」
范禮安見到中國的開教事業漸露曙光,便向羅馬耶穌會總長阿瓜未哇(Antonio Aquaviva)神父報告,又命孟三德(Eduardo de Sande)偕同麥安東(Antonio de Almeida)於萬曆十三年(一五八五)七月底到澳門,準備進入內地。更命孟三德為澳門區耶穌會會長,他在會長任內,署理中國教區,竭力支援利瑪竇的傳教事業。
  萬曆十三年(一五八五)繼王泮為肇慶知府的是浙江山陰人鄭一麟,透過新按察副使王泮的介紹和羅明堅及利瑪竇也很友善。利瑪竇和羅明堅的定居我國大陸境內,王鄭兩知府的支援是不容抹殺的。
萬曆十四年(一五八六)羅明堅由於鄭一麟的協助經過江西到浙江紹興。萬曆十五年(一五八七)因為王泮一位知友的協助到過廣西桂林和湖南的祁陽。萬曆十四年(一五八六)肇慶已有教友四十餘人。
  萬曆十六年(一五八八),羅神父返回澳門。范禮安、孟三德和羅明堅等檢討中國的開教情形。認為委派羅明堅返回歐洲,請求教宗委派專使前赴北京,覲見大明皇派,進呈教宗的國書和禮物,商請留居內地傳教淑人。羅神父是中國傳教區的創始人,曾經到過廣東、湖南、廣西、江西、浙江等省。現在委派他回歐洲請求教宗派遺使臣來華,是最理想的人選。

    萬曆十七年(一五八八)十二月二十日,羅明堅懷著希望和沈重的心情離開心愛的中國,由澳門登舟回歐洲。他在中國境內度過了九年的艱苦歲月。萬曆十七年(一五八九)九月十三日在葡國里斯本登陸。是年冬晉見西班牙王斐理伯二世。次年六月十四日離那不勒斯,不久抵達羅馬,正逢四易教宗。他見到出使中國的事遙遙無期,加以在華多年奔波,健康不佳,亟需休養,遂奉命赴那不勒斯撒萊諾(Salerno)耶穌會公學服務;雖然懷念中國教務,但也不能主動推行。只有默默地祈禱,以拉丁文撰寫有關中國的掌故,並繪印中國地圖。最後,於萬曆三十五年(一六O七)五月十一日在撒萊諾安逝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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