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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82)p397-417
   

靈修 盡付須臾悅父心——基督生活基礎蠡測  

徐可之



前   言
小學畢業那年,在聽道理準備受洗時,神父講了這樣的一個小故事。聖奧斯定很想了解天主聖三的究竟,想了很多很多,但仍是深感不解。一天他到海濱去散步,同時在不斷苦思追問:究竟如何一體又是三位?無意中看到一個小孩在海邊玩水,用貝殼把海水舀到他在沙灘上挖的一個小洞裡。奧斯定看他這樣不停地來回取水,不禁奇怪地問他:「你為什麼這樣不停地舀水?」小孩說:「我想把海水都放進這個小洞裡。」「那怎麼可能?」小孩回答說:「一個人想完全了解天主聖三可能嗎?」小孩隨就不見了,奧斯定也恍然大悟。故事的意義自然是:聖三的奧跡人無法完全了解。但這故事出自何處,現在我依然是不知道;猜想是後人因見聖奧斯定對聖三奧跡所用的精譬妙喻,有「感」而發,編成了這樣一個美麗的「傳說」。不僅對看不見的天主會令人感到神妙莫測,就是對「人」不是有時也有深奧難明的感覺嗎?但基督既以人的方式揭示了神的奧秘,他豈不是以「身」作則,使我們能在此看出並尋獲人心最深的嚮往與滿足?儘管我們各方面都非常有限,但基督「成人」的事實,就是要我們能對祂有更多的了解與體驗。本文就嘗試著用我們現有的小小工具,來對這「天人合一」的生活傳真,來作一次基本的探測與分享。全文分兩部分,其綱要如下:
一、蠡測的原則與工具

(一)就事論事;(二)「一見如人」;(三)心同此理。

二、基督的生活基礎

(一)若望的體驗與感受:父懷中的獨生者——父的愛子

                        常作父所喜悅的——中悅天父
                        及時完成天賦使命——視死如歸

(二)對觀福音的回響與共鳴:天父至上,全心信賴

                            生命死亡,非祂莫屬
(三)「為使眾人都合而為一」:由父而來,渴望人皆「有父」
                            甘作羔羊,顯示四海同根
結語
       
  蠡測的原則與工具
蠡測依詞典的解釋是:蠡,瓠瓢也(一種葫蘆之一半);以蠡測海,喻以淺見揣度。論語中記述顏淵對老師其人其道之感受是,「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子罕第九);另一位弟子端木賜(子貢)對老師也頗有同感,他告訴齊景公說:「臣之事仲尼,譬猶渴操壼杓,就江海而飲之,腹滿而去,又安知江海之深乎?」(韓詩外傳)。葫瓢、壼杓、或貝殼,如用來測量江海,自然是「不成比例」;但對人的飲用來說,雖然十分微小簡陋,仍不失為很實用有效的工具。對古聖先師——孔子之為人,已令人感到莫測高深,對「天人合一」的基督,自然會使人更難了解,不是嗎?但基督在其生活中完全與「人」打成一片,盡量避免神秘、玄妙;處處以「深入淺出」的方式,使人對他的所言所行更能易於領悟。現在我們利用手邊的簡陋工具,來探測其「天人合一」之浩然胸懷,雖然仍是十足地以蠡測海,微不足道;但對我們心靈的「飲用」而言,很可能也會給我們帶來腹滿而止的充實、滿足、與喜樂。下面就先介紹一下我們使用的「葫瓢」。

       就事論事
我們使用的主要工具和依據,就是現有的福音記載,特別是若望的回憶與記述。在使用中我們只作最少的肯定,就是照現有的福音所載,經歷代學者的考證與注釋,確實顯示基督處世為人的心胸與形貌;就如論語在中國文化的傳承中,相當清楚地描述了先師孔子的生活言行,使我們藉此描述即可「想見其為人」。這裡我們不必像某些特別「認真」的西方聖經者,一定要分清哪些是基督「一字一句」所說的話(就如照錄音帶抄寫下來一樣),哪些是福音作者的回憶與感受;好像只有那些「照錄不誤」的話才能顯示基督的真面貌,其他一切既是弟子們的傳述,那就不足憑信了。東方文化傳統比較圓融;就以對論語的考證、校釋來說,其主要目的是保存孔子的教訓與精神;就是該書中有些、甚或是弟子們的回憶與傳述,也不致那麼影響先師的訓誨真諦,使我們無法再認出「儒家精神」的廬山面目。對福音考證、校釋、與傳承,如果與論語相比,實在是要詳實、嚴謹、可靠得多;所以為我們這裡,可說已是「供過於求」——只要這些記述能傳達基督的訓誨與心情,使我們能藉此以「想見其為人」就足夠了,其他暫不多問。
      「一見如人」
福音中顯示的基督,對其本人來說,其成長過程一如常人,沒有什麼傳奇事件或神妙不凡。就如舜之「孝感動天——象為之耕,鳥為之耘」;釋迦牟尼生下不久便能「七步蓮花」;媽祖自幼不凡,十六歲時「由神人獲得銅符」,二十三歲即「登高升天」等。福音外傳中有此種類似故事;比如基督小時候與其他小孩子一起用泥巴捏小鳥玩,其小朋友做的小鳥都放在地上,但小耶穌向自己做好的泥鳥一輕輕一吹,小鳥就飛上天空去了。這些外傳在教會傳承中,統稱為偽經——虛構的故事,不足採信。由此教會傳承——排除傳奇、肯定基督除了罪過,他度過和我們一樣的生活,我們不難想見,他的身心發展與成長,和我們一般人所經過的階段與過程,沒有什麼特殊的不同。一般心理發展告訴我們,嬰兒期以及兒童期的家庭背景,對一個人身心的成長,有非常深遠、重大的影響,甚至終生都無法改變。在家庭背景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父母;一般來說,母親的影響尤其深、大。基督是其母親的獨生子,照一般的兒童發展來看,母親對他的影響一定是很大很深,不是嗎?從這「母子情深」的關係來看,我覺得更容易使我們了解,基督對許多人地事物的不同反應和心情。比如路加記載的耶穌童年事件(路二41~52);每次讀到或聽到,十二的童年耶穌反問母親「你們為什麼找我?……」時,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基督一定很愛母親;這麼完美的母親一定也不會溺愛獨子而把他寵壞;但是基督的答覆,對一個好久都在焦急尋找他的母親來說,不是很「傷心」難聽的話嗎?我很久都有這「大惑不解」的感覺,而一般的聖經注釋(大都是說,基督在此表示自己是天主子,他對天父的任務遠超過他對任何受造物的關係),尤其是以中國文化的心情來體會,都不免使人覺得這似乎多少總有些「不近人情」。但如以「母子情深」的心理去體會,那就別有洞天。
聖母懷孕生子,完全是由於她對上主的無條件信賴,「照你的話成就」;她對其獨子的撫愛,也不能不是全「心」貫注。在母子連心的如此深情中,小耶穌自然在母懷中,就深深體會到了母親對天父的心情——無條件的信賴,常是「照你的話成就」。隨著年齡的增長,聖母一定藉著兒歌、詠讚、慶節等同的方式和機會,慢慢教小耶穌敬拜上主,全心作祂喜愛的孩子;同時也讓智慧日增的獨子,確實知道若瑟只是養父,不是生身之父,而其真正父親乃是上主天父。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中,童年的基督已耳濡目染地養成了「天父至上」的基本心情,建立了「以心神、以真理來朝拜父」的生活基礎。滿十二歲,是猶太兒童的「成丁」之年,他們的興奮與欣喜不難想見。基督十二歲時,同父母親友,像往常一樣,一起去京城過節;但為一個年屆「成丁」的兒童,能在這樣隆重歡樂的慶節上,同大人一起聆聽法律和先知——開始盡遵守上主法律的責任,一定會覺得特別興奮、新鮮、快樂,不是嗎?而聖母和若瑟找不到孩子的焦急,似乎更容易體會:一方面是基督從小就沒有讓他們這樣擔過心,而現在忽然不見了,這是他們從來「想不到」的事;另一方面是聖母對獨生子的心情,一兩天都還找不到,自然別有一番「母子情深」的焦急和痛苦。基督對母親的答覆,正充分表達了一個孩子「成丁—守法」的興奮和熱情,同時也是獨子對母親的特有深情與驚奇。他好像在給母親說:「妳不是從小就教我心寄父家、常作祂喜歡的事嗎?現在在這成丁之年,我全心在上主殿裡聆聽法律和先知,你們不是一定會知道的嗎?」當然,「天下父母心」,尤其是獨子之母的心,為她這總是「想不到——很難懂」的事;但在其獨子的深情目光中,她馬上感覺到,那股兒童成丁的興奮和怎麼會不知道「他應在上主殿裡」的驚奇。在他們一起高興回家的路上,聖母一定不斷反覆思索,驚奇不止:十二歲的孩子已「小大人」,對上主天父的事已是如此熱情!……
心同此理
基督的成長和生活既是處處「一見如人」,他的宣講、教導也是充滿著「人」的真情和體驗,散發著人性的溫暖與和諧。他的比喻題材都是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大家共有的生活經驗:如撒種、莠草、酵母、芥子、撒網捕魚、善牧、亡羊等。對大自然的觀察與欣賞,充分流露出他對故鄉納匝肋的鄉土親情,絕不以「納匝肋人」為恥。他要人「仰觀天空的飛鳥,俯察田間的百合」,多麼容易令人想到,他小時候跑在田地裡去採這些野花,驚奇地瞻望著在他面前不斷飛起的小鳥。他用這些最平凡的事物,講明生命根源的最深道理,充分顯示了「深入淺出——極高明而道中庸」的完美境界。他以「人」的各種方式,盡其所能地傳達、顯示了「神」的奧秘——「從來沒有人見過天主,只有那在父懷中的獨生者,給我們詳述了」(若一18)。就如先師孔子能坦然告訴弟子們,一切都與他們分享,毫無隱瞞——「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述而第七);同樣,基督對其心愛的小團體,更是開懷暢談,分享了一切:「凡我從父那裡聽來的一切,都顯示給你們了」(若十五15)。孔子懇切告訴生性好強的仲由(子路),只有面對真實才能獲得真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為政第二);基督也以面對真實來說明內心真誠的重要:「我們知道的,我們才講論;我們見過的,我們才作證;而你們卻不接受我們的見證。……我若說我不認識祂,我便像你們一樣,是個撒謊者;但是我認識祂,也導守祂的話」(若三11,八55)。
福音中所表達的基督之心,是一顆充滿「惻隱、是非、辭讓、羞惡」之心,是「人」皆有之,但卻充分實現了「天人合一」的終極完美,達成了人心能有的最深嚮往與終極圓滿。祂憐憫群眾,「因為他們困苦流離,像沒有牧人的羊」;祂治癒一切疾苦,使人恢復人性原有的尊嚴與自由;祂無條件地給與,叫人不要宣揚,但受惠者卻越發傳揚出去:祂所做的一切都好——使聾子聽見,啞吧說話,盲者復明,瘸子行走,貧窮人獲得喜訊;連反對他的人也為其良善、真誠所震撼:「從來沒有人如此講話,像這人講話一樣!」(若七46)福音中的基督言行所以能「動人」,就是因為這一切都是在「直指人心」,處處激發人性的開展與提升,使「仁者心自動」—只要反身而誠,自可不言而喻。福音作者將老師之「述而不作」編輯成冊,一方面自然是為了宣講上的需要,使這「天人合一」的好消息能保持完整並廣為流傳;但同時也是作者的親身驗,有感於「心」而整理書寫了下來——「這些所記錄的,是為使你們相信基督是天主子;並使你們相信的人,也因他而成為天主的子女」(參閱若二十30~31,一12~13)。他們所分享的感受,我們也不能不用「心」去體會;因為基督所顯示的人之天性與向往,正是「道在人心——天國就在你們心裡」:每人都有此天賦之理,可以反求諸已而「心」照莫宣,不言而喻。反之,如果心不在,那就是再好的「道、理」,也仍然是講不通,無法理喻,不是嗎?下面就依據福音的記述,來探測,體驗一下其中所顯示的基督生活基礎。
 

二 基督的生活基礎
這裡所說的生活基礎,就如以前曾分享過的(參閱神學論集50),不只是對「價值體系」的內在肯定,而更是有與此價值肯定密切配合的「行動原則」,使整個生活和行動,因此「內外一致」而顯得朝氣蓬勃,充滿活力。這樣的生活基礎,在福音的記述中,特別是依照「主所愛的那個門徒」的體驗,在他心愛的老師——基督身上,顯示得非常清楚、具體、堅強、感人。現在我們先就若望福音來「看看」基督的生活基礎究竟是什麼,然後再以對觀福音的記述來從旁加以印證。
若望的體驗與感受
父懷中的獨生者—父的愛子

「靠在基督懷中」的這個弟子,經過多年的生活反省與體驗,才慢慢把他「親自所見、所聞以及親手所接觸過生命之言」的種種感受,整理記錄了下來。從他留下的資料中,我們很容易可以看出,他完全無心於理論的講述,而是分享他對老師的具體生活言行的體認與領悟。若望沒有記載基督受洗,但由洗者若翰的話,「我看見聖神彷彿鴿子從天降下,停在他身上」來體會(參閱若一32~34),自然就會令人想到對觀福音中那來自天上的聲音,「這是我的愛子,我所喜悅的」不是嗎?他心愛的師傳自稱「人子」,但這出身於納匝肋的人子就是「父懷中的獨生者——天主子」(參閱若一14~18、43~51),而且是以其具體生活與行動,隨時顯示出祂確是「父的愛子」,絕非空有這些美麗的名號而已。祂對父的地方——聖殿,從小就滿懷愛火與熱忱;成年而立之後,他同弟子們一起上京去過逾越節時,把在殿院裡買賣的人及其所賣的牛羊鴿子等,很痛心地一併趕出殿院:「把這些東西拿出去,不要使我父的殿宇成為商場!」(參閱若二13~17)
祂是父的獨生子,但祂渴望所有的人都能成為天父的子女,不分階級、地位、年齡、性別、種族等任何不同,完全一視同「人」。他給「年高望重」的尼苛德摩說明:人必須由水和聖神而重生——成為天父的子女,才能進入天主的國(參閱若三1~5)。他對一個生活很不檢點,又毫不客氣地拒絕給他喝口井水的撒瑪黎雅婦人,表現出無條件的接納和重視,溫和而親切地和她交談,最後把「生命活水」分送給她,引她「以心神、以真理去朝拜父」(參閱若四1~26)。一個已癱瘓了三十八年的病人,在人間已沒有什麼痊癒的希望,基督在安息日上主動地去接近他,使他痊癒——更帶給他心靈上的治癒,使他也能成為天父的子女。雖然因此而遭受到猶太顯要們的嫉恨與迫害,但這「父的愛子」依然樂此不疲:「我父到現在一直工作,我也應該工作」(參閱若五1~18)。對基督如何隨時隨地引人成為天父的子女,下面還會特別提出,這裡就暫不另贅,好能更集中心力,多「看」一下祂如何以「中悅天父」來肯定、顯示祂是父的愛子,來宣揚、光榮父的令名。
常作父所喜的—中悅天父
撒瑪黎雅婦人得到「生命活水」之後,高興得連水罐也忘了在井旁,就跑回鎮上去報告好消息;這其間門徒們請師傳用飯,他滿心喜樂地回答說:「我已有食物吃,那是你們所不知道的——我的食物就是承行派遣我來者的旨意,完成祂的工程」(參閱若四27~38)。他對不肯接納他的猶太同胞,雖然感到非常痛心,但時常利用各種機會來開導他們,希望他們終能有所了悟:「我實實在在告訴你們,聽我的話,相信派遣我來者的,便有永生,不受審判,而已出死入生。……父怎樣告訴我,我就怎樣審判,所以我的審判是正義的;因為我不尋求我的旨意,而只尋求那派遣我來者的旨意」(參閱若五19~30)。若望在記述增餅奇跡之後(五千多群眾都吃得飽飽的),隨即指出基督向熱尋找他的民眾,講述了更重要的食糧:「你們不要為那可損壞的食糧勞碌,而要為那存留到永生的食糧勞碌,即人子所賜給你們的……我就是生命的食糧;到我這裡來,永不會饑餓……因為我從天降下,不是為執行我的旨意,而是為執行那派遣我來者的旨意」(參閱若六22~40)。
從基督的這些言行中,我們不難看出,祂整個生活的中心,就是承行派遣祂來者旨意——完成祂確切體驗到的「天賦使命」。若望第七章記述基督於帳棚節(猶太人的國慶與感恩的大節日,一連慶祝八天),去首都耶路撒冷參加慶典;在這熱鬧而隆重的慶祝禮儀中,祂的真誠言行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回響與反應。心地單純的一般群眾,大都深受感動,覺得祂就是「要來的那一位」;而政治宗教方面的首領與顯要,卻大都以為祂是個危險人物——「煽惑民眾」,應該及早把祂除掉。雖然在此有生命危險的情形下,基督依然是「放膽講論」,強調祂是由父而來,其所言所行,都是派遣祂來者的教訓與旨意(參閱若七14~30)。第八章裡的辯論——基督和不肯接受他的猶太同胞間的「熱烈交談」,一方面很清楚地顯示出,他對自己同胞的那份真誠與熱情,不但得不到積極的回響與共鳴,反而越來越引起他們的敵視和嫉恨;另一方面是,基督更明確、更莊嚴地向他們宣示「父子一體」的真實,就是為此必須受死,他也甘心樂意,無所迴避,這可使我們看出,基督的這股「視死如歸」的浩然之氣,其根源就是發自「父子同心一體」的真情摯愛:父的愛子——常作父所喜悅的。「當你們高舉了人子以後,你們便知道我就是那一位。我由我自己不作什麼;我所講論的,都是依照父所教訓我的。派遣我來者與我在一起,祂沒有留下我獨自一個,因為我常作祂所喜悅的事」(參閱若八12~30)。
及時完成天賦使命—視死如歸
若望第九章的主題是基督治好一個生來就瞎的乞丐,但其所以如此行事的「幕後動力」,仍是在完成其天賦使命——滿全父的心願:「趁著白天,我們應做派遣我來者的工作;黑夜來到,就沒有人能工作了」(若九4)。就如胎生的瞎子,「聽」基督的話而到史羅亞(被派遣者)水池裡去洗自己的眼睛,使他能完全恢復視覺而看到光明;同樣,誰在這「由父所派遣者」內洗自己的心目——接受並相信基督的話,也不不定會獲得生命的光,使自己成為「光明之子」。反之,誰拒絕接受這「生命之光」,不聽由父所派遣而來者的話,那就是自甘留居在黑暗中而與生命根源相隔絕。父所喜悅的正是要基督——祂的愛子,向世界顯示這生命之光,因而使盲目、迷失、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們,能在其愛子內獲得光明,成為天父的光明子女。在第十章中基督自比善牧和羊棧之門,為了羊群祂肯甘心捨掉自己的性命——「這是我由父所接受的命令」(參閱若十1~21)。祂愈加明確地表達出父子之間的一體情深,祂是由「父所祝聖並派遣到世界上來—我與父原是一體」;祂的所言所行都是在實現父的心願,而這些具體事實也都在印證,父子的確是同心一體;接受這些事實,「你們必會認出父在我內,我在父內」(同上,22~39)。為了宣示並保證這「父子一體」的生活事實,祂不惜犧牲一切。
基督很清楚地意識到所面臨的危險,祂的弟子們也因看出這危險而不願再去耶路撒冷;但祂依然心安理得地上京去過節,繼續作派遣祂來者所喜悅的事:「白日不是有十二個時辰嗎?人若在白日行路,就不會碰跌,因為看得見這世界的光。……我們的朋友拉匝祿睡著了,我要去叫醒他」(參閱若十一1~16)。祂使已經埋葬四天,且已發臭的拉匝祿復活起來,徹底而完整地顯示出祂確是生命的主人—「他與父同是生命之源」,為使眾人能相信並接受祂確是由父而來,常在實行父的旨意。「父啊,我感謝你,因為你俯聽了我。我本來知道你常常俯聽我,但是我說這話,是為了四周站立的群眾,好叫他們相信是你派遣了我」(仝上,17~44)。這項亙古未有的驚人事跡,一方是在彰顯父的光榮——「一見這事就有許多人信了祂」,但同時也因此而使那些反對祂的政教顯要,決心要除掉祂:「從那一天起,他們就議決要殺害耶穌」(仝上,45~56)。最後一次進入京城時,群眾熱情地歡迎祂,但祂深知「人子受光榮的時辰」已到;祂本能地感到心神煩亂,但他立即把一切都交託在父的手中:「父啊,救我脫離這時辰吧!但正是為此,我才到了這時辰。父啊,光榮你的名吧!」(參閱若十二12~36)
基督面對痛苦和死亡時的沈重心情,若望用了這樣的一句話表達:「耶穌知道自己離開此世而回歸父家的時刻已到;祂既然切愛世上屬於自己的,就愛他們到底」(見若十三1)。他要為羊群甘心情願捨掉自己的生命,這是他由父所接受的命令(見若十14~18);殘酷的痛苦死亡來到時,祂堅定、鎮靜地走向來逮捕祂的人:「我就是。」祂拒絕弟子們的本能衝動和衛護,讓他們安然離去:「把劍收入鞘內!父賜給我的杯,我豈能不喝嗎?」(參閱若十八1~11)。在整個苦難過程中,他一直在實現「經上的話」——父對他顯示的心願;斷氣前他能坦然呼出:「完成了!」隨立即回到了父那裡去——他永遠是「父懷中的獨生者」。不僅在整個一生,他是如此誠摯地表達了父子一體同心的無限深情,而且於復活後仍短暫留居人間的數週內,他依然是一心懷念天父:「妳別拉住我不放,因為我還沒有升到父那裡去;妳去到我的弟兄那裡,告訢他們:我要升到我的父和你們的父那裡去,到我的天主和你們的天主那裡去」(參閱若二十1~8)。為他的小小羊群甘心捨掉性命並再取回來後,復活的善牧很快就去看顧祂心愛的弟子們,帶給他們這世界所不能給的平安與喜樂,並把自己由父所領受的使命傳授給他們:「願你們平安!就如父派遣了我,我也同樣派遣你們」(仝上,19~23)——派遣你們去結豐富長存的果實;使眾人也能成為天父的子女,並在其愛子內合而為一,就如父與子是同心一體一樣(參閱若十五,十七)。
對觀福音的回響與共鳴
若望編寫福音時,對觀福音早已流傳在基督團體中間。由以上所述,我們可清楚看出,若望所顯示的基督心情是:父的愛子——常作父所喜悅的;而且是及時完成天賦使命,視死如歸。現在如果把這「父子一體情深」的生活事實,也放在對觀福音的記述中去印證,是否也會找到相似的回響或共鳴?是的,如果用「父子一體情深」的感受,來體會對觀福音中有關「父子」的章節與記述的話,的確會令人感到「別有洞天」:一些好像是散落在各處的珠玉,藉此線索一下就珠連玉接而綴成一件光耀奪目的「同心」寶飾。現在就以最簡要的方式來收集一下這些「珠玉」,同時也用已有的「金線」立即把它們連綴起來。為了收集上的方便,我們以瑪竇為主,必要時再參照路、谷以相互印證。
天父至上,全心信賴
基督接受若翰的洗禮而開始其宣講「天國來臨」的公開生活,就在此時天父公開宣示:「這是我的愛子,我所喜悅的!」(參閱瑪三13~17)。父所宣示的,基督以行動印證;他在面對誘惑和考驗,都是以「經上記載」——父的心願,來排除迷惑而勝過考驗(參閱瑪四1~11)。基督要祂的弟子以及願意跟隨祂的人,努力成為世界的光來光照他人,要以超越舊約的新精神,來顯示他們真是天父的子女:「你們的光當在人前照耀,好使他們看到你們的善行,光榮你們在天之父。你們一向聽說過:你應愛你的近人,恨你的仇人!我卻對你們說:你們當愛你們的仇人,當為迫害你們的祈禱,好使你們成為你們在天之父的子女」(參閱瑪五14~16、43~48)。基督指出真正的禁食、祈禱、施捨,不是像偽君子所作的那樣,設法在人前顯出他們的「熱誠」,而乃是默默地不為人知,一心轉向天父:「但叫你那在暗中之父看見,祂必要報答你」(參閱瑪六1~6、16~18)。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都體驗過「誠於中,形於外」的吸引,使人衷心感動;至於「心口不合」的言行,不管是修飾得多麼美麗動聽,我們也知道那終究是枉費心機,無濟於事。基督在他的生活中,唯一不能接受的也正是這「口是心非,虛偽謊騙」(參閱瑪七15~18,廿三13~36)。他的生活言行完全把「真、誠」表達了出來;他所講的道理更是他內心的生活體驗,而不是特意編造的美麗言辭。如果我們以「言為心聲」來體會、了解他對天父所說的一切,那就不難看到他這份誠於中、形於外的「父子深情」,充份印證了他所表達的心口合一的真實:「人心裡充滿什麼,口裡就說什麼」(見瑪十二34)。所以在向天父祈禱時,他更願我們以孺慕之心來投奔天父,就像他那樣時常信賴天父一樣:「你們祈禱時不要嘮嘮叨叨,如同外邦人一樣……因為你們的天父在你們求祂以前,已知道你們需要什麼」(參閱瑪六7~8)。他所教的那端禱詞——天主經(見瑪六9~13),把我們對天父應有的孺慕與信賴,表露無遺;而這正是他那「父子一體情深」的自然流露,不是嗎?他的故鄉納匝肋是一個偏僻的小鄉,他的木工生活,也是需要賣力流汗才能維持溫飽的生活;但從「信賴天父」那篇談話中,我們可體會到,他是如何會欣賞大自然而「簞食瓢飲,樂在其中」。對於「習慣」於為生活工作而緊張、擔心、焦慮、恐懼的我們,這是多麼不習慣、但又那麼令人響往的一種放心、自由、喜樂、舒暢!「你們仰觀天空的飛鳥,……你們的天父還是養活牠們;你們不比牠們更貴重嗎?……你們觀察一下田間的百合,……連撒羅滿在他極盛的榮華時代所披戴的,也不如這些花中的一朵。田裡的野草今天還在,明天就投到爐中,天主尚且這樣裝飾,信心薄弱的人啊,何況你們呢?……你們的天父原曉得你們需要這一切。你們先該尋求天主的國和它的義德,這一切自會加給你們」(見瑪六24~34)。
生命死亡,非祂莫屬
基督以「作父所喜悅的」來顯示祂是父的愛子,所以祂能坦然說出,「不是凡向我說『主啊!主啊!』的人,就能進天國;而是那承行我在天之父旨意的人,才能進天國」(見瑪七21~23);誰以生活行動來中悅天父,他為基督就成為心同道合的至親家人:「誰遵行我在天之父的旨意,他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和母親」(參閱瑪十二46~50)。看到祂的單純弟子們能接受、相信祂(雖然在好多事上,他們當時還不懂得老師言行的真諦實意),基督就歡欣感謝天父:「父啊,天地的主宰,我稱謝你!因為你將這些事瞞住了智慧和明達的人,而啟示給給小孩子」(參閱十一25~27,路十21~22)。高興時他立即感謝天父,面臨痛苦死亡時他更是非父莫屬。「我父,若是可能,就讓這杯遠離我吧!但不要照我,而要照你所願意的」(參閱瑪二六36~46)。對天父的這份熱誠與信賴,他也渴望跟隨他的人也能同樣體驗得到,特別是在面對困難和考驗時:「你們不要怕那殺害肉身而不能殺害靈魂的;……兩隻麻雀不是賣一個銅錢嗎?但若沒有你們天父的許可,牠們中連一隻也不會掉在地上。……你們比許多麻雀要貴重得多呢!你們小小羊群,不要害怕!因為你們的父喜歡把天國賜給你們」(參閱瑪十26~33,路十二32~34)。如果不是「父懷中的獨生者」,誰能把蕩子心喻中的那位「父」,描寫得那麼慈祥感人?基督要我們無條件地接納、寬恕自己的弟兄,就如天父那樣接納寬恕我們一樣(參閱瑪十八21~35);他不只是這樣說,而是在受傷害不能再多的情形下——被釘在十字架上時,他無條件地寬恕那些釘死他的人:「父啊,寬恕他們吧!因他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見路二三33~37)。祂這樣把父顯示給人,完成了祂的天賦使命之後,最後所說的一句話是『「父啊,我把我的靈魂交託在你手中」(仝上46)。
從以上所說的一切,我們不難看出,基督在其日常生活工作中,他的「心」常是與父同在,確切地意識到他是在為「誰」辛苦為「誰」忙——心有所寄,自然就平安、穩定、充滿活力,不是嗎?祂的宣講,也就是其具體生活的流露與寫照,都是以父為中心:使父的令名受顯揚,使父的旨意能如願以成。在順利快樂時,他立即讚頌感謝天父;在困難考驗中,他衷心肯定天父至上(其他如生活需要,人際熱情,以及世上的一切,都不能與此相提並論);在辨論作證時,他堅持父要他怎樣他就怎樣,絕不為個人利害而有辱使命;痛苦死亡來臨,他把一切交託在父的手中,徹底活出了「視死如歸」——從父那裡來,再安然回到父那裡去。人際經驗告訴我們,當兩人感情深厚、心靈相通時,一切都會顯出相互關懷,不言而喻。基督如此時刻不離天父,其父子間之一體情深與同心至愛,不是已超出語言文字所能表達的極限,而惟有「仁者心自動——盡在不言中」了嗎?
「為使眾人都合而為一」
由父而來,渴望人皆「有父」

基督的短短一生,所以能活得那麼落實、穩定、充滿活力,就是因為他「心」有所寄:知道「我是父的愛子」;時時「作父所喜悅的」——中悅天父。但祂所作的一切,也就是父所喜悅的,就如上面已曾提及,不是別的,正是為使眾人藉著這「由父所派遣者——父的愛子」也能成為天父的鍾愛子女。基督由父所接受的這項天賦使命,在路加福音裡用「經上記載」來表達,顯得尤其簡明、具體、生動、有力(見路四16~21)。祂的宣講、治愈、接納、寬恕,的確實現了祂的使命:使貧窮人獲得喜訊,使身心的「俘虜」獲得釋放,使盲者復明,使勞苦和負重擔者得心靈的安息與自由。對基督的這些「治愈民間疾苦」,對觀福音主要是以「宣報好消息」的方式來傳述,但「靠在主懷中」的這個弟子,卻在這些可見的「事跡」以外、以下,更體會到其不可見的深遠意義——「別有天地非人間」。就如從井水引到生命的活水,由餅魚的飽飫來顯示生命之糧的真實,藉胎生瞎子的復明使人能在」被派遣者」內獲得生命之光等,都是顯明的實例,不必多贅。所以基督的這些治愈、神跡,其目的是在「顯示、作證」他確是由父而來——「自古以來從未聽說:有人開了生來就是瞎子的眼睛。這人若不是由天主來的,也什麼也不能作」(見若九32~33);對那些不肯接受祂的猶太同胞,基督也多次懇切告誡,不要以「貌」取人(加利肋亞不會出先知——從納匝肋還會出什麼好東西?),而要打開心目,看看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我所行的這些工程為我作證:證明是父派了我。……你們縱然不肯信我,至少要信這些工作,如此你們必定認出父在我內,我在父內」(參閱若五31~40,十31~39,)。
凡接受、相信祂是由父而來——是父的愛子的,那這常「與子同在」的父,也就把自己顯示給這接受其愛子的人,使他也成其心愛的子女。父在「人」間的獲得光榮與顯揚就在於此:人能以基督所顯示的父為父,能因這「父子情深」而感到尊榮與自豪,就如基督與父是那樣一體情深,常以中悅天父為其最大的喜樂與滿足一樣。基督的整個生活、宣講,對人來說,其最終目的就是要使人「認識」父,並以成為這樣一位父的子女為榮:「請看父賜給我們何等的愛情,使我們得稱為天主的子女,而且我們也真是如此!」(若壹三1)祂這使人皆「有父」——成為天主子女的一片熱誠,不僅是在建立人與天父之間的父子深情,同時也在推展出人與人之間的手足一體而同心共融;這份由衷的真誠與渴望,尤其是在他最後逾越晚餐之後的祈禱中,特別顯得懇切動人:「父啊,願眾人都合而為一!願他們在我們內合而為一,就如你在我內,我在你內,為叫世界相信是你派遣了我。我將你賜給我的光榮賜給了他們,為叫他們合而為一,就如我們原是一體一樣」(參閱若十七20~26)。
甘作羔羊,顯示四海同根
基督不只是渴望人能成為天父的子女並合而為一,他更以「付出自己的生命,為大眾作贖價」來奠定這合一、共融的的穩固基礎。若望在這方面的感受,可從他追述當年大司祭的「預言」這件事上看得清楚:「叫一個人替百姓死,以免全民族滅亡——不但為猶太民族,而且也是為使那四散的天主兒女都聚集歸一」(參閱若十一45~53)。基督在生活、宣講中,已經把當時經師們所認為的「近人」(猶太民族),擴展為所有的人,特別包括猶太人所最輕視的撒瑪黎雅人在內。就如上面已曾指出,基督那麼親切地接納那個拒絕給他水喝的撒瑪黎雅婦人,並把生命活水分送給她。在對觀福音中,基督用一個善心的撒瑪黎雅人來說明誰是近人,並告訴那個向祂「質詢」的法學士:「你去,也照樣作吧!」(參閱路十25~37)——對當時的正統猶太人來說,撒瑪黎雅人最下賤、最可恥,連外邦人都不如(用一個很粗俗的詞彙來表達的話,那就是「雜種」;猶太人視撒瑪黎雅人為雜種,不屑一顧)。基督的弟子們,也曾由於撒瑪黎雅人的「不客氣」而怒從心起,想「叫火自天降下,燒毀他們」;但師傳卻趁機會把弟子們教訓了一番,然後再去別的村莊另覓住處(參閱路九51~56)。
基督為使這「四海之內皆兄弟」的理想真能實現,祂以言,更以「行」完成了一項非常艱苦,但是「非有不可」的生活事實:無條件的接納和寬恕。人的本能是在感到受傷害時,立即加以反擊和報復;由於彼此之間的懷疑、猜忌、仇恨,人關係在許多方面是相互拼鬥、摧殘、毀滅!但基督在自己受傷害不能再多的時候,而且是在那些傷害他的人正欣喜若狂、盡情譏笑侮辱他的時候,無條件地寬恕了他們:「父啊,寬恕他們吧!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參閱路二三33~43)。人間能有的真正和諧——四海同根的「大業」,由此而奠定了基礎;人性也只有在這能彼此完全「放心」、自由、和平共處的氣氛中,才能發揮出其原有的光輝,才能「盡性知天」而達到其「天人合一」的終極嚮往與圓滿。反之,人與人之間如果沒有這樣真誠的接納與寬恕,不管在外表上修飾得如何動聽、感人,便不可能有真正持久的和諧與共存。此外,基督在其整個殘酷之至的苦難過程中,真真實實地表現出是甘心為大眾作代罪羔羊,視死如歸;不僅沒有任何仇恨與報復,而且就像七步詩中那「相煎何太急」的傷感與悲痛,也沒有出現在他的痛苦之至的感受中——雖然其民族同胞,對他確實作到了「相煎至極」的地步。

結   語
藉著我們能用的簡陋「葫瓢」,特別是依據「主所愛的那個門徒」的記述,我們蠡測了基督的生活基礎,而所得的結果是:他的短短三十餘歲的生命,特別是在其最後的兩三年內,能顯示出那麼踏實、積極、樂「天」知「命」、視死如歸,就是因為他完全心口合一地活出來了「父子一體情深」的真實—父的愛子,常作父所喜悅的(中悅天父)。而父所喜悅的,正是要人藉著這由祂所派遣的愛子——接受聽從他,也能成為祂的鐘愛子女。基督為完成這項天賦使命,甘心「付出自己的性命,為大眾作贖價」;特別以無條件的接納與寬恕,給分裂、仇恨、自相摧殘的人類,打開了真正和諧、共融、四海一家的門、路、並不斷提供為實現此「四海同根共融」所需要的能源和力量。如果以中國固有文化之「心」來會基督的心情(也就是他的整個生活基礎),好像可以這樣來表達:
         四海之內皆兄弟,甘作羔羊喻同根;
         人生自古誰無死?盡付須臾悅父心。

當然,對基督的浩然心懷來說,我們的葫瓢總是「又安知江海之深」呢?但對我們的飲用而言,似乎也達到了「腹滿而止」,不是嗎?但回顧教會的歷史與成長,其所顯示的基督面貌——生活基礎,使人不能不感覺到,祂的「成人」不只是為某些民族,而是為所有的民族與文化。尤其是在梵二大公會議之後,對基督生活、使命、以及其「天人合一」之廬山真貌等各方面的探討,更是「百花爭放」,令人欣喜(諸如:存在基督論,過程基督論,超驗基督論,字宙終點基督論,解放基督論等;參閱神學論集23,36,37,47,51)。這些各有千秋的「基督畫像」,可說正如西洋油畫所描繪的基督一樣,不論是寫實、印象、或抽象,終究都是「西方像」,沒有什麼東方的神情與風韻。就如西方在理智分析方面所表現的專、深、精、確,非常值得我們讚賞與學習;同樣,東方文化在體驗生命的圓融和諧上,似乎也很可提供他人參考和分享。佛學經唐代文化的孕育,才開出了禪的花朵;基督的好消息,不是也應以中國文化之「心」來表達,方能有中國基督面貌的「活」現嗎?當然,這全貌之活現期尚遠,但其主要的幾個線條似乎已隱約可見。如果要顯得更清楚,那就需要更多致力於「懷有基督所懷有的心情」的兄弟姐妹,大家共同用「心」去深深體會,日日不斷地在「生活」上多多努力。

 

 

 

教會的醫治服務                                (1982)p418,436,444,466,496

王敬弘譯


從歷史的觀點來看,教會團體生活中的心理狀況和重點的改變,常是有趣而有意義的。但是,這種改變顯然也有牧靈上的意義和重要性。因此,它也會對教會內正在進行的神學反省方式,甚至內容有所影響。這種現象現在最清楚的例子,就是一種新保守的潮流。這種潮流要求在教理和倫理的教導上,超過歷史改變的起伏,而追尋牢不可破的確定真理。這種潮流覺得,也常清楚的肯定,只有這樣確定的真理,能給我們生活在這個狂風暴雨和令人混亂的歷史時期的人,在信仰中一種安全感和穩定性。基督徒生活的心理,牧靈和神學幅度,在這種潮流中,交織成一個整體;給人在這個不安全的世界中,提供一個安全的避難所。
這種現象的另一個例子,是在目前的教會中,無論個人和團體,都集中在醫治服務上。這種傾向最後可能比前一潮流給人帶來更大的希望。它也是反映了教會內一種心理的情景和需要。我們的世界充滿了疾病和生病的人。基督徒的同情心願意在他們的困境中去扶助他們。當然,我們人一直有許多疾病,可能在過去害病的人比現在來得更多;但是,現在基督徒的心境,很清楚地傾向病人,他們追問如何可以治好病人?要採用何種牧靈的方式能給病人帶來痊癒或至少減輕他們痛苦?從這種牧靈的關切中,也產生一連串的神學反省,去探討健康和疾病對基督徒所有的意義。這些生活的事實,與基督和祂的十字架有何關係?教會如何是一個醫治、照顧和拯救人的團體?教會可被稱為這種團體到何程度?教會團體給受災害的人類帶來身體和精神上醫治在歷史中有何記錄?在今日,它在這方面所扮演的角色,受到如何的評價?梵蒂岡二屆大公會議的禮儀改革之後,在教會中我們以病人傅油聖事來代替了終傅聖事,我們如何使領受聖事的人得到精神和身體上的安慰?
對疾病所有的心理、牧靈、以及神學上的關懷之中,也產生了其他問題。疾病是否是一種邪惡?如果它是的話,我們如果把對它尖銳的意識與我們對天主的信仰相融合?因為我們說「我們認識了,並且相信了天主對我們所懷的愛,天主是愛……」(若壹上四16)。當然,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惡的問題」。可是,當我們遇到一個小孩、青年、壯年人害了絕症的時候,就會體會出惡在我們生活中具體的臨在,以及它的力量。最近我曾伴隨一個朋友到癌症病院去訪問一位中年的婦女,當我們進到醫院的大門時,我的朋友對我說:「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對這項評語恰當的神學註譯是什麼?
現在醫學利用它所有的資源來對抗疾病,以及死亡的攻擊;或者當死人是不可避免時,在病人進入生命消滅的路上,嘗試著使它感到比較平穩。在一點上,有許多倫理的問題需要答覆,而其中的一些問題是非常的複雜。它們曾在現代的今日倫理神學中引起了許多的討論。大眾傳播工具也對它發表了不少意見。在我們的社會中,人們對於疾病和死亡的關懷,正和基督徒它們的關懷平行發展。這是很自然的事。
至於死亡的本身,它常是神學上一個令人全神貫注的主題。但是,在近幾十中,對「死亡」產生了一些全新的神學作品。此外,我們也有喪失親人的經驗,就是我們所愛的人的死亡,剝奪了他的臨在和陪伴,使我們所感到的痛苦。在現代社會中,人們比以前各個歷史時期更尖銳地體會到親人死亡的痛苦。在以前,親密的個人關係與更廣家庭支持聯繫交織在一起,幫助人能夠度過這種困難的經驗。現代人對親屬喪亡心理反應,要求我們在牧靈上予以更大關注。因此,這也要求我們對它有一個新的神學了解。
在人的生命中,從疾病、死亡、親友喪亡,以及它們隨從而來的許多病症之中,產生了廣大而痛苦的人性的需要,誰要去答覆這個需要?想到基督自己對病人、疾病和痛苦的同情,顯然地,基督徒受到召叫去答覆這樣的需要。這也是基督徒表示自己的近人的基本因素之一。這是基督徒存在本質上的召叫。所以,不能夠把這個責任歸在團體中幾個比較關心的少數人身上。但是,在醫藥所給予的幫助之上和之外,大家體會到需要有另一種醫治的泉源能給今日的病人帶來安慰。這種需要如此強烈,這也就是為什麼教會在最近的時期中有許多不同非官方式的醫治服務的出現。此處,我們再一次體會到在一般社會中有平行的發展;就是神醫(faith-haling)再一次流行。事實上,經由德國醫藥界全人醫治的方法,神醫已經在科學上受到尊敬。這項醫治方法也正在美國的社會中發展。
在神學方面看來,教會中基督徒的「信仰醫治」大部是從神恩復興運動中產生出來,是具有極大意義的。那些被認為有醫治神恩的人,吸引了許多的主顧;有時甚至吸引了極大的群眾。這表示人們期望一種來自高天的醫治能力傾注在生理、感情和精神有病的人群上。這種期望深深地扣人心弦。在教會中,不分性別和地位有各式各種的人實行這項服務,有神父、男女會士、以及各行各業的教友。至於進行醫治的祈禱會,有時是在一種真實祈禱的氣氛中進行;令人想起拉匝祿的姊妹向耶穌說:「主,所愛的人病了。」(若十一3)有些祈禱會,特別是按照美國極端五旬派的方式所進行的祈禱會,是一件非常情感激動的事。因為他們基本上相信人們以大聲的話強求天主醫治,天主就會答應他們。在教會現有的情形下,一位普通神父自己沒有神恩,而只是在教會中各種不同服務的官方主持人,在這些進行醫治服務的人之間,他的地位如何?對他在醫治服務上所扮演角色,需要有一種新的神學和牧靈上的評價。醫院是一個為生病受苦人類服務的重心地方;它在醫治上所扮演的角色如何?有關疾病和醫治的心理學和神學,也會在制度上產生反響。
有關以上的許多各種題,在某些神學院中已經開了專門的課程予以討論。這種課程希望以一種平衡的醫治神學來衡量這項服務各種不同幅度。我們希望在神學方面的討論在教會的思想和服事的領域中,能夠對近年來有許多改變和發展更清楚的認識,並使之更有秩序。它也幫助教會把這項服務能夠與其他的服務形成更好的整合。


, “The Healing Ministry of the Church”,
The Furrow, XXXIII (1982) pp. 292~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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