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元月二十八日在輔大神學講習會的彌撒中講
各位兄弟姐妹:
今天的彌撒是紀念聖多瑪斯的節日。本來神學講習會有一個習慣,即在講習會中的每天彌撒,都應以該次講習會的主題為主題。這一次講習會的主題是天主聖神,今天彌撒中,本來也應講些多少與聖神有關的道理,才算合理。但今天似乎是一個例外,因為張院長要我講「聖多瑪斯」。不過我覺得要我找出聖多瑪斯與聖神之間的關係,也並不難。首先,聖神的最偉大工程就是聖人,而聖多瑪斯正是我們教會的聖人之一,也就是天主聖神傑作之一;其次,聖多瑪斯也是神學院和所有天主教學校的主保,也可以說是我們神學講習會的主保。基於以上兩個理由,我今天來講聖多瑪斯,應該不算離題太遠。
下面我要分三點來講:(一) 他的獻身於神學研究。 (二) 他對俗世哲學的態度。 (三) 神學與靈修的統一。此外,我也要附帶抒發我的一點感想,即聖多瑪斯對當前的教會,尤其是對在臺灣的中國教會有何意義。
(一) 他的獻身於神學研究
聖多瑪斯的生命很短,只活到四十九歲就去世了,但他的著作卻很多,影響亦極深遠。他是一位神學家,一生獻身於神學的研究。除了讀書、教書、著書外,從未做別的事,當時的教會和我們目前的教會一樣,的確有很多急迫的事情要做,例如慈善事業,向回教贖回基督徒的俘虜等,在當時可以說,都是迫不及待的工作。然而多瑪斯卻選擇了神學。當然,首先是因為他所屬的道明會,乃是一個以講道為主要職責的修會,要講道不能不研究神學。但最主要還是因為他自己深知神學在當時的重要性。那時教會正面臨希臘哲學,尤其是亞里斯多德哲學的嚴重挑戰,他覺得面對這個挑戰,乃是當時迫切的工作之一。因此,他之獻身於神學不僅是自己的偏好,也是以服務教會為最主要的動機。這一點,我覺得聖多瑪斯的榜樣,對我們今天在臺灣的地方教會、有很深的啟發。
誠然,我們今天在堂區的牧靈工作方面,亟應予以充實,以增進一般教友們的信德。但我們實不能說,神學研究的工作是次要的。尤其是在這富有五千年文化傳統的國度裡,我們所面臨的挑戰,其嚴重性絕不下於當時聖多瑪斯所面臨的希臘哲學的挑戰。今天早上張春申院長在演講前很高興地介紹了兩位新進的神學教授,一位是耶穌會的,一位是道明會的。但令人惋惜的是,這兩位年青的神學教授都是外國人。雖然你們大家並不排外,但在教會本位化的緊鑼密鼓聲中,更需要中國人來承擔神學本位化的工作的情形下,這不能不是對本地教會的一個小小諷刺。再說,據我所知,本地教會並不缺乏人才。在我們的學生中,就有很多對神學有興趣的,其中且有不少修女。問題是各修會和各教區有否這樣慷慨和犧牲的心,把他們奉獻出來。說「慷慨犧牲」也許太言重了一點,因為神學研究本來不是別人的工作,也不是次要的工作,乃是我們教會當前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中國教會能否真正獨立地站起來,不僅是經濟自養問題,實乃也是思想成熟與否的問題。而思想的成熟則也要靠神學的研究來促成。
(二) 他對俗世哲學的態度
聖多瑪斯對亞里斯多德的哲學有很深的敬意,不但終其一生註釋亞里斯多德的著作,而且大量採用亞里斯多德的哲學思想,來發揮基督的喜訊。他這樣做,有一基本的理由:他認為一切真理都是從天主聖神來的 (Omne verum, a quocumque dicatur, a Spiritu Sancto est.),在所有的文化中都有聖言的種子,亞里斯多德的哲學如果是真理,那必定是從天主來的。他之推崇亞里斯多德,正是為了這一點。聖多瑪斯對亞里斯多德的尊重,鼓勵我們以同樣開放的態度,重視並採用中國傳統文化,以及現代思想裡所包含的真理來發揮基督的訊息。
在這個重要的神學本位化的工作,多瑪斯給我們立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榜樣。他雖然重視外教人的哲學,卻從未把亞里斯多德放在基督福音之上,他只是借重亞里斯多德來發揮福音的思想而己。我不記得他在那裡曾經說過這樣一句名言:「一位鄉下老婦人,藉著她的信仰有關神和人生所了解的道理,要比亞里斯多德所知道的更多。」在神學以及在傳教的工作上,我們應該強調這一點。因此,我現在要發揮一點點以上所提聖多瑪斯的思想:若問亞里斯多德有關神的問題,他的答覆含糊不清。孔子的態度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一位有信仰的鄉下婦人,卻能直截了當地答說:「我信唯一的天主」。若問孔子,有人喪盡天良,我們應怎樣去救他?孔子大概要說:「獲罪於天,無所禱也」。但有信仰的鄉下婦人卻能夠說:「我信罪之赦」。若問我們導向死亡的人,到底有什麼希望?孔子會說:「未知生、焉知死?」而有信仰的鄉下老婦人會說:「我信常生。」福音的真理,因著起源與天主的啟示,遠遠超過任何思想家憑著理性所能達到的真理;並且基督的福音才能滿足人的渴望。因此,本位化的工作,雖然它常要重視在外教人的思想所發現的真理,仍然不可把福音和哲學思想放在同一平面上;也不可把福音的新酒裝在舊皮囊裡。多瑪斯在他的神學著作中採納亞里斯多德的思想,所做的正是這種鎔接的工夫。
(三) 神學與靈修的合一
我喜歡聖多瑪斯的另一點是他的神學與靈修的合一。當我們比較他的神學與他的禱詞,便會發現他的禱詞很像他的神學:他的神學反映出他的靈修,而他的靈修以他的神學為基礎;我們也許會覺得,他的祈禱好像是冷冰冰的,沒有感情,這是因為他體驗到任何神學的有限性。自知所知有限就是最高的知識,自認不認識天主就是對天主的最高認識 (Illud est ultimum cognitionis humanae de Deo, quod sciat se Deum nescire):在研究神學時,他體驗到:一個最好的神學家在認識天主方面,一定會感到大智若愚,這個愚不是假裝的,自知是愚人就是大澈大悟。聖多瑪斯在祈禱時的冷靜,乃是理智的謙遜,不是缺乏感情。因此他在祈禱時不會說:「主啊,我愛你」,只是說:「主、求你使我愛你」;他也沒有熱情地說:「主,我要承行你的旨意」,只說:「主啊,求你使我承行你的旨意」。
結語:聖神的不同工作,應受同等的尊重
聖神是沒有形體的,我們不能看見,但我們可以看見聖神的「工程」—— 聖人。在這一週裡,除了聖多瑪斯外,我們還紀念其他二位聖人:聖女安琪拉 (St. Angela Merici) 和聖鮑思高 (St John Bosco),但是他們二人聖德類型各不相同。即便在道明會裡,聖多瑪斯的聖德和聖瑪丁 (St. Martin de Porres) 的聖德也彼此迴異。這是因為他們的使命不同,他們所受的天主恩典也不同。不能所有聖人都像方濟各亞西西一樣地快樂;也不能所有聖人都像聖女加大利納那樣熱情。聖多瑪斯是教會歷史上獨一無二的聖人,正如聖方濟各亞西西和聖女加大利納也各各是教會歷史上獨一無二的聖人一樣。因此,我們今天推崇聖多瑪斯的成就,正如我們同樣推崇其他教會聖人的成就,並希望當其他的聖人在牧靈和慈善事業上所作的貢獻受到尊敬時,聖多瑪斯在神學上所做的貢獻也一樣地受到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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