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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79)p81-98
   

從神師看東西方神修的整合               


Y ves Raguin S.J.    著

李哲修譯

 


引言
神師(Spiritual father)是一位在天人交往過程中,傳遞信仰與指導人靈的人。他兼具父親與導師兩種角色。在基督信仰中,這一個傳統可溯及基督與他的宗徒們。雖然基督曾要求宗徒們不要稱任何人為「父」,因為只有一位父,就是天父(瑪二十三9);但此一稱神修導師為「父」的傳統卻始於教會的初期。之後,在隱修院的傳統中,「神師」既是修院之長,同時也是修士們的神修指導。但是「父親」一詞之最圓滿意義乃是指天父獨一無二之父性而言,如聖保祿在厄弗所書中所說的一樣(弗三14~15)。
同樣的,我們也只有一位導師—基督(瑪二十三10)。如果我們稱某人為「導師」,只是因為他與我們唯一的導師基督有關,因為只有祂了解天父的秘密;由於基督是「道路、真理、生命」(若十四6),所以祂是絕對的導師,因為祂認識天父和人。但是聖神亦被稱為神修生活的導師,因為祂是父和子的神,祂認識天主一切最深的秘密,並且居住在我們內,好使我們認識這些秘密。
在基督信仰的神修中,雖然很強調聖神是神修生活中的唯一導師,但事實卻證明,那些自稱聖神是他們唯一導師,而放棄其它神修指導的人,容易陷入嚴重的神修偏差中。從天主藉人的言語向人說話的事實證明,在神修生活中,神師與導師所擔任的角色是完全合理的。
我們可以稱此為西方傳統中神師神父的角色。我們將在本文裡與東方神修作一比較;但由於後者的傳統太過廣泛,致無法歸納成同一類。不過,我們仍然可以從印度與中國的傳統中,得到一些有關精神師父與導師的重要概念。
在基督信仰裡,精神師父或指導往往是一位既明智而又有經驗的人,他指導並受教於聖神。但是,印度的「梵師」(Guru)和佛教的「禪師」卻必須本身是真正的「透視者」(Seer),他們對於精神界或神界必須要有真正的經驗才行。沒有人能夠成為導師,除非他有過一切的經驗。也就是說,對於東方的師傅的要求要比西方的神師神父多的多,好像在西方只要有基督為「透視者」為已足,而不要求神師神父和導師本身也應該是「透視者」。
只有讓基督在自己內「成形」的精神師父,才能夠成為真正的導師,他才能成為有形可見的導師,而唯一真正的導師即在他內取了形像去引導弟子。這位「真正的師傅」是內在的師傅,他在終極的神修經驗中才顯示他自己。這段短短的話給東西方神修打開了整合可能的門路。
導師與經驗
宗徒們稱耶穌為「辣比」,意即「導師」。起初,他們是依據猶太傳統而了解它的意義的。他們視耶穌為解釋法律的導師;但不久之後,耶穌讓他們了解,祂超越法律的解釋者,祂不只是一位法律的普通導師而已。從祂和尼苛德摩的對話中就可以看得出來「我實實在在告訴你;我們知道的,我們才講論;我們見過的,我們才作證」(若二11)。若望在另一處說:「從來沒有人見過天主,只有那在父懷裡的獨生者,身為天主的,他給我們詳述了」(若一18)。基督不僅是一位普通的導師而已,祂就是那位偉大的「透視者」,凡看見祂的,就是看見了父。這就是為什麼祂就是導師,唯一的導師的原因。伯多祿曾說過一些決定性的話:「主,唯您有永生的話,我們還投奔誰呢?」(若六68)
這一切都在顯示出基督的經驗的深度,為祂,教導宗徒們祈禱,即告訴他們怎樣與祂的父,亦即他們的父交往。祂教導他們祈禱時說:「我們的天父‥‥‥」。但是,如果基督沒有親身經驗到祂與父是同性同體的話,此一祈禱就無法具有它應有的深度了。而此一在祂存在深處與父的關係的經驗實在與禪相同。為基督,看見自己的本性(見性(2))即是認識祂的神性實與父完全相同。從這一點看,我們可以了解祂是一切禪師中的佼佼者。在人類歷史中,從來沒有人在看到自己的「本性」中如此深刻地經驗到神。
我們可以說,基督在祂的人性方面藉著「信仰」與天主合一,但是在祂自我的深處,祂經驗到自己是誰,祂是父的兒子,與父分享同一的神性。正因此,基督成為最完美的導師。從來沒有人有過如此對天主的經驗。佛本人從來沒有聲稱自己是神。他在由輪迴到涅槃的過程中,找到了解脫的方法。他發現了此一方法,也願意把它指給其他的人。雖然有這些限度,他仍然是人類歷史中最偉大的導師與神師之一。佛教常以佛為理想導師的模範。
就如同信友們說他們只有基督這位導師一樣,佛教徒們也聲稱只有佛是他們的導師。但這兩種說法有一很大的區別。基督是以天主為祂的父親,而佛是發現事物的本性,他所經驗到的不是天主,而是現實。不管這個現實指的是什麼,而這個現實為他來說,並非指現世或轉眼即新逝的自我,而是超越它們,或存在於它們的深處。他看到並經驗到這個現實,也願意幫助別人有同樣的經驗。「禪師首先應該是一位曾經親自經驗過,看見過和體味過實質世界的人,他在其內不斷地加深自己「在家」的感覺。他不認為自己是一位「業已抵達終點」的人,而是必須作然繼續不斷地向前邁進,但同時,他說話具有權威,並且自信他所經驗到的是真實的世界。沒有人能證明他的錯的。他親身的經驗給他帶來一種很深的平安,以致在他的人格上表現出來。使他自由自在地行動,並且賦予他一種巨大的力量,能以很大的謙遜去指導別人(3)
導師是一位具有實際經驗,並且親自體味過大多數人從未體味過的事物的人。從這個角度來說,基督是一位導師,因為祂對天主的經驗是前無古人和後無來者的,這種經驗本身是非常重要的。基督徒傾向於強調信仰,而信仰也是基本的,因為並不是每個人都被蒙召去體會我們所說的這種經驗。佛教的方法是建立在經驗上而不是在信仰上的事實,提醒我們,當一位真正的導師必須要有經驗。當導師是天主所賜的恩惠。沒有領受這種恩惠的人,是不該擁有此一名銜的。但是卻有許多自命為「導師」的人,他們只是出售方法,而無法真正給別人指出道路來,因為他們從未有過那樣的經驗。
尋找天主和尋找他們最深本性的人,一直都在尋覓引導者。「從前這些人被稱為神師或指導,而今天卻被稱為輔導、梵師或瑜珈師。不管我們怎樣稱呼他們,他們的工作都是一樣的。有些人已經找到了天主的道路,他們的旅程是沒有盡頭的。當他們第一次踏上旅途的時候,他們是踽踽獨行的,他們備嚐跋涉千山萬水之苦。但是當他們一旦到達了終點之後,他們就開始來往於高山與平原之間,好幫助那些也渴望陟登天主聖山的人。他們雖然仍舊獨居一處,但是他們不再踽踽獨行了,因為他們已經有了弟子同行。」(4)
這就是基督一生所作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祂是踽踽獨行,後來是跟祂稱為「我的朋友」或「我的孩子們」的宗徒一起行動。祂常以祂人性的情況與父交往,使自己成為宗徒們認識父的完美肖像,和他們的父親。祂雖然身為導師,但卻有世上一切真正導師所渴求的完美謙德。一位驕傲的導師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如果他的經驗是來自上天的話,那麼是一種領受的恩惠,而不能把它當著可以引以為傲的成就。這就是基督給宗徒們洗腳時給他們所說的話的真正意義所在。「你們稱我師傅、主子,說得正對:我原來是。若我為主子、為師傅的給你們洗腳,你們也該彼此洗腳。」(若十三13~14)這就是偉大導師的記號,祂知道祂來自父,好顯示祂的秘密。事實上,導師應該在他的聽眾們跟前,謙卑地請求他們接受他美好的邀請,好能陟登上主的聖山。
當天主向祂的百姓說:「請聽,以色列!」的時候,那並不是一個命令,而更是一種謙卑的祈求。當基督向撒瑪黎雅婦人說:「若是她知道天主的恩賜,並且知道向她說:給我水喝的人是誰,你或許早求了他,而他也早賜給了她活水」(若四10)的時候,他實際上是在謙卑地懇求她聆聽祂給她帶來的喜訊,這就是導師的謙遜。
在印度的傳統中,真正的梵師是一位喜歡隱藏自己的人。凡能找到他的人實在是很幸運的。這就是為什麼找導師是那樣的重要。「沒有多少人聽到過他,而即使聽到他的人中,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接近他,凡是能夠教導有關他的人是多麼奇妙;而能夠受教的人,乃是智慧的人。一位因教而認識他的人是多麼的美好。」(5)

一位禪師沿著他熟悉的道路領導他的弟子,一直到弟子遇見那位居住於人內的內在導師為止。而一旦找到了內在的導師,外在的導師就功成身退了。這不是跟基督所告訴宗徒們說祂必須離開他們的情形相仿嗎?「現在我就往派遣我者那裡去‥‥‥然而,我將真情告訴你們:我去為你們有益,因為我若不去,護慰者便不會到你們這裡來,‥‥‥我本來還有許多事要告訴你們,然而你們現在不能承擔,當那一位真理之神來時,他要把你們引入一切真理‥‥‥」(若十六5、7、12~13)。這就是為什麼聖神就是那位內在的導師的緣故,祂使我們明瞭基督所教導給我們的,祂給我們揭示了天主的秘密。
這使我們想起了在印度傳統中的兩位梵師,初期的梵師和在內在頓悟時出現的最終梵師。最終的梵師是不二的Advatia。只有他才是惟一能夠叫人從高處往下跳的梵師;而只是在往下跳的瞬間,他才出現而啟示自己!而另一種梵師是有形可見的Guru murti,他只能給人指路而已。在基督信仰中,我們有普通的導師,他是一位神師或導師。其次有基督和祂的聖神,祂才是真正內在的導師,最終的導師。祂與基督洞悉天主的一切秘密。


神師、生命的賦予者和導師
在基督信仰的傳統中,父親與導師的兩種職責很快地在宗徒們的身上密切相聯而合一。宗徒們是一些藉著付洗和傳播天國喜訊,而帶給人生命的人。
在保祿身上,這兩者原是二而一的。但是從他所採用的圖像,可以清楚地看出,「父性」為他也是「母性」。他給迦拉達人寫道:「我的孩子們!我願為你們再受產痛,直到基督在你們內形成為止」(迦四19)。他很了解這精神的父性,是來自一切人的唯一天父。同樣地,保祿也知道他自己並非是那位最深奧的導師。這一位真正的導師是基督,祂藉著內在的導師聖神,教導我們在心內喊說:「阿爸,父啊!」(迦四6)。就是在這些意義下,保祿看出他自己任務的一面。而聖神本身,就如在聖經上常可以看到的,是一種「陰性的」力量。神性生命的奧秘這些方面為了解基督信仰中的精神父性,或更好說父母之道(Parenthood)的深奧意義,是很重要的。
由於了解自己是他的信友們的父親,所以保祿知道自己是他們的導師和模範,因為他對基督有經驗。由於這種意識是那樣的深刻,所以他堅持別人要承認他曾親眼「見過」基督。他給厄佛所人寫說:「想你們必聽說過天主的思寵,為了你們賜予我的職份;就是藉著啟示,使我得知我以上已大略寫過的奧秘;你們照著讀了,便能明白我對基督的奧秘所有的了解。」(弗三2~4)
保祿很了解他是許多藉著信仰基督而重生的人的父親,他讓格林多的信友們知道宗徒們怎樣在傳播福音方面成為「天主的合作者」,他在結束他的教訓時說︰「我寫這些話,並不是為你們羞愧,面是為勸告你們,就如同勸告我所愛的孩子一樣,因為你們雖然在基督內有上萬的教師,但為父親的卻不多,因為是我在基督耶穌內藉福音生了你們。所以我求你們:你們要效法我!為了這個緣故,我派弟茂德到你們那裡去,他在主內是我親愛和忠信的孩子,他要使你們想起我在基督內怎樣行事,和我到處在各教會內所教導的」(格前四14-17)。
聖父是精神父的模範,但是他卻是藉著聖神的指引和光照,在基督身上顯示出來。在福音中,基督不只一次地以「父親」的態度向宗徒們和其他的人說話「我的孩子們!仗恃錢財的人,進天主的國是多麼難!」(谷十24)最後晚餐後,祂稱祂的弟子們為「朋友」或「我的孩子們」。祂說︰「孩子們!我同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多了。」(若十三33)後來,祂告訢他們說︰「我必不留下你們為孤兒…」(若十四18)。然後祂立刻指出在與門徒的關係上,祂與父認同︰「接受我的命令而遵守的,使是愛我的人;誰愛我,我父也愛他,我也要愛他,並將我自己顯示給他」(若十四21)。無論如何,基督是聖父最完美的肖像,「凡看見祂的,就是看見了父」(若十四9)。
基督與父認同對基督信仰的神修將有重大的影響。神修導師不只是一位揭示真理和指引道路的人,也是父親和母親。我們在保綠的書信中看到此種情形,也可以從若望的書信中舉出更多的例子來。若望對他的「孩子們」充滿了愛,他說︰ 「孩子們!我們愛,不可只用言語,也不可只用口舌,而要用行動和事實。」(若壹三18)
這種對父性的神秘看法,似乎是基督信仰所特有的,因為由基督把父顯示出來。在這一切的後面,我們可以看出天主的兩種基本屬性,「愛」與「光」之間的密切關係。
在荒野隱修的教父們中,精神父性的概念很重要。這些遁世的人同時在尋找一位導師的引領。他們把他當作他們的父親,據說聖巴格模(Pacomius,294—346)的弟子們認為在天主之後,巴氏就是他們的父親了。天主是唯一的真正父親,但是在天主之外,這些偉大的隱修土們都射出精神父性的光輝。
在有組織的默觀團體存在之前,無論是在東方或西方尋求頓悟的人,都在尋找一位能夠領導他們度默觀生活的人,從傳統裡我們知道,當薩雅姆尼(Sakyamoni )放棄他多年的苦修時,他的五位弟子是感到多麼的失望;他們以為他放棄了他的追尋。但是他這樣做,是因為他知道在這些操練中是得不到頓悟的。
在閱讀耶穌升天與聖神降臨之間的禮儀經文時,我們得知初期教會怎樣看耶穌升天這件事情。祂是替我們開路的人,當祂進入天國之後,祂也帶領祂的信眾們前去。祂不只是打開天國的門,讓我們瞻仰而已,而是自己進入了至聖所—聖父的懷裡去。這正說明了那些巳找到了一位能帶領他們進入天堂奧秘裡去的那份欣喜雀躍之情了。這就是那些業已找到一位巳經進入奧秘,而又能引領他人進入此同一奧秘的人的喜樂。一位禪師曾說︰「遇見一位對人生終極事物(Ultimate Matters)與自己有類似經驗的人,是一種罕有的喜樂。喜樂的程度只次於這種經驗的本身。」這正說明了為什麼在東方或西方,弟子們為了要接受一位精神父親或導師的指導,而願意備嚐艱辛,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他們去尋找那些他們認為業已找到道路的人指引…
這說明了為什麼在東方或西方,有成千上萬的人要跋山涉水,或進入深山荒野去尋找不朽的生命、悟道、和與主相遇的經驗。我們原可在這裡稍論有關西方和中國修道院的發展歷史,但因限於篇幅關係而作罷。
正如在東方一樣,在西方「默觀」團體之創立是由於神師、他們的鼻祖,成為一家之父的結果。原則上,至少在西方,一固團體的父親是依照羅馬社會的「家長制度」而建立的。但是根據隱修院的傳統,父親—修院的院長具有雙重作用︰他是隱修土們的父親和指導,他必須具有深刻的神修經驗,以便擔任個別指導或團體指導。但是漸漸地被選為院長的人,往往更是由於他們的管理能力,而不是他們的神修經驗。所以,在團體內,除了院長神父外,還有一些指導修土們的輔導。但是修院的紀律與精神卻仍舊操在院長的手中。(8)
後來默觀的生活變成特殊的生活方式,與入世的生活方式不同。但是這並不意味凡往在這種團體內的人都是「默觀的人」。這種團體中的大部份是自然形成的,因為在那裡有一位聖德的人,一位導師,他的經驗吸引了許多的弟子來跟隨他。當這樣的一位導師去世以後,往往找不到另一位導師來取代他。他們雖然想盡辦法要保存他的精神,但是卻無法使一位導師的精神制度化。我們從歷史上知道,要使一位偉大的創始者的精神保存下來是多麼的因難。如果沒有不斷的革新,藉著許多個人的神秘經驗,最好的修道院就會變成「死的」組織了。這種現象在東西方都會有過。今日我們知道,偉大的神秘運動是建立於一個人或少數人的經驗上。不論基督信仰的道院或禪院,如果其中沒有一位導師,在精神上就會死去。而一個「死了」的修道院卻將因為得到一位神師神父或導師而復甦起來。
教友們在自己被迫參與各種活動及工作之後,己經度地被現代的導師們喚醒去注視他們內心的動態,意識到他們自己、別人及整個的創造。
        尋找父親、導師與師徒關係
凡被吸引度一個更深刻的神修生活的人,會不由自主地尋找一位能夠做他的父親和導師的人,這種尋找有時候是很痛苦的,因為導師很少見。要遇到一位適合於我們的導師,似乎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沒有一位能夠適合每個人的導師。一位登山的響導知道「他的」山,以及通往所有山峰及山谷的道路。因此,如果我去跟隨一位導師,乃是因為大家都去找他的緣故,那是危險的。因為他可能正「適合你」,但也可能不適合。往往遇見一位導師似乎是一種純粹的「機遇」,而事實上,在師徒相遇之前,在他們心中早就有了一種默契存在…一旦相遇,在弟子的心中會有一種聲音在告訢他說︰「就是他!」
在印度教和佛教中,尋找導師的例子真是不勝枚舉,很可能比在基督信仰中的例子要來得多。正如前面所說的,在東方,人間的導師要比西方來得重要。但是在基督信仰中,也有許多這種尋找導師,或師徒邂逅的例子,這是天主的恩賜。根據佛教的說法,這是由於師徒之間存有一種互相吸引的力量的緣故(緣份)。
問題在於怎樣尋找能指引你的導師或師傳。首先,弟子應該找一位適合自己的導師。師徒屬於同一「波長」是很重要的。在禪宗內,並不鼓勵改換導師,當你找到一位你覺得可以建立良好關的導師時,最好是跟著他,至少要等到你達到了 「見性」的境界。改換導師,只有妨礙個人的操練,並且使弟子感到迷惑。一旦「見性 」之後,他們往往去找其他的導師,透過問答的方式,以測驗他們自己的「頓悟」。(9)
我們可以討論很多在印度神修中梵師所扮演的角色,但是我們在這裡主要的是討論在禪宗的操練中,導師所擔任的角色。在弟子的訓練期間,「只有禪師能夠以他多年的豐富經驗和敏銳的判斷力,來判斷弟子頓悟力正碓的程度,並且在此重要關頭,給予他必要的指導和鼓勵。一位成功的導師會毫不遲疑地運用各種手段或策略,甚至於當他相信如果用隨身攜帶的教鞭,以『棒喝』的方式能刺激和喚醒他的心智,由睡眠狀態到突然領悟真實的本性的話,他也是會做的,…這種把學生置於一種進退兩難的困境的策略,往往會在他內產生一些壓力,幫助他發掘內在的力量。否則,真正的頓悟是很少發生的。當然,在禪方面使用這些極端的手段,並不是普遍的。」(10)
這樣做是表示學生或弟子把自己完全交托於師傅的手中,因為只有師傅知道他的弟子在「見性」的路上到底走了多遠,他也知道在前邊所說的那些壓力下,他將有怎樣的反應。這種在禪方面的行為與隱修的教父們的生活中的許多例子很類似。神師神父給弟子出命主要的並不是要考驗他的服從,而是在他的心中激起一種全心的悔改以及觀念的完全改變。正如基督所要求於弟子們的。只有在那樣的壓力下,弟子們才能夠經驗到基督的話中的真理,而這些話明顯地與人的理智有矛盾之處。當耶穌在葛法翁(若六22~71)告訴他們,他們必須吃祂的肉並喝祂的血的時候,宗徒們就經驗到了這種壓力,結果伯多祿就得到了「見性」。因為他明瞭了他完全屬於基督,在祂之外,沒有其他的道路可尋。同樣地,我們也可以看到基督所遭遇的重大考驗,即曠野中的試探,山園祈禱,以及在十字架上所經歷到的被棄。在這些重大的考驗中,我們可以看到祂在人性中體認出自己是天主子的主要過程中的三個步驟。從來沒有一位師傅把他的弟子置於這樣的考驗之下,也沒有子弟有過這樣的「頓悟」。在基督的生命史中,是父自己讓祂的子接受了考驗。正如在希伯來書上所記載的:「祂雖然是天主子,卻由所受的苦難,學習了服從。」(希五8)而這種「服從」就是耶穌對祂的父完全的依賴。
這一點涉及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即「父—師」與「子—徒」的關係。在印度的傳統中,梵師具有完全的權威,這一點對一位基督信友來說,可能會感到困惑。范達娜修女說:「梵師對他的弟子們來說,不只是一個純粹的人而已。我曾看到在梵師腳前所表現的尊崇和敬禮,與慷慨的捐獻,正如同人在如Badriuath廟這樣神聖的聖地所作的一樣。梵師以他的神力Kripa幫助一個人直接認識「自我」。從罪惡中淨化他,驅逐一切的黑暗;事實上,梵師就是婆羅門(Braham)。梵師向弟子保證說:「不管你在什麼地方需要我,我將與你同在,不要害怕」。另一方面,他要求嚴格的服從,迅速的,甘心情願的,和「盲目的」,毫無批評或抱怨的服從‥‥‥但是儘管紀律嚴明,卻總是有一種愛的聯繫‥‥‥正如齊丹藍達(Chidanlanda)梵師所說的:「這樣的力量來自神,而不來自我!」歐羅賓杜(Aurobindo)也說過:「這種力量並不是我個人的財產,而是一種運行於世上的更高的力量,祗有一個力量」。」(11)
一位基督信友只對基督才表示這樣的服從和敬禮,而從來不會對任何人這樣做。但是我們不應該忘記,一位導師應是一個無我的人,是一位天主藉著他而直接行動的人,而不是在顯示他個人的能力,不是在明顯地運用他那我們稱之為「精神的能力」。即使如此,我們仍然可以在一位精神師父或導師的身上見到基督的肖像,並且按照他的樣子去尊敬他和愛慕他。基督往往就是用這樣的方法來顯示他祂自己,祂藉著一位人,使我們在他身上可以看到基督為我而活著。
在禪的傳統中,禪師與印度傳統中的梵師不同,由於在禪裡根本不提神,所以我們無法看到一位禪師像印度教的梵師那般地被弟子們頂禮膜拜。在禪的師徒關係中,沒有「神性」的因素存在。禪師比印度的梵師顯得更有「人性」,因為禪的經驗原是人的經驗,雖然它向絕對的一位開放,但是卻沒有像我們在印度教中所能找到的宗教的含義。
禪師並不假裝具有特殊的能力。他只是一位有過「見性」的最後經驗的人,他已經達到了與自己完全合一的境界,不再受任何的阻得和束縛,而且對別人有完全的開放。這種自由只是絕對的自由,而根本不是精神力量的溝通。「他不能把自己的經驗傳遞給另一個人,或者使弟子得到一種經驗。他只能幫助弟子排除在得到真正的頓悟的經驗的過程中的一切阻礙。他往往以車子的四輪為例—如果輪子全都在軌上,自然就不會發生問題,可以正確地到達目的地。但是由於我們中大部分人,總有一個或兩個輪子出軌的。所以禪師的個別輔導(Dokusan)是多麼的重要。在輔導室中,弟子們儘量坦誠的態度是很重要的‥‥‥忠信地且精確地跟隨禪師的指導也是很重要的。漸漸地,一個人對於禪師的信任也就愈來愈多了。」(12)
禪師所有的努力與注意力是在幫助弟子到達「見性」的境界。師徒間的溝通,往往是無言的心靈交流多於言語。這是由於禪師多年的經驗,使他能夠不需借助言語而能了解他的弟子。賴利•凱塞琳修女說:「最重要的關鍵是當一位弟子得到初步的頓悟經驗時,這時導師就應該明辨,它是否是真正的禪的經驗,或只是一種過渡的心理現象。如果證明是真正的「見性」,那麼輔導就加上新的色彩。「當弟子受訓完畢之後,師徒關係就越來越深,弟子開始自立,這時真正的禪才開始—不斷地加深「靜坐」的經驗—去意識飲食、睡眠、喜、怒、哀、樂的「虛無」與「無限」‥‥‥我們實在無法描述弟子和師傅那位至一在這種「虛無」、「無限」的奧秘內所經驗到的合一的喜樂與深度。
以上我們從印度教、禪宗和教會中所提出的種種例子,很清楚地告訴我們,人間的指導在獲得最深的神修經驗的過程中的重要性。雖然我們承認聖神是唯一的導師;但是另一方面,我們也知道,有些所謂「神修」運動卻把許多自認為只服從聖神領導的人,領上歧途。任何健全的神修傳統,總不免需要人間的神修指導,這是人的神修經驗的一般法則。
今日最明顯的時代訊號之一,就是尋找梵師或禪師,我擔心如果我們把我們的神師神父、指導或導師拿來與這些非基督徒的梵師和禪師作一比較,恐怕就會顯得很遜色了。但在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要以為凡自稱為梵師或禪師的人就是真正的導師,因為他們可能只是推銷一些祈禱的方法或「見性速成班」而已‥‥‥
但是我們更應該注意真正梵師或禪師所應具有的條件才對。我們知道他們首先應該具有神修及對「終極」的經驗,他們曾經接受過長期的訓練,並且只在能確定自己的經驗無誤之後,才敢去帶領別人。果然如此,深信我們就會更注視萬世師表的基督及無可比擬的內在導師—聖神。祂們二位在天主終極的奧秘內,是天父最完美的表現。
如果我們這樣做,便可以跟基督同樣的說:「公義的父啊!世界沒有認識您,我卻認識了您,這些人也知道是您派遣了我。我已經將你的名宣示給他們了,我還要宣示,好使您愛我的愛在他們內,我也在他們內。」(若十七52~62)


 

 

    1. From Guru and Disciple, by Abhishiktananda.
    2. 「見性」一詞,原譯自中文。
    3. Sr.Kathleen Reiley, M. M. A note on “The Role of the Master in Zen and his relation to the disciple, from the point of view of a young disciple.”(1978)
    4. Y. Raguin, S. J., The Spiritual Master, Christ’s Style. Sursum Corda, (Australia), Vol. 13,Number 7, February, 1975, P. 291.
    5. Katha U panishad,II,7-9.
    6. From Guru and Disciple by Abhishiktananda.
    7. Dictionnaire de Spiritualite. Art. Direction spirituelle, col. 1044.
    8. Cf. Rembert C. Weakland, O.S.B., The Abba as Spiritual Father. In Christian Monks and Asian Religions, Proceedings of the Second Asian Monastic Congress, Bangalore, October14-22,1973. Cistercian Studies, Vol, IX, 1974;2and 2, P.231.
    9. Kathleen Reiley, M. M. Note quoted above.
    10. Philip Kapleau; The Three Pillars of Zen, Beacon Press, P. 87.
    11. Sr. Vandana, R. S. C. J., The Guru as Present Reality. A paper Presented at a Seminar on “Guruship held at the Christian Institute of Sikh Studies, Batala, Punjab, from December6-8,1974.
    12. Sr. Kathleen Reiley, M. M,Note quoted above.
    13. Sr. Kathleen Reiley, M. M.,Ib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