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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79)p81-98
   

教會神修素描               


徐可之

 


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對教會神修作一整體性的簡單描述。所謂整體性就是要看到神修生活的全面和整個的發展過程,指出它的成長階段、主要方式、顯著特徵、未來動向、以及彼此如何相互關連、影響等基本現象。對整體有一簡明清晰的概念之後,將更有助於深入了解不同神修方式的特質與意義,進而對每人的具體神修生活選擇與進展,想也不會無所助益吧。全文分五點來介紹。

  1. 教會神修—成長過程
  2. 成長階段與特色
  3. 不同時地,不同方式
  4. 不同神修團體,共同先知使命
  5. 更了解愛的廣、闊、高、深,更適應人的全面發展。

1. 教會神修—成長過程

教會是一個生活整體,不停的發展、長大;神修是教會內在生活的具體表現,有一個必經的成長過程,要一直發展到「基督身體的完美程度」。在這成長過程中,我們會不斷的看到「新舊交替」、「前進與保守間的衝突」,以及「過渡時期」等波動現象。傳統的神修看法比較偏於靜態的一面,使有些人不自覺的把教會當作一個「完美的無機體」,不再需要發展和長大。他們習慣於一些固定的神修方法,很不高興有新方式出現;他們受不了這些成長、改變的衝激,好像一切都「每下愈況」,到了世界末日的邊緣。從某些方面來說,面對不斷的成長和進展,為他們故步自封的「小天地」,也真的是末日的來臨。
教會神修更有它動態的一面;任何成長都有它辛苦的過程和必須付出的代價,神修也不例外。所謂「前進」與「保守」間的衝突,就是神修成長過程中的痛苦代價之一。太前進的革新和過分的守舊,都禁不起真正成長的考驗而被淘汰;更適合人、地、時代需要的新方式,不斷的穩步前進,日益茁壯。整個教會的活力是來自基督之神—聖神的推動;神修上的一切創新都是聖神的不同神恩,藉著不同的個人和團體,在答覆不同時空的具體需要。「神恩雖有區別,卻是同一的聖神所賜」;神修方式雖各有不同,但由同一聖神所推動,在同一的基督身體上發揮不同的功能,使整個身體—教會,不停的發展、長大。這成長過程,從另一角度來看,正如保祿宗徒在厄弗所書上所說的,是父在祂愛子內所定的奧秘計劃,藉著教會慢慢顯示出來。

2. 成長階段與特色

救恩計劃既是一項奧秘,我們對此奧秘的了解也只有隨著它的逐步實現而越來越清楚;尚未實現以前,我們便無法知道它究竟是怎樣。比如在舊約時代,天主預許的拯救將來要怎樣實現,當時的人一定無法清楚知道。為新約時代也有相同的情形:對基督的使命和啟示,不僅當時的人不完全了解,就是二十世紀後的我們,在許多事上,仍是在摸索探討,嘗試著去體會祂言行的真諦。神修成長的階段和特徵,就是隨著對啟示—「愛」的了解不同而有跡象可見:由表面而逐漸深入,由隱晦而日趨明確,由文字而走向精神,由枝節而看出整體。這不僅為整個教會的神修是如此,而是每個積極度神修生活的人,也會有這些類似的體驗。

 

    1. 自外在事物轉向內在的心神。  基督時代的猶太宗教,一般是把土地廣闊、人口眾多、財源豐厚等,視作上主的福祐和眷顧,而把身心的痛苦、生理的殘缺、財物的損失等,認為雅威的懲罰和作惡的報應。宗徒們對基督的渴望,也是要他成為一位有力的現世君主,領導人民來推翻異族的統治,重建以色列國家。當時的虔誠猶太人,相信必須要在耶路撒冷朝拜天主,而撒瑪利亞人認為應該在他們境內的革黎芹山上。基督的言行給他們指出另一境界的存在:現世的不幸不一定都是天主的懲罰,外在的貴顯富有更不一定全是天主的降福;他是一位有力的君主,但他的使命並不是要恢復以色列的外在光榮;真正敬拜天主的人,不需要在某些固定的地方,而是「以心神、以真理」隨處去朝拜祂。在教會成長的歷史上,這由外而內的過程相當明顯;「教宗王國」的形成與消失可說是非常好的一個實例:由重視外在的力量而逐漸集中於心神和真理的領導與服務。許多修會團體以及教會本身,在成長過去中時有革新和適應;這些革新和適應,如果真有助於成長,也都是這由外而內的具體說明。
    2. 由封閉而逐漸開放。  基督帶來的重要革新之一,就是要選民從他們的狹窄民族觀念和成見中跳出來;他們應愛的「近人」不只是自己的猶太同胞,也包括撒瑪利亞人和外邦人;將來要有許多從世界各地來的人和亞巴郎一齊在天國裡坐席,而本國的子民反要被丟到外面的黑暗裡;基督的死不只是為猶太民族,而也是為使那四散的天主子女都聚集歸一。伯鐸因看到聖神的恩寵也傾注在外邦人身上,而立即給他們付洗(參閱宗,十),取消了種族的界限;保祿以蒙召作外邦人的宗徒為莫大光榮,他驚訝、頌揚天主上智的奧秘:「外邦人藉著福音,在基督耶穌內與猶太人同為繼承人,同為一身,同為恩許的分享人」(弗三,6)。宗徒們對外開放的遠景,在教會發展的漫長歲月中,的確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慢慢顯得輪廓分明,逐漸露出盧山真貌。初期教會中的搞小圈子:有的說屬保祿,有的說屬阿頗羅,有的說屬刻法,使保祿宗徒痛心不已(參閱格前一,10—17;三,1—9)。東西教會的分裂,從更深處去看,大部分原因不應歸咎於這內在的封閉、排斥,無法接受了解他人嗎?十字軍的「神聖」戰爭,從某些角度來看,不是好像「命火從天降下,燒死那些撒瑪利亞人」(參閱路九,51—56)?在修會的發展史上,也是經過一段長期的各持門戶之見,才逐漸彼此開放、接納、共融。推動與「分離弟兄」的合一,並非突然的心血來潮,而是由漫長的封閉、敵視、相互抨擊、攻訐的痛苦經驗中,慢慢學會走向交談、諒解、接受、相愛。對傳教區的「外邦人」的信仰與習俗,真正深入的加以研究、吸收、淨化、提升,那是相當晚近的傳教「盛舉」。從利瑪竇的努力中國化,經禮儀之爭到今日的祭天敬祖,中間走了三百七十多年。這由封閉而開放的成長過程,仍將不停的繼續發展下去。
    3. 對時代使命的意識由模糊而日趨明確。    教會繼續基督的使命,「向貧窮人傳報喜訊,向俘虜宣告釋放,向盲者宣告復明,使受壓迫者獲得自由」(參閱路四,16—21);對世界的罪惡和黑暗,像基督一樣,不時發出先知性的譴責和警告。雅格宗徒在教會初期,對人與人間的不正義嚴加申斥、警戒:「你們富有的人啊,現在哭泣哀號吧,因為你們的災難快來到了!你們的財產腐爛了‥‥‥你們的金銀生了鏽,這鏽要作控告你們的證據,也要像火一樣吞食你們的肉。‥‥‥看,工人們收割了你們的莊田,你們卻扣留他們的工資!‥‥‥你們在世上奢華宴樂,養肥了你們的心,等候宰殺的日子」(雅五,1—5)。保祿宗徒稱受洗的奴隸敖乃息摩為自己的心肝寶貝,寫信請他的主人不但不要因他是潛逃的奴隸而加以處罰,且更要將他當作「可愛的弟兄」,重新把他好好收下。這「基督之內皆兄弟」的具體表現,雖然在當時仍是少數的個例,但它的內在力量已在默默的將富時社會的奴隸制度的惡根拔除。然而從整個的教會神修成長來看,基督和宗徒們的深刻社會意識,教會團體是經過很長時期的反省、檢討、革新、整合,才慢慢的意識到;逐漸看出自己肩負的時代使命,一步一步的試著以基督整體的身份和力量,發動推行社會正義,維護人性尊嚴,痛斥一切違反人性人權的不義和罪惡。初期教會的神修,因受希臘哲學的二元思想的影響,形成了一股強大的 「出世」熱潮,認為必需避開罪惡的俗世社會,逃到曠野裡去,才能真的獲得心靈光照,才能在生活中接觸到宇宙萬有之主的真實臨在。這種出世精神影響了教會好幾個世紀。在教會參與社會建設的過程中,教會自身內的一些團體,特別是領導教會的一些高級聖職人士,多次形成了教會時代使命的阻礙,受到同時代像納堂先知所發出的那樣有力的指責和警告:「這人就是你!」(撒下,十二,7)近代從教宗良十三世的「勞工」通諭到保祿六世的「民族發展」文獻,教會日益明確的肯定自己的時代使命,而教會中有許多不同團體,更以自己的具體生活和工作,在世界不同的地區,積極而實地的在宣示、推動、執行教會所肩負的這項重大任務。這使命意識會越來越普遍而深入,教會的神修生活,也將越能表達並更有效的促使教會來達成這受自基督的神聖使命。
    4. 對聖經的了解由字面、片面而逐漸進入真諦,尋求整體。    由於對啟示的了解不同,在生活行動上自然會有不同的表現。宗徒們多次誤解基督的話,因而「文不對題」,令人啼笑皆非。比如,基督說:「你們應當謹慎防備法利塞人和撒杜塞人的酵母。」他們便彼此議論說:「因為我們沒有帶餅吧!」(瑪十六,6—7);基督說:「我們的朋友拉匝祿睡著了,我要去叫醒他。」他們就對他說:「主,若是他睡著了,必定好了」(若十一,11—12)。像這樣的誤解我們可說無關大體,不必去注意;但對基督的逾越奧跡—「人子必須先受苦難,然後才能進入復活的光榮」,如果不了解或誤解,那就會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了,不是嗎?基督一再說明:他必須受苦,被人殺害,但第三天必要復活;宗徒們都不明白這些話,又害怕詢問他(參閱谷九,31—32)—下意識的拒絕接受這些「生硬」的話。一直到真理之神來,才把他們引入一切真理,使他們「想起」基督所說的一切。教會在不同時地所表現的不同生活方式,就是教會對基督啟示的不同了解的最好說明。這在下面要特別指出,這裡不再重複。

3. 不同時地,不同方式

上面指出了教會神修成長過程中的幾個特點,現在要從具體生活來看這過程中所表現的不同方式。除了不同社會背景外,這些不同的生活方式更是由於對基督啟示的不同了解而給予的實際答覆和行動。

    1. 遠離俗世,曠野隱修。在初期的幾個世紀裡,教會神修中很盛行的一種方式就是拋開世上的一切,退到曠野裡去隱修。這在外表上很像我們說的「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但在所追求的對像和要達到的目標上卻截然不同。教會當時的這種「循入曠野」的神修方式,一方面是由於同時代的二元思想的影響,一方面更顯示出他們對基督的啟示有了如何的了解。他們覺得:「你們中不論是誰,如不棄捨他所有的一切,不能做我的門徒」(參閱路十四,25—33);你們追求成全,牢記著:「你若願意是成全的,去變賣你所有的,施捨給窮人,你必有寶藏在天上,然後來跟隨我」(瑪十九,21);他們深信一個真正基督徒的生活態度是:「該思念天上的事,不該思念地上的事,‥‥‥要致死屬於地上的肢體‥‥‥」(參閱哥三,1—17);「你們不要愛世界,也不要愛世界上的事;誰若愛世界,天父的愛就不在他內‥‥‥」(參閱若一,第二章,15—17)。為實現這崇高的生活理想,他們覺得必須擺脫一切俗世的牽掛,退入寂靜空無的曠野,全心齋戒祈禱,尋求並找到天主。他們認為隱居曠野是成聖的最好捷徑:梅瑟在曠野裡見到了上主,先知在曠野裡聽到了上主的聲音;洗者若翰生活在曠野裡給基督準備道路,基督自己受洗後立即被聖神引入曠野,禁食祈禱,戰勝魔鬼的各種誘惑,奠定了救世大業的基礎。這種隱居獨修的方式,到聖安當(十356)的時候,可說進入了全盛期;因著他的影響和幫助,在他隱居的附近地方,到處都住著隱修士,使得曠野大有人滿之患的盛況。就在這方式盛行之時,許多人逐漸注意到,「穴居野處」、各自為政的神修生活,有很多基本上的缺點;漫無節制的齋戒苦工,也會給身心雙方帶來嚴重的危害。他們慢慢感到「捨棄一切,致死屬於地上的肢體」尚有更深的涵義;隱修生活在有經驗的人領導下進行,要比「一意孤行」高明得多。小團體就這樣慢慢出現了,獨修方式遂逐漸由修院神修所取代。
    2. 結成團體,修院神修。團體生活更適合人的需要,在後此幫助之下,每人的神修也就更有保障;但是如果沒有明確的規則來作生活指南,那只是一「團」烏合之眾,沒有「體」制可循,自然會變得一團糟亂,無助於神修進益。聖巴格模(+346)首先編寫了團體生活規則,一方面保存著隱修的宗旨:在幽靜中找到天主,藉著祈禱與祂契合;另一方面使團體的飲食起居、工作祈禱都有定時,並藉著完全服從長上,使每人在身心各方面都能獲得適當的照顧和保護。此後再加上聖巴西略(+379)的努力和改善,修院神修方式在東方教會各地逐漸變得穩固而普遍。在西方教會裡,聖本篤(十547)在這方面貢獻最大;他領導的團體神修,更以公共誦禱作為日常生活的中心和與主契合的主要方法,並強調遵守會規,服從長上,比任何齋戒,犧牲、苦工,都更能中悅天主。修院神修在基督的啟示中特別意識到︰「那裡有兩三人因我的名聚在一起,我就在他們中間」(瑪十八,20);「你們小小羊群不要害怕!因為你們的父喜觀把天國賜給你們」(路十二,32);「聽從你們的就是聽從我,拒絕你們的就是拒絕我;拒絕我的,就是拒絕那派遺我來的」(路十,16)。在保祿的書信中他們更發現,「正如因一人的悖逆,大眾都成了罪人;同樣,因一人的服從,大眾都成了義人」(羅五,19)「你們該懷有基督所懷有的心情,…他貶抑自己,服從至死,且死在十字架上」(參閱斐二,5–11)。團體藉著每天各個時辰的吟唱聖詠、詩歌、和誦讀、默禱,大家不僅是在「束著腰、點著燈,等候主人由婚筵回來」(見路十二,35—36),而且更是同整個教會,「拿著自己的燈,帶著油,準備迎接新郎—基督的隨時來臨」(參閱瑪二十五,1—13)。
    3. 跨出修院,宣講施教。   修院神修生活方式歷經好幾世紀,一方面顯示著聖神在教會內的活力與推動,一方面更深入歐洲各國文化,影響了中古時代的整個歐洲文明。修院團體在當初,一般都是各地精神、文化生活的象徵和典型,受到廣大民眾的敬愛與支持。但隨著時代的進展與改變,它們的有限和缺點也就清楚的顯露了出來︰捐贈累積太多,修院土地加廣;院中一切遂漸變成自給自足,生活富足;修院團體越來越和外界隔絕,成了「象牙寶塔」中的小型封閉社會,面對這些缺點,更配合時地的新需要,聖神對教會的推動於十三世紀初顯出了一個新方向︰修院的生活中心不只是團體誦禱,而更是把誦禱所得傳給心靈飢渴的人群。
      聖道明(+1221)與聖方濟( +1226 )分別在歐洲創立了「行乞修會團體」一方面保存著古老的修院傳統︰公共誦禱的團體生活;一方面更把向民眾宣講福音, 施行聖事,作為修會生活的中心使命和任務;不但個人一無所有,而且修院團體也不擁有固定財產和收入,日常生活所需全靠熱心人土的捐助和施捨。這些新興團體有效的滿足了時代的需要,顯示了教會神修的充沛活力。他們的宣講在整頓、加強西方教會生活之外,更開始向非洲和亞洲推進傳播福音的艱苦工作。此外他們中不小人又在歐洲高等學府任教,從事著作,學術、思想來發揚基督的啟示。文德(+1274)和多瑪斯(+1274)兩位聖師的貢獻,一直到現在仍像燈塔一樣,照亮生活航程的方向,指引心靈返璞歸真,抵達終極圓滿。貧窮、宣講的「行乞修會」特別意識到:「莊稼多而工人少,‥‥‥你們去吧!看,我派遣你們猶如羔羊往狼群中。你們不要帶錢囊、不要帶口袋‥‥‥因為工人自當有他的工資」(路十,2—9);宣講的範圍不僅是地中海沿岸,而是擴展到世界各地:「你們往普天下去,向一切受造物宣傳福音」(谷十六,15);凡有助於宣講的學識都可使用:「一切都是你們的;‥‥‥你們卻是基督的,而基督是天主的」(格前三,22—23)。
    4. 擺脫修院傳統,獻身教育、仁愛工作。隨著西方世界的文藝復興,教會生活於十五世紀進入了一段空前黑暗的悲痛過程。就在這個腐敗不堪,好像處處都令人窒息絕望的時候,聖神的德能在軟弱的人性上顯出了驚人的力量:徹底的革新清除內在的腐化,新生活的活力平復外在的分裂;神修的方向由貧窮和宣講而擴展到基督言行的多方面上,努力「懷有基督所懷有的心情」(參閱斐二,5—11),學習基督「周遊各城各鎮,治癒一切疾病;不是為受服事,而是服事人,並交出自己的生命,為大眾作贖價」(參閱瑪九,35—38;二十,25—28);把整個生活投入基督為父所派遣的使命中:「就如你派遣我到世界上來,照樣我也派遣他們到世界上去。我為他們祝聖我自己,為使他們也因真理而被祝聖」(若十七,18—19)。

    聖納爵,羅耀拉(+1556)和幾位好友,經多年準備、分辨,成立了「耶穌友伴」團體;沒有固定的修會服裝,取消團體的公誦日課,沒有一成不變的修院住處和使徒工作。修會團體,特別把自己放在基督在世代表—教宗的手裡,由他隨意派遣,到世界任何地方,作任何拓展基督神國的使徒工作。在生活方式上可說擺脫了一切外在的修會傳統,而在精神上特別強調:祈禱與行動打成一片,在一切事物中都能尋獲並體驗天主的臨在。聖女安琪•梅立祺(+1540)獻身女青年教育工作,成立了吳甦樂修會;聖天賜若望(+1550)集合同志,創立專為病人服務的修會團體,全心為病患者終生服務。大德蘭(+1582)和十字若望(+1591)兩位聖師,除在革新、整頓修會生活上的卓越貢獻外,更留下了精深完美的神修著作,一直在有力的影響著教會的神修生活。「主的德能在軟弱中才完全顯示出來」(見格後十二,7—9),尤其在這「文藝復興」時代,更使人感到它無可置疑的真實。

    1. 深入社會階層,從中聖化俗世。   教會生活到梵諦岡第二屆大公會議時,由於幾世紀來的制度化和太集中、劃一的管理與領導,面對本世紀的科技快速進步,生產工業化,人口都市化,和因此而帶來的政治、經濟、社會、家庭、人權等嚴重而棘手的問題,越發顯得格格不入,大有和現代人生活脫節的現象。內在的「沉澱」、窒息感使人覺得迫切需要清新空氣的湧入,外在的困難、壓力激起廣泛尋求並使用新方法的熱潮。梵二打開了門窗,讓新鮮空氣暢流,教會的非凡活力,再一次的發出驚人的生命火花。在一片革新聲中,神修生活增加了「入世團體」(或所謂的在俗團體)的新方式:保存奉獻生活的本質—度貧窮、貞潔、服從的福音生活,不再有傳統修會的任何外在形式—完全如同一般人一樣,生活在不同職業、工作的人群中,面臨同樣的困難和挑戰,體驗同樣生活中的成敗與甘苦。他們要和社會大眾打成一片,在共同體驗生活的甘苦中,給世界指出真正完美、幸福和永恆生命的活泉與根源。在基督的啟示中他們意識到:「我要把天主的國比作什麼呢?它好像酵母,婦女取來和在三斗麵中,直到全部發起」(路十三,20—21);「我不求你將他們從世上撤去,只求你保護他們脫免邪惡。他們不屬於世界,就如我不屬於世界一樣。求你以真理祝聖他們;你的話就是真理」(若十七,15—17);「對猶太人我就成為猶太人,為贏得猶太人;‥‥‥對軟弱的人我就成為軟弱的,為贏得那軟弱的人;對一切人我就成為一切人,為的是總要救些人。我所行的一切都是為了福音,為能與人共霑福音的恩許」(格前九,20—23)。

    這完全入世的神修方式仍在初期發展階段,成熟的遠景將是使獨身奉獻生活,與一般信友的生活有更好的協調、融會、整合。如果往更遠處看,在這入世方式之後,另一種新方式將會繼續出現。它的特徵似在把入世、修會、與一般家庭神修,帶入更完美的一種整合,使教會更顯出「肢體雖多,仍是一身」(參閱格前十二,12—26)的奧秘;功能不同但成長一致,關聯複雜而整體靈活,給世界更具體的顯示出「道路、真理、生命」。

     

4. 不同神修團體,共同先知使命

教會神修在聖神的推動下,不斷的顯示著基督奧體的成長活力和德能。上面我們從不同的時空角度看了不同的神修方式,現在要在這些聖神的不同神恩中,來看它們所表達的共同先知使命。我們把目光集中在修會團體的創始人身上,看他們怎樣在不同背景、非凡努力、熱愛教會、通傳生命的方式下,顯示並完成他們的天賦使命。

    1. 不同背景,特殊任務。   天主上智計劃,藉創始人的不同背景,使他們獻身配合時空需要的特殊工作;但這一切特殊工作都有著一個共同使命:清除陳腐、黑暗、罪惡,促進教會更新、成長、壯大。創始人一般都是具有神恩性的人物;在他們的家庭、社會、才能、教育等不同背景下,天主有祂的上智安排和計劃;使他們因不同、但很適當的準備,能針對具體需要,達成天賦任務。一般來說,這準備為他們本人都是很不清楚;更往往是一無所知,夢想不到自己會被召去完成如此神聖而重大的工作。但從教會成長過程來看,很清楚的呈現出天主的「精心」準備,面面俱到,包括他們的缺點、軟弱、罪過在內。比如保祿宗徒,原來「熱誠派」(法利塞黨)的猶太人,生來就是羅馬公民,自幼受過良好教育,對猶太法律、經典、神學有深入研究和造詣;敬主守法的熱忱,不同凡響(參閱迦一,13—16;宗二十二,3—5;二十六,2—6)。家庭、社會、教育等各方面的這些優良條件,曾使他「激烈地迫害過天主的教會,竭力想把它消滅」(迦一,13);夢想不到這些同樣的條件,也正是「從母胎中已選拔我,以恩寵召叫我的天主」(迦一,15)從開始就在準備他作「特選之器」,使他歸化之後,成為他宣揚基督的最適合、最有力的工具。在本篤、道明、方濟、納爵等人身上都有相似的情形出現:藉著不同背景,完成不同工作;宣示同一基督,促進整體成長。
    2. 非凡努力,神秘思寵。   修會創始人一般都是歷經艱苦才達成天賦任務,因而他們的人生體驗也就特別豐富而深厚。在他們的「天人合一」的心路歷程上,常有著非凡的性心和毅力,終生不懈的日新又新;「改換舊有的心思念慮—價值體系」(參閱弗四,21—24),努力「懷有基督所懷有的心情」—以基督的「心、目」去看人類,為使他們「獲得更豐富的生命」而奉獻一切。除了這些不平常的人的努力外,我們更在一些創始人身上,尤其是在那些對基督奧體的成長,有深遠影響的創始人身上,看到天主的「不可言傳,人無法說出」參閱格後十二,2—4)的特殊光照和啟示—神秘恩寵。一切神恩都是為建立基督整體而分施於人,他們的這些神秘恩寵,藉著他們的生活、著作、或傳記而保存在團體中,成為不同修會的生活特徵和行動指南。
    3. 忠於基督啟示,熱愛軟弱教會。     另一個非常明顯的共同特徵,就是修會創始人對基督啟示的忠、誠、敬、愛。這不僅是對筆之於書的啟示—聖經,更包括生活中傳下的美好「信仰寄託」(參閱弟後一,11—14);深信「經上的一切預言,決不應隨私人的解釋」(見伯後一,20—21),在凡有關信仰的事上,完全服從教會訓導。納爵在神操中所留下的「與教會同心同德」的規則,就是一個很好的實例:「在摒棄一切個人意見之後,我們應當準備自己的心,在一切事上迅速服從基督我等主的真實淨配,就是我們的母親,聖統教會」(神操三五三);針對當時的一種「理性至上」論調,他甚至不怕寫下:「為能在一切事上中規中距,我們常應遵守這個原則:如果聖統教會斷定一物為黑色,我雖見它為白色,也應信它確實是黑色;因為我們確信,在基督我等主和祂的淨配教會之間,常是同一不變的聖神在治理我們,引導我們獲得靈魂的救恩。原來,頒佈十誡和治理、引導我們慈母教會的,是同一的聖神、同一的吾主」(神操三六五)。

    他們所服從的這個聖統教會,從人的一面來看,不但不完美、不聖潔,而且往往是充滿人性缺點、軟弱、甚至罪惡的一個教會。對這如此軟弱的教會,他們在完全服從之外、更愛它如慈母,甘心為它投下一切,甚至犧牲性命,也在所不辭。他們深深了解並體驗到:這充滿人性缺點的軟弱教會和基督是一身一體,愛教會就是愛基督,頭與肢體不能分離。基督取了軟弱的人性,旅途中的教會—基督的身體,在人性方面不會十全十美。他們深知自己的軟弱,他們熱愛自己的軟弱的團體;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是團體中的每一個有缺點的人:「誰軟弱,我不軟弱呢?誰跌倒,我不心焦呢?」(格後十一,29);每一個具體的兄弟姐妹,都是在基督身體—教會內互為肢體。

    1. 散發光明、希望,生命,世代綿延。    修會創始人因以上的條件和特徵,他們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個不斷的帶給世界溫暖、光明、希望、生命。他們比一般人更了解人性的需要,更認識人的社會、團體、以及教會、修會中的黑暗、冷漠、腐化、罪惡的一面;但是面對這些醜惡,他們的反應不是「詛咒、焚毀、折斷、砸死」,而是「張燈、包紮、治癒、寬恕」。他們所領受的,或更好說,在他們內工作的,「並非怯懦之神」(弟後一,7),而是「真理之神,大能之神」,所以他們不怕面對真實,揭穿虛、偽、謊、騙,譴責一切違反社會正義和破壞人性尊嚴的種種罪行。有時他們甚至需要像納堂先知一樣,向教會內的領導人物發出「這人就是你!」的指責和警告。在這如此眾多的消極因素前,自然更包括他們自身的缺點和有限,他們多次會覺得有一種「孤軍奮戰,杯水車薪」的失望與無助感;但在內心深處,他們毫不懷疑:「那裡罪惡越多,那裡思寵也越格外豐富」(羅五,20)。
    印度的德蘭修女是一個活生生的好例子:在一般人都覺得毫無希望的地方,她充滿希望的工作著:對躺在路旁、貧病垂死的人們,大家掩鼻疾走,好像躲都來不及,她特別到他們身旁,不分種族信仰,替他們洗擦、包紮、醫治,盡力照顧、幫助、服事。她常說:「我們要愛,要強烈的愛,愛到自己受傷。」她的具體生活,一方面為了人類社會的自私、冷酷、不正義,是一種無聲的有力譴責;一方面更激起人性的惻隱和愛心,使人看出另一世界的存在;凡和她接觸的人,都會感到她那「更豐富的生命」洋溢著溫馨、慈愛、平安、喜樂。創始人的這種神恩,雖然是在他們自己、並為他們自己所生活的時地而領受,但一般並不隨他們的去世而消失。它富有「傳染性」,有旺盛的生命力。他們創立的團體繼續保存並發揚這同一神恩,繼續推動並完成它的先知使命;繼續向世界散發光明、希望,繼續帶給人解放、自由、和生命。修會團體內不時推行的復新、更新、或革新,如真有助於發展和成長,也常是以這神恩和使命,作為反省、改革的中心和準則(參閱梵二修會革新法令,2)。

5. 更了解愛的廣、闊、高、深,更適應人的全面發展

回顧以上所說的過程、特色、方式、使命等種種情形,我們不難看出,教會神修這個如此長久、浩大,如此盤根錯節的成長現象,雖然是在人的歷史中發展,但又很清楚的超越著人性能力的有限;雖然困難重重,錯綜複雜,但一直不停的向著更完美的方向進化、壯大。對基督的啟示,越來越意識到它的全面和整體性的意義;在生活方式上,越發注意到人性的多方面需要和人的全面發展;在肉體與靈魂、物質與精神、凡俗與超越之間,越來越發現不是截然對立,相互排斥,而是在於找到更適切的協調、融洽、整合。
初期的神修由於更字面、片面的了解啟示,使他們完成拋開人的社會,退到荒漠曠野中去隱居苦修;為效法被釘在十字架上、受苦而死的基督,他們努力「致死屬於地上的肢體」,長久禁食祈禱,加給肉體驚人的折磨和苦痛。經過一段成長考驗之後,孤立的苦行獨居變成了團體共處。基督內的兄弟友愛,互勉互助,是「新人」成長的基本需要;重生後的肉體已成為「聖神的宮殿」,當隨時清除、修飾,保持它的聖潔、完整,而不是漫加虐待、傷害、破壞。團體的誦禱是偉大神聖的事務—「天主的工程」,從基督誕生時的「天軍讚頌」一起,教會偕同萬物不停吟詠歌唱,一直到萬象更新,基督再來。中世紀出現的「軍騎修會」,曾以戰死沙埸為尋獲天主的捷徑,把為基督奮勇殺敵、白刃相接的嘶喊、叮噹聲,看作一如修院團體的馨香誦禱聲一樣,直升天延而大蒙悅納。這種偏差更使人看清逾越奧跡的真義何在,對「愛」的誤解自然導致這些「修會」的迅速消逝。就是十分中悅天主的團體誦禱,在修會團體變得分富裕而封閉時,更遼闊、自由的神修體驗帶來了一片新景象。以一無所有來追隨「無枕首之地」的基督;藉著福音宣講來服務近人,體會他們的甘苦,同他們共享「更豐富的生命」和「圓滿的喜樂」。
貧窮是基督生活的一面;銳意過分貧窮反而會失去所以要貧窮的本意—「穿上新人」。視線轉向基督生活的整體,內心感到必須在一切事上「懷有基督的心情」,才能真的成為他的弟子。誦禱、默觀、使徒工作當更好配合,打成一片;完全戰勝自己、空虛自己,為能充滿基督,成為他的精兵、僕役。隨著時地的變遷,這「君王陛下,至高尊威」的圖像,改成了親切和善的「導師、好友、長兄、同伴」;武士型的強硬「反攻、戰勝自己」,變為家庭式的「全託主懷、孺慕依恃」;祈禱就是心靈的傾訴、愛的細語、以及默默無語的相對凝視;不再是警醒戒備、枕戈待旦,隨時準備著把基督君王的十字大旗,插到世界各地。
默觀、誦禱、靜修,一直都被默認為修會人士的「專業」—神業,入世神修團體在嘗試著把它們帶入社會的各階層裡去。修會與「在俗」不再截然分立,每人在自己的崗位上都能尋獲天主,奉獻自己;聖德、成全不只是某些團體,好像是他們的專注、專利,而是「人人可為堯舜」,每個子女都能效法天父的成全。讀經、祈禱、聖事、不再局限於一定的地方和時間,它們進入家庭、學校、工廠、公司等任何公私機構和組織;「以心神、以真理」隨處都能朝拜父,「那裡有兩三人因我的名聚在一起,我就在他們中間」。從「遁入曠野」回到「投身社會」,從完全棄絕世俗重新進入人群;外在的躲避、分離、孤立,進展為內心、精神上的超越、提升、共融。齋戒、不眠、苦衣、鞭打等方法的功效,更在於和人的生理、心理、精神各方面的需要協調配合;坦誠交談、接受輔導、「屬他們管轄」(參閱路二,51—52),更有助於恢復人性的原有和諧,使本能衝力在理智、意志的帶領下,發揮它們的生命活力,創造愛的奇跡。
教會神修繼續深入「遠超人所能知的」(弗三,19)愛的廣、闊、高、深,而這愛將繼續使人更自由、更完整,越發相似完美的「新人」。天主子成為人子,為使人子成為天主的子女(參閱若一,12—14);發展過程是人類藉著教會,在「子」內實現天主心目中的完人—「天人合一」,終點是「新人」的顯揚—萬象更新,新天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