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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77)p335-345
   

四首讚美天主的聖詠﹙註)



房志榮

 


壹 詠八:因受造物而讚美天主
甲、結構:本聖詠的結構非常簡單,標題不在內,共有九節:
小引是兩句驚嘆詞﹙2﹚。
主體:縷述天空的星月以及世上的人,說他們都是天主的奇妙化工﹙3-9﹚。
收尾:重複小引中的一段﹙10﹚。
主體又分為兩個詩節:在第一詩節裡﹙3-5﹚詩人因天主的工程讚美天主,特別是星月之夜所見的天空,及反躬自省所發現的人的自身﹙可與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相比,一個思天,一個思鄉,然而天鄉兩字能夠並應該合在一起﹚。在第二個詩節裡﹙6-9﹚詩人在天主的受造物中特別抬舉人的崇高和偉大,由天使一直比到地上的牛羊,空中的飛鳥,及海中的游魚。
乙、道理:整篇聖詠充滿了對天主、造物者的驚訝佩服,這不但在小引、結尾以及主體的第一部分如此,即便在主體的第二部份也是如此,因為在這第二部份雖然詩人特別注意到人,但所有的動詞都是以天主為主詞﹙Weiser﹚,這就等於說,人如此高貴,是因為天主使他這樣。這一點不是憑空而說,我們若將本聖詠與創世紀第一章比照,不難看出它們完全是在同樣一條思路上:先造天地、月亮、星辰、天空、海洋、飛禽、走獸,最後天主才造人,派他掌管這一切。
天主的光榮是這樣的大,這樣的彰明較著,以致吃奶的嬰孩也知道瞻仰它而充滿了驚異﹙3a﹚,這自然是詩人的一種說法,但他卻用這個嬰兒的自然表情責斥那些愚人和惡人﹙見詠十四1-3﹚,他們看不出,或不願承認天主創造宇宙人類的大能﹙3b﹚。
在驚嘆宇宙的偉大工程以後﹙4﹚,人反觀自己,頓覺情緒複雜紛紜,甚至互相衝突,一方面人站在一望無際的星空之下,便覺自己渺小之極﹙人是什麼,人子又算什麼?﹚;另一方面又明明知道這個弱小堪憐的人正是天主特殊照顧的對象﹙……你竟對他懷念不忘……你竟對他眷顧周詳?﹚。
第一詩節﹙3-5﹚充滿了造物者天主的光榮,第二詩節﹙6—9﹚則充滿了有形世界之王,萬物之靈的人的光榮。但是人的光榮並不與天主的光榮衝突,因為人的一切特權都由天主而來,都要回到天主那裡去,這就是上面所示意過的,6-7節裡的四個動詞都以天主為主詞。可見這首聖詠確是以天主為中心(theocentric),人雖高於其他受造物,但仍如其他受造物一樣,屬於天主權下。因此人的光榮,不但不剝奪天主的光榮,反而彰顯天主的光榮,使之更為燦爛。
6﹏7兩節普遍地論及人的高位、先把人與天上的神明﹙厄羅亨﹚相比,說人與他們相差無幾,這樣好像在他頭上戴了一頂花冠,以後再把其他的受造界放在人的腳下。
8-9兩節一樣樣地數出人所掌管的動物:家畜和野獸,地上的動物,空中的動物,及水裡的動物。
聖詠的收尾,上面已經說過,是重複小引裡的一個驚嘆句。
本聖詠在新約裡應用的次數相當多:瑪廿一16;格前十五27;弗一22;希二6-9。這表示本聖詠意義的豐富,很容易應用到默西亞身上,因為基督是一切受造物中最優秀的,詩人在本聖詠中針對人所說的一切,特別適用於耶穌身上。

貳 詠廿九:天主在大自然界的工程
甲、結構:本聖詠包括:
小引﹙1-2﹚:邀請眾神讚美天主。
主體﹙3-9﹚:描寫波浪及其後果。
結論﹙10-11﹚:見天主坐於王位上及祈禱。
乙、思想的進展及道理:
本聖詠描寫海中的波浪,給以宗教的意義,詩人在波浪中看到天主,或者說得更恰當一些,要在這個自然現象中以詩人的手法來描寫天主的顯現(Theophany)。
第一詩節﹙1-2﹚使得有些詮釋家 (Delitzech, Briggs, Weiser)想起彌撒中的光榮頌這首讚美歌。這不無道理,因為這兩節聖詩把我們領到天上,去參加那裡的禮儀,詩人請天上眾神讚美天主。這一邀請已指出整篇聖詠的主題,就是天主的光榮和讚美—在天主顯現中所啟示的。至於是哪一種顯現:下面要說明。
主體共有四個詩節,即3-4;5-6;7-8;9。每一詩節描寫波浪的一個階段和效果,說出這個波浪怎樣由海中向曠野裡進行。
3-4節:詩人看見波浪由海面而來,並且聽到雷鳴。這裡應特別注意這三個及天主的鳴雷。 “ Jahwe”這裡﹙思高﹚譯為「上主的聲音」,但更好譯成:「聽!雅威怎樣怎樣……」,因為希伯來文有時用這個個字﹙聲音﹚當做質詞(particle)。令人注意一個聽覺的現象,就像用hinne「看!」叫人注意一個視覺的對象一樣。可見在這一詩節裡,詩人看見波浪由地中海水面翻騰而來,並且聽到它澎湃的聲音,這都顯示天主的大能和光輝。
5-6節:波浪已經沖擊到黎巴嫩對面的赫爾孟山,力量如此之大,致使那些高大堅固的香柏樹為之折斷,那些高山峻嶺被振撼得像小牛一般地起舞。
7-8節:現在暴風雨已抵達曠野,雖然這裡說卡德士,但大約不是指南部的曠野,而是指腓尼基東部的一片曠野。這裡詩人特別提出閃電,及曠野的振動。
9節:描寫暴風雨的最後一個效果。有人將9b ﹙剝光森林﹚譯為「雅威使林中麋鹿流產」,也許是對的。最後詩人又回到天廷,而聽到大家向天主高呼「光榮!」
10-11節﹙收尾﹚:一個神視:天主由永遠以來做王,並坐在洪水,即天上的水之上﹙見創一6-7;七11;八2;達三60;詠一四八4﹚,世上的雨水都從那裡來。最後一節聖詠說出詩人充滿著信賴的一個願望,這又使以上所提的那些學者想起天使頌歌的第二句話:「世人在地享太平」:詩人說:在困厄中,天主要給他們以平安。這樣,詩人在暴風雨中所見的天主光榮、在人世間有暴風雨過後的平安寧靜與之相應。
今日大家認可這首聖詠作者將一首迦南人歌唱暴風之神、巴耳的說法用在雅威身上,藉以肯定雅威能使暴風雨升起,也能使天氣晴朗。

三 詠一一七:天主的仁慈
甲、結構:這首極短的聖詠卻有讚美詩所應有的一切因素,因為它有一個小引﹙1﹚請萬民讚頌上主,一個主體﹙2﹚,說明為何要讚美天主,最後希伯來還有一 hallelu-ja 可以算作收尾。
乙、內容及道理:聖詠雖短,卻含有既深且廣的道理:一開始的邀請句就是指向一切的民族和國家,毫無狹窄的地域觀念,這樣即刻進入了亞巴郎所得的許諾﹙見創十二3;十八18;廿二18;廿六4;廿八14﹚,及先知們,特別是依撒意亞所描寫的遠景裡﹙見依二2-4;四五20-25;六O1-16﹚。保祿在這節聖詠裡看到萬國萬民的皈依,及他們的信德和恩寵﹙羅十五11﹚是很有道理的。
為什麼天下萬民應該讚頌上主呢?在第2節裡舉出天主的兩個屬性為理由,就是hesed 和。不是抽象的屬性,而是具體的,在歷史中所表現的屬性。聖經中論天主所說的hesed是指天主對人類的慈悲:和善,仁愛,願救人助人的無盡無休的傾向﹙Zorell﹚。在聖經裡,特別在聖詠中,提到這一天主屬性的次數非常多,或者呼喊它,或者讚美它,多次也和第二個屬性連用﹙見詠廿五10;廿六3;四O11 12;五七4 11﹚。
?met 也是天主所特有的一個屬性,它指真理而言,但不僅指認知一方面的真理,即希臘人所說的 aletheia 而也指情緒及效果一方面的堅定可靠,或所說的話及所許的事的必定實現。這種堅定可靠,這種所言不虛就是天主忠信的保證,因此能供給我們信仰的基礎。總之,這裡的真理不是希臘人所說的真理,而是閃族人所懂的真理。
天主的仁愛與忠誠加惠於「我們」,這個「我們」是指以色列,不過天主加給以色列的一切恩惠常是為了普天下的萬國萬民,這在以色列民族的老祖宗受召選之初,天主即曾一再的說過。祂對亞巴郎說:「地上萬民都要因你獲得祝福」﹙創十二3﹚,又對依撒格說:「地上的萬民都要因你和你的後裔蒙受祝福」﹙創廿八14﹚。
現在教會是新以色列﹙迦四21-31 羅九6-9﹚,教會以其「最高聖事」的資格,是天主仁愛及忠誠的最高對象,在教會內或藉著教會,天下萬民要蒙受天主的祝福。
這樣解釋聖詠,才能領會聖詠所含的完滿意義,也就是說在這短短的幾句簡單的話中,實在道出了教會的至公性,及其傳教的使命。

肆 一四八:一般的讚美歌
甲、結構:本聖詠有兩段平行的詩節,即1-6節及7-14節;每一詩節都清楚地顯示著讚美詩的各種因素:
小引:1﹙2-4 5-6﹚
7﹙8-12 13-14a﹚
主體:2-4
8-12 縷述應該讚美天主的各種受造物
收尾:5-6
13-14a 說出應讚美的動機
附句:14b
乙、道理及詮釋:本聖詠與約伯書第卅八章及三幼童在火窯裡所唱的讚美歌﹙希臘文達尼爾書三52-90﹚非常接近。不過本聖詠與約伯書的相似並不決定它的文學類型,而只是在縷述大自然界的受造物上用了一個相似的名單而已﹙見 G. V. Rad, Hiob XXVIII und die alt?ayptische weisheit V. T. SIII, pp. 293-301﹚。約卅八是一篇智慧文學作品,而詠一四八卻明顯是一首讚美詩,只是它所用的受造物的名單是採自智慧文學的作品而己。
按照Weiser的意見,本聖詠是一首發揮盡致的讚美歌大前奏,是司祭們在隆重的禮儀中所歌唱的,因此本聖詠按照它的形式來說,可算是一首隆重的邀請歌;但按內容來說,也能算一首頌揚造物者天主的讚美詩,因為它邀請一切的受造物,天上的和地上的,都來讚美天主,正因為牠們都是天主所造的。
兩個小引完全是平行的:
1a:請你們由天上讚美上主、
7a:請你們由地上讚美上主、
1b:請你們在高處讚美上主,
7b,海怪和所有的深淵
Bellarmino 給這兩節聖詠作註說:「由天上」是指天使所住的地方,意思是說:你們住在天上的、應由你們天上的住所讚美上主。下面一句「你們應在高處讚美上主」意思相同。至於下面的「你們應由地上讚美上主」,是因為天主在起初創造天地……這一句話的意思是:在地上的一切,以及屬於大地的一切都應該讚美上主。
在主體的第一段詩節裡﹙2-4﹚詩人指點天上的受造物請它們讚美天主,並把它們分成三個等級:先是有靈性的天上受造物:他的諸位天使,他的一切軍旅﹙2﹚。軍旅能指天使的隊伍,或天上的所有居民,這樣便只是前一句話的重複。
「太陽和月亮……燦爛的諸星……」﹙3﹚,這些碩大的天體雖然光輝美麗,但仍舊是天主的受造物﹙創一14-19﹚,因此像其他的受造物一樣,理應讚美天主,這是以色列信仰宣誓的一部份,為了解其意義,必須看看先知們怎樣責怪人把天體﹙或天軍﹚當神明來崇拜﹙見依廿四21;卅四4;四O26;四五12;耶八2;十九13;索一5;也見申四19;十七3﹚。
最後所邀請的天上受造物是最低級的,它們好像只是其他天體的容納器:「天上的諸天……天上的大水」﹙4﹚。「天上的諸天」是指高天,即穹蒼外的天。穹蒼把天分成內天和外天,內天裡懸掛著日、月、星辰;外天才有天主的宮殿。「天上的大水」是指混沌初開以前的那個元始海洋﹙見創一2 6;七71;詠卅三6 7;一O四6﹚,這個大水就是天主的腳凳﹙詠廿九10﹚。
可見在這第一詩節﹙2-4﹚縷述各種受造物時,有兩個不同的動向:一個由上而下,由天使到日月星辰,到那些無靈的元素,這是由資格高的到資格低的動向。另一個動向是純物理界的,是由下而上的:由內天的日月星辰到穹蒼外的高天,而一直到天外的洪水—天主的寶座前。
在主體的第二詩節裡﹙8-12﹚詩人請地上的受造物讚美天主;這裡和第一詩節一樣,也分有靈性的受造物及無靈的受造物,只是無靈的在先﹙8-10﹚,有靈的在後﹙11-12﹚,與第一詩節合排,便形成了一種交叉對仗 (chiasmus):O=有靈 X=無靈
2 O \ /X 8-10
3- 4X / \ O 11-12
無靈的受造物這裡也分為三種,並且也按著兩個動向排列,排法卻與第一個詩節相反。按資格來說,是由最低級的到最高級的﹙礦、植、動、人﹚,按物理或自然的次序來說,卻是由上而下。先從大氣層的現象開始:
8:電火與冰雹、白雪和雲霧,
以及遵行他命令的狂風暴雨。
以後一對一對地把農業界的主要受造物說出,並且用交叉對仗的排列方式;原來松柏長在高山上,果樹則是普通小山的出產:

9:山岳和一切丘陵
x
果樹與各種柏松
最後才是動物界的受造物﹙10﹚:野獸和家畜,爬蟲和飛鳥。這裡不提魚類,大概是因為在小引中﹙7b﹚已約略提及。
有靈的受造物—人分成兩種,即公務人員和私人。在第11節裡國王與元首,百姓與法官排列得既有普通的對仗,也有交叉對仗。
在第12節裡則請各種性別及各種年齡的人讚美天主:少年人與童貞女,老年人和兒童。 Castel-lino 寫道:少年男女是戰場上及家庭事業的中堅分子。在他們的四周,一方面有那些已達到人生旅途的高峰並很快就要過去的人—老年人。另一方面有些剛邁出他們最初的步伐,而朝人生遠大理想向上爬的人—兒童。
兩個結論﹙5-6和13-14a﹚也是互相平行的,雖然不如小引那樣的整齊。在這兩個結論裡,應該受到讚美的都是雅威的名字:
5a、13a:「請讚美上主的名字」以下便說出應讚美天主的動機:為那些天上的受造物是天主創造及管理世界的大能,為地上的受造物是天主名字本身的崇高和尊威:
5b -6:「因為上主一命,它們立刻受造,
他確定的位置,留至永恆,
他頒佈的法律,永不變更」。
13b-14a 「因為只有他的名字高貴,他的尊威遠遠超越天地,上主使自己百姓的頭角高聳」
可見在第一個結論裡詩人所特別留意的是天主言語的效能,以及受造界的秩序及穩固。在第二個結論裡,注意力集中在天主的光榮上,特別是顯現在以色列民族歷史裡的光榮﹙他使自己百姓的頭角高聳﹚。
14b 是後加的一句按語。
最後我們可將這首聖詠的神學道理撮要的說出:這是一首萬物齊聲歌唱造物主及天地主宰的讚美詩:天地—神人、星辰、山嶽、植物界,以至大氣層的各種因素和宇宙的元始動力都被召請到天主的座前,來承認他的能力和主權。這種宇宙萬物的大合唱給我們說出一個很深的神學道理:整個受造界的統一或一致:整個宇宙不但從天主出發,也向天主邁住。這個統一或一致因此有兩個動向:由上而下是天主藉著創造的行動使萬物生存;由下而上是萬物藉著它們的歌頌和讚美回到一切的源流—天主那裡。
雅威的名字是受造物讚美的對象,名字就是指天主自己,不過是在一個特別的觀點下指謂天主,是指將自己啟示了給受造界,並與受造界有親密往來的天主﹙見創十七1;出三14;六2﹚。本聖詠的作者在天主的工程裡看到天主確實啟示自己是造物者,是主體﹙見智十三1-15 19;羅一19-32﹚。
基督徒在念這首聖詠時,不能不想起另一個名字,藉著他,天主「最後,在我們這些日子裡,向我們說了話」﹙希一2﹚;他由天降下為把父啟示給我們﹙見瑪十一27﹚,以後又上升,「升到諸天之上,好能充滿一切」﹙弗四10﹚;他因了自己的屈尊就卑,謙虛自下,得到了天主的舉揚,獲得了一個名號,這名號「超越其他所有的名字,致使上天、下地和地下的一切,一聽到耶穌的名字,無不屈膝叩拜;一切唇舌無不明認耶穌基督是主,以光榮天主聖父」﹙斐二8-11﹚。


註:聖詠大致可分為五大類,即讚美,哀禱,感恩,王國,訓誨。本文所詮釋的四首聖詠屬於第一類別,即讚美詩。關於聖詠的分類法請參閱拙作:「聖詠的五大類別」,載於 「神學論集」第十八期﹙一九七三年冬,四六一-四八一頁﹚。該文曾列入「絕妙禱詞—聖詠」一書中﹙房志榮、于士錚合譯。輔大神學叢書之九,臺中光啟出版社,民國六十五年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