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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75)p3-9
   

詠廿二釋義 1

 

這是一篇很有名的哀禱聖詠,思高的標題及註解都肯定這是一首直接的默西亞聖詠,但很多近代學者認為它只是一首間接的默西亞聖詠。直接與間接之分在於寫作過程上的不同,這從下面談到本聖詠寫成的階段時可以看出,但我們先略看本聖詠的結構:最先該注意的是本聖詠分成兩個絕不相同的段落:2~22很明顯的是一首個人哀禱之歌,而23~32是一首個人的感恩歌,格式大受讚美詩的影響。其更詳細的分配如下:

一、 哀禱:2~22

2~3:呼喊與追問(小引)

4~6:依賴之情(個人的)

7~9:哀怨(自荐)

10~11:依賴之情(個人的)

12:哀禱(過渡詩節)

13~19:哀怨(各種描述)

20~22:哀禱

二、 感恩歌:23~32

23~24小引:先說自己的意向,殿中人請人讚美上主。

25:動機

26~32:主體

本聖詠寫成的階段

我們以前說過2,耶肋米亞先知是特出的哀歌作者(雖然哀歌這部書並不是他的作品),他並創制了一種新的體裁「自白」(confessions)。由心理學的觀點上來看,這是一種很有價值的文學作品:真誠、深刻、動人existential)。

耶肋米亞由他實際的生活中很自然的創造的這種文學類型,在他以後的聖經文學裡有了很大的成就和影響。在巴比倫放逐期中就有先知仿效他。第二首(依四九1~9a)和第三首(依五十4~11)「雅威僕人」之歌就是自白,聖詠第五十一首(miserere),就是一首認罪的詩。以後乃赫米亞在他的回憶錄裡也受了耶肋米亞的影響(見厄下4~11:乃赫米雅的哀禱,及九6~37:懺悔禱詞)。在聖詠集裡像詠十六、八十八,一三九都給我們指出,耶肋米亞的一生、他的心靈及他表達心靈的方式,為以後的anawim(即窮困者)成了一個模範,藉以反省,藉以祈禱。

以上所描繪的這個具體歷史背景就是詠廿二所從出的第一階段。聖詠的作者在第二十五節裡相當清楚地被指出,他是一個「卑賤人」或更好說「貧困者」(ani),他向我們縷述自己所受的災難困苦,他的一個基本苦痛是疾病:15~16ab。這種描寫應該怎樣去懂呢?聖經對於病痛的描寫不像今天那樣準確,而只是藉著一些固定的說法(cliches):「骨骸粉碎」(詠五一10),「流血」(詠五一16)來描寫,因此沒有多少具體的價值,不過我們從這裡的幾句描寫可以很容易看出病人的發高燒,他力氣的消耗淨盡,他的骨瘦如柴。

這個悲慘的情景,好像是來自一個虐待,他的病好像是長久坐監的結果。我們隨著聖熱羅尼莫念17節,那麼17、16c、18、19就給我們一個很有連貫的描敘:

17:惡犬成群地圍困著我,歹徒成夥地環繞著我;他們捆起了我的手腳,

16c:使我於死灰中輾轉。

18:我竟能數清我的骨骼,他們郤勝利地望看著我,

19:他們瓜分了我的衣服,為得我的長衣而拈鬮。

關於鐵窗風味,巴路克將耶肋米亞的親身經歷記錄了少(耶卅七~卅八)。按照當時的習俗,監獄和外界能有某種交往,所以本聖詠的作者(貧困者)說自己成了他人的笑柄(7節)。

   8:凡看見我的人都戲笑我,他們都搖頭大笑。

也許這些嘲笑他的人以為他有病是罪有應得,像約伯的朋友那種想法,也許他們明知他無罪,但見他得病受苦而幸災樂禍。無論如何,聖詠作者的確從他們那裡受了很多苦,而他最反對的是那些對他目前的景況應負責的人:即獄吏或法官。他用輕視的口吻把他們比做雄牛、獅子、水牛、惡犬(13、14、17),這最後一種比喻最為毒辣。

依人情來說,他已到了絕望的境地,連天主也不聽他的呼喊:

2:「我天主,我天主,你為什麼捨棄了我?」

不過天主的這種沈默在他的一生中並不是常有的事,普通他覺得天主離他不遠,隨處扶持他,這正是耶肋米亞所慣有的一個主題(耶一5:見依四九1;詠一三九15~16),也就是10~12節所表達的。

他這種依賴天主的心表現出來,使人看得見,因此才有第9節裡的兩句話,說他信賴上主,說上主愛他。這種心靈的特點,這種信賴天主,投奔天主的習慣就是「心靈的」貧窮。失敗和痛苦產生這種神貧,或者至少使它有深度。

在相當長的哀怨之後,即刻有好結局的描寫,這也是他們的習俗。無論是從監獄裡出來的人,或治愈疾痛的人,或穿過曠野,遠涉重洋而回家的人(詠一0七)都要到聖殿裡去感恩,獻上和平祭。詠一一八首便給我們保存了這種禮儀的某些程序。在我們目前的首聖詠裡也有一些具體的描寫:來謝恩的貧困者(ani)聽到聖殿裡的歌詠團唱他們所習慣的「邀請歌」(24);音樂的優美加增兄弟之間的樂趣。貧困的人來參禮(27),他們就是詠卅四首所描寫的那些熱誠的人,而在這裡就是26節所說的「敬畏雅威的人」及27節所說的「尋求雅威的人」。「雅威的貧困者」是放逐回國後的一個相當大宗教運動,先知們很久以來已在這方面下工夫,讓那些特選的「遺民」繼續完成天主的計劃。這些人要在聖所裡雅威之前歡樂,要分享祭禮完成後的聚餐。第27節便是聖詠作者在結束聖詠時,按照當時坐席的習慣所說的祝福。以上所引各節是本聖詠最古老的部分,也就是它的第一個階段。

這首聖詠因了它的美麗及深刻而獲得了人們的接受,並被列入官方所用的聖詠中,這樣本聖詠便開始了它的第二階段,即禮儀的階段。有患病的人,遭殃的人,在病癒後,在逃過難關後,要想來到聖殿裡謝恩,便可用這首聖詠,先描述自己所受的苦,後來表達自己對天主的信賴,最後請貧困者,或敬畏天主的人和自己一同感謝主恩。其他這類的聖詠(如詠五,六)都說的比較籠統,可以用於任何人或情形,但本聖詠卻說出很多具體的實況。

在第三個階段裡,本聖詠獲得了一層最重要的意義,即默西亞的意義。大約是在公元前第四世紀末期,加入了一段新的詩節,即28~32。這幾節詩把整篇聖詠的含義都移到未來,使得視野大為拓廣,繒出了一幅天主國的遠景,這果然是聖經所固有的,但它的普遍傳播是相當晚的事。這幾節給聖詠的古老部分加添一些新的思想或觀點:28~29雅威的王國將普及全世界,是大公無私的—如王國聖詠(詠九八…)及依五二8所說;30:復活起來的人將是這王國的子民(復活的道理在默示錄一類的著作裡,如達十二及廿六19,和加下都有肯定,這些著作都是聖經中較晚的作品),31~32:未來的世世代代將傳述天主的正義。這樣由世界每個角落,過去死了的人和未來要出生的人都連合起來,演奏一曲大合唱,歌頌上主。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和觀點:受苦與求救—勝利與歡歌,所以能前後連在一起,顯然是受了第四首「上主僕人之歌」(依五二13~五三12)的影響。這首歌的一個主要啟示就是默西亞將受苦,以犧牲完成救贖,天主救援的計劃要在他身上完成:五三10。

本聖詠的第三階段因此是:在末日或默西亞的日子來臨時,「貧困者」將要受苦,但天主要解救他,這將是默西亞時代的定決定性的救援,他本身將是整個救援史的中心。這一切都用過去式說出,先知預這所慣用的時態,以肯定預言的必將實現。

最後一個階段已不涉及聖詠的形成,而是給它的一個新解釋,一個有基督意義的解釋(christol-ogic),這無非是第三階段的一個更清楚的劃定,如此我們就有soteriologic-messianic-christologic三層意義。基督自己用過這首聖詠,初期教會也時常用它,這都是值得我們注意的,他們怎樣用,怎樣懂,怎樣解釋?

耶穌由受洗及受魔誘開始,直到他的三次預言受難(瑪十六21…十七22~23;廿17~19及平行文)都很清楚地表現他的默西亞主義是謙遜的,受苦的,和依撒意亞書中的「雅威僕人之歌」及本聖詠所表達的路線相合。他也利用這些舊約中的篇章來表達他對天父的孺慕之情。他在十字架上所的最後幾句話中,有一句就是本聖詠的第一句。為一個猶太人,引徵一個文字的開始部分就是要提示這個文件的整體意義。這種引用經書的心理可以在耶廿三11中看出,在此先知引了詠一一八首的最初幾句話,為給與由巴比倫放逐回來的這回事一個隆重的氣氛和色形。

從此可見,耶穌用詠廿二首時,他的重點是在本聖詠的第三個階段所有的意義,那就是放逐後,數世紀以來,猶太民族給這首聖詠所加添的新意義:在耶穌口中這是默西亞的哀怨,用以表達他對自己所要完成的工程的信心。「這一哀怨不是造反者,也不是失望者的哀怨,而是一個受苦的義人悲鳴。苦雖苦,但他仍確知至聖的天主即使受苦的時候還是在愛他,保護他」(Loisy)。「按猶太人的懂法,大叫並不是失望的表示,也不包含反抗的情緒,而是與舊約神修相投的作風,說出人與天主相通的感受」(Dibelius)。

初期教會則在耶穌苦難的詳細情形之下唸這首聖詠,藉以默想耶穌所受的苦,而不致大受驚嚇。原來西亞應受的慘絕人寰的苦刑(斐二8)是要完成天主在舊約裡已表達的旨意:被釘十字架原來可以在先知的神諭中找到根據。這樣在舊約裡找有關基督的證據的工作就開始了,因為他們愛主心切,其結果也就相當細心周詳。

更有進者,他們所知道的關於耶穌苦難的事實一定比我們福音中所記載的為多。他們在記錄時必須做一番選擇,選擇的標準便是:敘述那些為促進信仰有意義的事蹟,這等於說撰擇那些在舊約裡預言過的事蹟來敘述。猶民及士兵侮辱耶穌的鏡頭加以敘述,因為這些已在詠廿二首裡提到(瑪廿七39、43;詠廿二8~9),衣服被瓜分也是為了同樣的理由(若十九24;瑪廿七35;詠廿二19)。所以僅用聖詠集一定不會寫出一部受難史,但聖詠所說的,經過受難事蹟的闡釋,便獲得更豐富的意義。

 



 
  1. 見拙作:「有關聖詠集的一個基本問題:聖詠的分類」,神學論17(一九七三年秋)頁三0一~三一七。又:「研究聖詠類別的歷史」,天主教學術研究所學報第五期(民國六十二年),頁一0三~一一六。又:「聖詠的五大類別:讚美、哀禱、感恩、王國、訓誨」,神學論集18(一九七三年冬)頁四六一~四八一。
  2. 見「聖詠的五大類別」,神學論集18,頁四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