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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75)p603-617
   

牧民諮商心理學

 

今年五月間,蒙香港牧民中心邀請前往與二十多位神父、修女,三天朝夕共處,研討有關牧民問題。牧民諮商心理學是當時研討的主題之一。又正逢美國心理治療專家吉爾神父(James J. Gill S. J.) 和印度心理學家費來拉神父 (James F. Filella S. J.) 聯袂來臺,於八月二十七日至二十九日,假臺中靜宜文理學院,主持三天牧民心理學講習,激起了教內外人士學習和研究的浪潮。為推潮助浪起見,乘假期之便,將牧民諮商心理學一文,整理出來,在此發表,尚盼讀者雅正。
──作者識


壹、前言
翻開牧民諮商心理學的書籍,將發現這些書籍的內容包括:討論人格發展、適應、成熟過程及其偏差;推究人格發展之正常與反常原因;怎樣促進自我瞭解與人際關係;研究如何減少惡習、性偏差;協助精神病和神精病患者;減輕心窄者的痛苦;探查少年犯的心理;研究如何使聖事更有效,婚姻更幸福,功課更進步,情緒更平衡,皈依更徹底,祈禱更深入;指導聖召之發展和充實修會生活等。總之,這是談論人與天主聖寵合作的學問及藝術,尤其使司鐸兩大主要工作:宣講和施行聖事,更為有效,並激發信友有妥善的準備,具有活潑的信、望、愛三德,和純正的意向。因為信徒的人格受社會環境的影響至鉅,必須先清楚他們的家庭、文化背景,教育程度之後,才能瞭解其行為動機。簡言之;必先「知其所以」,才能「明其所以然」,事出有因,決非空穴來風。


本來牧民諮商心理學剔除「諮商」二字,它同教育心理學,市場心理學等等心理學一般,只是利用心理學研究的結果,來解決實際問題的一種實用心理學,這項學問有助於牧者──司鐸、司牧、司祭──的工作,如崇拜、永生、復義等宗教行為。因為宗教行為包括:個人的思想、信仰和經驗,共同參與彼此隸屬的、有組織的團體及其活動,個人對團體的態度各對文化的影響。這些行為雖屬於宗教的範疇,但同時也是有形可見的,是可以作為心理學研究材料的。


牧民諮商心理學,則不僅供給普通和專門的知識,還實際應用這些知識,同時並借重臨床心理學研究之結果;因為臨床心理學是研究異常、反常之心理現象之表面和深蘊的原因,並瞭解此異常或反常之現象與原因。唯對現象及原因有所瞭解之後,自然更容易使人謀求返回常態和康復之道。而返回常態與康復的要道是諮商人員必經之途。在這條路上,因著良好的人際關係和態度,使從事牧民者協助求助者心理與神修之成長,發揮宣講及聖事最大之效能。


從目標看:牧民諮商心理學最主要的目標是使信友更容易接受牧者的影響,更有效地得救與成聖。畢爾神父 (Fr. William Bier, S.J.) 很中肯地指出;牧民諮商心理學有其近和遠兩大目標:近目標為「諮商」,而諮商以「成長」為主。遠目標為「牧民」,而牧民則以「成全」為主,二者並重方為牧民諮商。由此可見牧民諮商有其心理的一面,也有其宗教的一面,是二者的綜合體。


就其功能觀之:牧民諮商心理學不但可用之於教民,也能帶給牧者科學知識及個人的澈悟,使他們在照顧信徒時,對人,對天主有更深的瞭解與體會,達到同歸一牧一棧的最終目標。


總之,牧民諮商心理學是一門新興的學問,是綜合實用心理學,臨床心理學和諮商心理學的研究成效,實際應用在牧民工作上,脫胎而出的學問。與其說它是學問,不如說它是一種藝術和生活態度更為合宜,因為生活經驗和宗教活動是它主要的園地。


為醒目起見,茲將各名詞扼要說明於后:
一、心理學 (Psychology ):是行為的科學,特別研究人類與自覺有關現象的科學。
二、實用心理學 (Applied Psychology ):將研究心理學所得,用來解決實際的問題如教育心理學,諮商心理學等,名目雖然不同,但同屬一類。
三、臨床心理學 (Clinical Psychology ):研究異常與反常之心理現象,其表面與隱匿之原因,並進一步瞭解其現象與原因的科學。心理測驗是最普遍應用的工具。
四、諮商心理學 (Counseling Psychology ):是一種實用心理學,它經由晤談的方式,因良好的人際關係,協助求助者自我瞭解,自我重組,使之自我成長,進而發揮自我之潛能。
五、牧民心理學 (Pastoral Psychology ):是一種實用心理學,能有助於牧者的工作,如永生,崇拜、復義,祈禱等宗教行為,使信友樂於接受牧者的指導、影響,更接近全能者。

貳、諮商心理學
心靈的寧靜是每個人所渴慕的。一個人一旦感到「不對勁」時,必然會四處覓求解決的方法。諮商的主要任務,在消極方面;解除焦慮不安和患得患失的心理。積極方面:在協助一個人增加對自己的了解,發揮自身潛在的能力,將所知道的付諸實踐,而達於安祥、樂觀、易俟天命的境地。換句話說;就是將散漫在人格中的能力,予以整合,並獲得解決問題的能力。


既然諮商是人協助人,因此諮商人員應先了解這人際關係。諮商關係不是泛泛之交,而是深度的共融:瞭解與被瞭解的相互共融。求助者因與諮商人員交往,可以更清楚,更客觀地看清自己──好像站在一面思考的鏡子前面──更合理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本能和行動,更能深思熟慮,周密地計劃當採的步驟,並徹底地進行所擬定的計劃。為此,諮商人員應先具備自獻給求助者的真誠態度,如此求助者方能慢慢地得到自獻的信心,而只求自獻,不再計較這自獻的後果。這種超越自私、捐棄自我的人際關係,這種不求報答,但求他人獲致自我完成的友誼,是諮商人員必須努力建立的。


總之,諮商心理學是運用心理學協助求助者,針對問題,對症下藥,使個人或夫婦學習自制和自主,不為情緒和本能所牽制。在這成長的過程中,自信心、安全感、勇氣與自制力隨之增長,而行為和思想也日益具體、實際、和協。

三、牧民諮商心理學
在研究牧民諮商心理學之前,首先應自問;「我抱著什麼希望來研習牧民諮商心理學?」使人皈依的藝術?找到更多的聖召?協助人消除手淫的惡習?指導教友的一套公式?滿足我個人的權力慾?增加控制他人的能力?不然!因為牧民諮商心理學是借用臨床心理學與諮商技術,作牧民的工作。牧民諮商心理學最重要的是牧者的態度,而不僅指方法和學識。它使求助者在心理層次上經過晤談,在表達自我,傾訴自己時,天主就在信德內與人建立起了超性關係。因此,它的目標和一般心理學不同,尤其在人際關係的性質上更是大不相同。因為不論是司鐸或求助者之得救,及神修之進步,皆需視其對天主開放和答覆的程度而定。所以,在這情形下,牧者僅是指點信友尋找登入天主堂奧的門徑罷了。


牧民工作之本義:乃牧童引領羊群至草場和水源 (Pastoral) 。引申之,即司鐸、司牧、司祭以最適宜之方法,使個人和社團能瞭解、經驗、體會和表達天主的恩寵,尤其注意在人際關係中的精神成長,不只以宣講、使人瞭解、接受天主而滿足,進一步以最有效的方法促進教民之聖化。「我來,卻是為叫他們獲得生命,且獲得更豐富的生命」 (若十10) 。為此,牧民的雙重要求:一是對基督的忠貞,與堅持信仰價值。二是適應求助者的需要和激發其創新生活的能力。


為了達到這雙重目的,而時代的朕兆又要求交談,自然必須利用諮商心理學中晤談的方法,作為牧民工作最有效的準備。應用諮商可以使人內心除去對聖寵的障礙──保持個體的自由──使之得以向天主開放與順服。神師一發現信友已逐漸開放他緊閉的心門,接納聖神時,就該及時退隱,護基督之神直接與之交往、傾談,「祂應該興盛,我卻該衰微」 (若三30) 。人際關係當由神、人關係替代。即使在暫時不能改正其心理缺陷時,也當鼓勵其面對自己的缺陷,並在其中找到人生與信仰的意義。


有的基督教牧師和天主教神父常過份誇大心理學的作用,甚至取聖寵而代之;又有的神師卻過於相信聖事的機械化作用,而不理會教民的心理狀況。強調超性主義和唯本性主義是問:同樣過猶不及,而且有危險。「聖化他人」固然是牧民工作的最終目的,且唯有天主能「聖化他人」,然而別忘了人有「人性」。所以從事牧民工作者應將「忠於天主,適應教民」奉為座右銘。心理學只是天主手中的工具和指證,而不是萬靈丹。向教民開放,又同時向天主開放的才不失為善牧!

肆、牧者當具有的心理態度
牧民工作中,我們能遭遇到許多不同的問題;信仰的危機,社交與婚姻,手淫惡習和心窄,教會中的惡表,痛苦的意義,人生的真諦,討求救援與安慰等等。但無論問題如何五花八門,司鐸該注意的只是:以天主代表的身份,從教民的實際情形和心境中去窺視其生活的世界。換句話說:司鐸只是天主的面具 (代言人) 和工具而已,並非全能者本身。司鐸若欲確實有益於教民,則必須應用牧民心理學找出普遍而可行的原則,及運用心理程序,與教民建立良好的關係。這種良好的關係建基於良好的心理態度上,因為多疑、急躁、自以為是的人,是不可能令他人親近的,也難以傳達天主的仁慈和愛情,唯有歡迎、接納、指導、勸慰和中介人的態度,才是牧者所應具備的。


(一) 歡迎和接納
歡迎、接納與瞭解是司鐸首要之責,他應該將他所有的智慧、知識、德表和感情來表達對求助者的歡迎、接納與瞭解,使之安心開放自我,接納自我。正如聖經所載、耶穌對她說:「我也不定妳的罪」 (若八11) 。善牧不僅為羊犧牲性命,還認識他的羊,能呼喚每隻羊的名字。伯牙摔琴,非因曲高和寡,實為痛失知音。可見人生在世,飢寒可受,失敗可熬,羞辱可忍,唯有被人棄如敝屣,視如渣滓,則難以自持,誰也不願無立錐之地,被認為「不是人」!


適宜地接納一個常人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接納一位求助者?為此首先應按其自身的實情去接納他。換句話說;就是待他是一位自由獨立的人,按他的進度及限度來發展牧民關係,而這關係當由求助者本人採取自動,在自由的氣氛中演進,使他感到:「在你面前,我很舒適、愜意,筋骨都鬆散、舒暢。」尤其在第一次晤談時,更為重要。著急、催促,只會使求助者更加緊張,手足無措,終於不得不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有了良好的晤談氣氛之後,司鐸可進一步要求自己對人完全開放,將全人為人服務,接納求助者全部的經驗、困難和問題,從參與和旁觀的交織態度中同他往來,並且只是緊隨其進度發展,卻不提出現成的答案。因為過早答覆問題容易使其有一種錯誤的感覺;認為他不應有這個問題,或不應這樣長久有這種問題,或這個問題不允許他再拖延下去。一旦走到這個夾縫中,則即使出於善意的安慰與鼓勵,提醒及建議,都變成隔鞋搔癢,畫餅充飢,甚至得到反效果,求助者內心會說:「你根本不在乎我,你根本不了解我。」


歡迎和接納不僅應該具備在態度上,而且還須由言語行動中表達出來。如此求助者方能意識到被人瞭解,感覺到自己獨特的個體被人容納,體會到他是實實在在地被人重視,自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唯一無二的「我」。


在這一點上,心理學常給人不正確的觀念,因為心理學既是一種科學,所以往往會失諸抽象,忽視個體和個性,進入概念上的分類。而應用心理學的人也會犯草率及過早判斷的錯誤。從事牧民工作者對此不可不知,不可不慎,總不可以書本中的概念,毫不分辨地應用在具有個性的人身上。唯有隨從其個性,參加其掙扎,了解其獨特發展的階段和生活經驗,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不識蟲、魚、鳥、獸之性,安能馴養,訓練?不過所謂歡迎、接納與瞭解,並非表示贊同,只是設身處地,從他的背景和立場了解其對事物價值的看法而已。


(二) 指導和勸慰
教誨和勸導常被人認為是司鐸唯一的任務,至少普通一般信友皆有這種看法,而求助者也會有類似的期待。不錯!司鐸的身份確實在指證信仰與倫理的責任,但是在牧民工作上不可過於誇張教誨和勸導之責,因為有時求助者所需要的,並不只限於邀得信仰或道德的力量,更不希望司鐸發號施令來限制其行動。他只想請司鐸同他一起研究問題,讓司鐸協助並提醒他從不同的角度去觀察、推敲,使他能心安理得地,自由自在地,作自認為正確的分析與自我抉擇。真正有益於人的神師,一定明白學習必須由不斷的實習、犯錯、體驗、領悟中去獲得,他不急於糾正求助者不太完美的解答,不強迫他立即改正其偏差的行為,即使牽涉到道德問題,也盡量暫時避免道德或心理的壓力。至於遇到會傷及自身 (自殺) 或他人 (傷人) 的危險,自當別論。他不斷協助信友從內心去順服道德,而不只從外表去遵行道德,不只使行為符合規律,更要純化信友內心的動機和信仰,意識到自己的責任,也唯有如此方能發展為成熟的信友。所以如何強化意識及動機才是指導重要的課題。


所謂指導,不僅對行為而言,也包括釋放內心能力使之更為自由,按價值觀採取行動,按信仰而生活。因此司鐸的工作是協助求助者使這過程──在人的限度中進行,並在與天主交往中──順利完成。


另外,須避免長期的指導和過份的勸慰。過久的指導會養成求助者依賴和被動的心理,無法獨立;過份的勸慰會引起自憫自憐的心理。不能獨立的人,將有礙道德意識及信仰的成長,沒有自信心的人,無法答覆天主對他的邀請和召喚。個性強,權威大和老爸爸式的司鐸,常會犯這種錯誤。他們以為求助者都是一群無助又可憐的弱者,需要他們代勞的軟骨動物,他忘了司鐸只不過是幫助天主培養能獨立自主,能自我判斷、負責,能面對天主的召喚,和對天主完全隸屬的子民。


(三) 中介
「我不是默西亞,我只是被派遣作他前驅的。有新娘的是新郎;新郎的朋友,侍立靜聽,一聽得新郎的聲音,就非常喜樂;我的喜樂已滿足了。他應該興盛,我卻應衰微」 (若三28~30) 。真正的牧民工作不是人影響人,而是為主準備道路,做祂的先驅,讓天主來影響人,作為天主與人間的中介。司鐸當使人際關係轉換成神、人關係,由智者仁者的地位讓賢於大智大仁的天主。否則將在心理層次和道德層次中旋轉,墮入心理主義和道德主義中,無法使信友自己進入信仰的世界去探索、尋求。


中介的地位和態度是最難學習的,必須經過不斷的祈禱,不斷地和生生之源相逢。受聖神引導的人,才能知道何時應進,何時當退,而不致進退失據地弄巧反拙。


從心理層次上看,中介的角色具有三種特質:容忍、信心與認可。因為「天主容忍他們」 (德十八9) 。「愛是含忍的」 (格前十三4) 。所以,無限的忍耐及尊重他人自由是中介的第一個特質。前來請求協助者都是抱著一肚子委屈的,他們無論是破口大罵,涕泗滂沱,訥於言辭,甚或來一套全武行,司鐸都得接受,咬緊牙關,調勻自己的呼吸,如此方能有期於問題的解決。司鐸當瞭解自己內心的情緒反應,在參與他人生活時,仍不失旁觀者的身份,積極疏導自己的情緒,容忍就不致太困難了。


除了容忍外,從事牧民工作者還須具有信心,對信友本人與上主的能源有無上的信心,深信光和能終會來到。若司鐸本身有缺陷與過失,也不必懼怕,安知天主不是在他有意無意中藉此作成聖的材料?當然,最重要的是:不斷地退隱。因為生命原是孤獨的,沒有人能替別人活!這是無奈,但也是榮耀!每個人都應面對這個千真萬確的事實,那就是:讓信友度自己的生活。中介必須不斷地退隱,因為唯有如此,方能讓求助者自己按自己了解的程度來選擇生活,對自己負責,那怕是在焦慮中,他亦可自決。「為此,我可愛的,就如你們常常聽了命,不但我與你們同在的時候,就是如今不在的時候,你們更應該聽命。你們要懷著恐懼戰慄,努力成就你們得救的事」 (斐二12) 。


若要真正負起中介的責任還得避免兩件事;我們不能只從表面或物質方面去觀看,因為常會在不知不覺中假愛德之美名,保護求助者一如溫室的花朵,使他失去對問題的深度精神,尋求信仰的意義,和失卻心理平衡的機會。換句話說;牧者當抱著認可的能度,此其一。另外,對自己的聰敏、經驗、心得、神光不要過於信任,無論如何,畢竟有限。該將注意力集中在求助者身上,唯有他才會找到適合他自己的答案,因為真正的中介──聖神──早已在神師和信友的交往中潛移默化。也就是說:對聖神當懷有絕對的信心。「若是你知道天主的恩賜,並知道向你說:給我水喝的人是誰,你或許早求了他,而他也早賜給了你活水」 (若四10) 。


歡迎和接納是基於心理層次上,有了它,求助者才能放心大膽,細訴衷情,司鐸藉它得以一睹廬山真面目。指導和勸慰是站在教育與倫理的層次上,求助者在這裡得到面對事實的勇氣,和解決問題的力量,司鐸只不過在旁權充羅盤,歡呼鼓掌而已。至於中介,則可說是在信仰的層次上,讓天主把司鐸作召喚的面具與愛情的工具。凡具有這些態度的牧者,將逐漸地引領信眾進入豐富的草場和水源,有效地協助天主做聖化信友的工作。「我們原是天主的助手,你們是天主的莊田,是天主的建築物」 (格前三9) 。

伍、牧者當戒避的心理態度
談過了牧者當具有的心理態度,不妨看看什麼是牧者應警惕的?神師當戒避何種態度?求助者對那類答覆會感到不滿?


答覆得太早太快是應當避免的態度之一。太快太早的答覆,容易使求助者感到自己的愚味,失去對自己的信心。「我怎麼這麼笨?」「這種問題真不應該提出來,我真是幼稚得可笑。」或令求助者不知其所以然;「為什麼這件事非要這樣解決不可?」其結果不是養成求助者依賴的心理,就是反其道而行、引起更大的困擾。推究其因,乃是牧民者罔顧個體成熟的程度和生長的進度;還不會爬,就強迫走,自然事倍功半。既然如此,為了安全起見,何不採取一成不變的答覆態度?麥宗訥武教授 (Profesor Jean Maisonneuve ) 在他的著作「社會心理學的技術」 ("Techniques de Psychologie Sociale"─Bulletin de Psychologie "Paris" March 1. 1959 p.p 621-627) 一書中,曾將他所觀察到的,有關現代醫生、律師、心理學家和社會工作人員,一成不變的答覆態度歸為四類:


1. 權威式
將自己的看法多多少少地直接加諸求助者身上,提供應當採取的行動,代作檢討和詮釋發生的事件,並希望求助者接受己見;「我覺得你應該如何如何」,「我看這件事如此如此」,他認為世上一切都必須歸屬在他權下,成為「他的」。以這種立場來從事牧民工作,無疑地,他將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愛、惡、憎等等情緒,投射在求助者的身上,兩人的情緒糾纏在一起,混淆不清,「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將如何如何」,這是極權老爸爸式的判事、審問、注釋和勸勉的嘴臉,是穿了便服的法官。


2. 控制式
這種人善於應用心理學,將心理學玩於指掌之間,在他心目中,一切人都能在心理學這面照妖鏡下顯出原形。於是像魔術師一般,利用心理學的方法,影響支配他人,不論別人願意與否,意識到與否,總之,請君入甕。所採的方式可能是直接鼓勵,用外交手腕提供建議,以善意來說服別人,或自告奮勇地拔刀相助,使求助者感激涕零地對他臣服。無疑地,這種方式忽略了人人有自由,而隸屬於天主的子民是必須享有自由的!「不自由,毋寧死。」古今中外早有明訓。


3. 澄清式
謹慎地詢問,深入地了解,不斷地交談,是這一式的特色。他極力設法使求助者對自己的問題有明確的了解,意識到問題的多面性,察覺到問題的複雜性。凡求助者的各種感覺、常識、問題都成為他實驗室中的材料,必須經過不斷的分解,才能找出存留的雜質或元素。這原來是一種良好的方式,但若刻板地應用,也會有違牧民的本意。因為過份地鑽研,會致人於斤斤計較、毫厘錙銖,而迷失了尋求的初衷。


4. 合作式
採用這種方式的目的是協助求助者自己發掘與解答問題,同時也發揮擔負其情緒壓力的作用。他是求助者的知己,是旁觀者,也是參與者。初聞乍看會覺得這種答覆方式實在不錯,求助者能得到這樣的幫助,真是三生有幸。其實他忘了中介一職。


從事牧民工作者,不論在知識和技術方面,經驗和學理方面都得不斷精益求精,尤其在自身的修養和祈禱上更該不斷加強,以言教並身教,從實際生活中去影響教民,默化信友。

結 語
古代的學者們曾認為:「神靈導師當是人們內心意識的外在呼聲。」 ( The outward voice of an inner consciousness ) 而這外在的呼聲常被認為就是宗教和道德問卷調查的「專家」。為了真正能反映人們內心的意識,他當小心翼翼地,仔細聆聽,審察所聽到的,加以分析、歸納,以免倉卒中提出主意和判斷。何況現代教友的知識程度和人生經驗都不在司鐸或會士之下,宗教知識與經驗也相當充足,總不希望別人提出命令式的建議,現成的答案,或俗套的輔導。他們有求於司鐸的,是適合他們信仰發展的輔助、澄清和激發。他們已習慣從天主的觀點去看一切的人與事,即使那觀點有時並不完全來自天主的,但他以為如此,所以由此作出發點去判斷。他們很願意隨從天主的指示,在掙扎中體認天主的愛情。他們希望司鐸在張開尊口之前,先聽聽他們的感受,承認他們有提出宗教或其他問題的權利,並有表達自己問題,長期與這些問題共存的權利,同意他們必須經過長期奮鬥之後,才能達到在天主聖寵溫暖中成熟的境界。


因此,牧民關係與其他人際關係不同,牧者的立場也和其他九流十家的不同。教學關係以知識傳授為重,將情緒表達置之度外;統帥服從關係以執行為重,「服從第一」,動機和理由並沒有地位;醫療關係著重生理變化,病人在醫師眼中往往只是一架有毛病的機器,需要修理而已,至於其心理狀況如何,「抱歉!那是你自家的事!」心理治療關係以心理學這架 X光機透視,著重心理之轉移,常常忽略外在的因素;家族關係,唯有「光宗耀祖」方不負先人,以人倫、生物、經濟為主;友誼關係要求平等互惠,世間固然不乏為友捨命之例,但通常仍以「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之關係較多。


上列六類人關係,雖名目不同,卻在日常生活中交錯而行,其勢力依各人所在環境之身份、地位而有強弱之別,利弊也因此各逞其能。唯有牧民關係不論男女,老幼、貧富、鰥寡、孤獨、廢疾者,一視同仁。何故?因為牧民關係是無條件地接納,無私大公地見證,及時地自我退隱,是在主內整合、成長、成熟。代主牧民者──司鐸──受過充份的訓練,脫離了家庭、經濟、政治的顧慮,全心全意全力地聆聽和了解把他當作天主代表的人──求助者──之情境、問題及疑慮,他們希望從司鐸的言詞中找到天主,發現時代的訊號和天主的畫像。事實上這畫像正是天主在聖經中的自我啟示:「天主是忍耐的」,「天主就是愛」。其意義乃是:「尊重他人的自由」及「無私的愛情」。這是信友成熟的理想環境,也是牧者當具有的態度。


心理學家徐璞 (G. Zilboorg ) 說:「神師應當學習成為天主之人,而天何言哉?在我需要光明時,我奔向他;在我需要重新發現天主的畫像時,我想到他。」所以,既非神學,亦非聖德可以使司鐸獲得這種態度,必需經過有系統的訓練,不斷的晤談和諮商協助,對自身的目標、工作、言行及人際關係作有系統的反省和追問,才能奏效。的確,牧民諮商心理學實為現代神靈導師陶冶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門科學,是顯而易見的了。


參考書

  1. Bier, william C., S. J., Pastoral Psychology. Feb. 1959, "Goals In Pastoral Counseling"
  2. Cavanagh, John R., Fundamental Pastoral Counseling, Bruce, N. Y. 1962
  3. Godin, Andre, S. J., The Pastor as Counselor, Holt, Rinehart & Winston, New York, 1965
  4. Hostie, R., Le Dialogue Pastoral, Bruges: Desclee De Brouwer, 1963
  5. Parisi, Francisco, S. J., Pastoral Psycholgy, EAPI, Manila, 1972, RPI 157
  6. Van der Veldt, James, OFM, Psychology for Counselors, Franciscan Herald Press, Chicago, I11. 1791
  7. 家庭動態心理 學朱蒙泉著 光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