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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論集
(1971)p115-122
   

司鐸職位

 

一、 司鐸職位與聖言的降生奧蹟
新約的司際職位,猶如人類的存在一樣,均應溯源於耶穌基督。司祭職位的實質乃由基督而來,因此和祂有不解之緣。司祭的職位並不是偶然附加於基督的生活之上的,也不是稍後在祂的生活中偶然出現的。因為基督是降生成人的天主子,祂生來就是司祭。聖言在降孕之初,一取了受造物的形狀,就開始完全與我們同在,也開始宣佈天主關懷人類存在的佳音。從那時起,基督就實在成了天主的大司祭和人類的中保,真正把天主和宇宙結合在一起。祂同時是天主內蘊奧蹟的揭曉,又是一個馴順的受造物──藉著祂,我們可以接近天上的聖神;由於祂,我們成了天主的子女。在降生的奧蹟內,天主對受造物所顯示的絕對親近,使人的自由能夠如此完整地連用,以致人藉著對天主的敬禮,常常能對天主的本體深入堂奧。基督藉著祂降生的性體,能夠呈獻給天主一切事物:統一上天下地的真誠祈禱,一顆如此蒙受天主寵幸的心,一顆傾注於整個宇宙的心,一個完美無缺的「神人祭獻」。如此,基督就成了天人永恆交流的中心。藉著祂,天主和人類能夠做神聖的交談;因著祂,天主和整個宇宙結合在一起了。
如果我們的司祭職位,事實上和聖言降孕的奧蹟是不可分離的,事實上也就是基督做天主與人類之中保職位的延續與不停的實現。如果這是一個真的事實,我們就應該結論說:司祭職位是天主聖寵生活的標記,是天主神國來臨並穩妥建立於世上的標記。因此,世界也可以稱作天主自己生活的家園,以及聖寵之有形可見的實體。
我們談論司鐸職位之榮耀神力的時候,當然應該抱有深度的謙虛與高度的保留態度。新約的司祭並不是操弄聖寵魔仗的術士。在司鐸們身上,正如同在「人子」身上一樣,無形如超越的天主並不玩弄木偶戲,也不借形喬裝。司鐸們應該以他們自己真實的人性廣施天主聖寵的恩物,和彰顯天主與人類之不可思議接近的奧秘。司鐸們特別應當常常記得自己是受造之物。為此,他們也應當越來越信賴天主永恆偉大的奧蹟,甘心接受天主之朦朧隱晦的超越性,讓自己的心完全被祂所佔有。
神、人結合而不混雜的統一性,形成了耶穌基督的實體。這種統一性,今日還繼續在我們的司鐸職位上存在。基督的統一性使我們的生命成為「作人」之不可言傳的奧秘── 一個只能藉著彰顯天主,纔能佔有自己的奧秘。我們能分享耶穌之司祭生活的事實,應該是我們日夜幸福的泉源。然而,這個事實也應當是一個可怕的經驗,應該燃燒我們的心,促使我們永遠不退縮和總不逃避。幾時天主召叫我們延續耶穌的司祭生活,其他任何東西對我們便應該失去了吸引力。從那一時刻開始,那個不可言傳的奧秘成了我們生活的唯一目標,從此以後,應該貢獻我們的生命於單純的「給予」。獻身於單純的「給予」──天主自己的「給予」。如果我們以講道和行聖事而給人帶來天主的聖寵,如果天主讓我們分施自己和我們所有的聖寵,即使我們自身必須染指於分施聖寵的工作,聖寵也不能如同糖果從賣糖果機中自動跳出那樣──由我們自己的身上而出。無論而何,天主獨自賜給人聖寵,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天主常常可以獨自而不需要仰賴我們就賜與人聖寵。新約司祭的職位,無論如何崇高,也不能強迫天主讓位給我們。我們所受的委任,也不能勉強祂隱退到永遠而停留在那裡。

二、新約司祭之敬禮與宣道的職務
在新約司祭的職務中,舉行禮儀及宣講聖道,常常是緊緊相連的。司鐸的職務如果只限於與行禮儀,是不合乎聖經的。新約司祭的職務,在聖經上並不是以禮儀為標準而規定的。(新約為基督保留了這一點。)在新約中,任命主教及簡派神父的時候,常是以執行團體的使徒工作和領導任務為標準的。當然,這樣說並不是否認:新約的司祭在天主台前,真正以團體的名義而盡禮儀執行人的職務。我們的司鐸職位,本質上既然是降生成人的天主聖言之大司祭職位的延續,就應該使舉行禮儀和宣講聖道的雙重任務結合成為一個內在統一的職位。
我們的職務,嚴格地說,即是聖事職務,只能夠從天主所啟示的奧蹟中取得實效。的確,只有天主所啟示的奧蹟纔能領導我們的敬禮進入神聖的堂奧。我們所做的先知性的福音宣講,最後還是天主給世界帶來恩寵之言語的回音。新約司祭的宣道職務,由聖事之言獲得內在的活力。新約的司祭在祭台前所發出的聖事言語,是一種生活的言語,能夠給與天主超越的恩寵一種有時空感覺的真實性。然而,天主之「充滿恩寵的言語」既然應當傳遍普世,並且應當使眾人都能夠聽到,新約的司祭就應當藉著宣講和訓誨,將恩寵之言帶給人類。
舉行禮儀和宣講聖道,對新約的司祭來說,雖然是不可分割的,但還是兩種不同的職務。應該看每位司鐸所領受的個別聖召而定:有人比較偏重施行聖事,有人比較偏重宣傳聖道。實際上,有些司鐸將自己大部分的時間用在禮儀上面,有些司鐸則主要從事宣講或做慈善事業。很久以前,保祿宗徒已經說過,他很少給人付洗,因為他們的使命是給人宣講福音。無論人們強調那一方面,總不應當輕忽禮儀和聖事的舉行,也不應該放棄使天主與人以及使人與天主接近的宣講。我以為這個特殊的使命,是新約司祭職務的特徵,也是它和其他基督徒之生活方式不同的特點,一位司鐸異於在俗教友和隱修會士的地方也在於此。

三、司鐸的職務與生活
在司鐸的生活方面,按照新約司祭職位的性質,西方教會要求一個最低限度的標準,就是:司鐸之公共職務和他私人生活應該彼此相輔相成,結合為一。實際上,許多神職權利,譬如:神權、宣道權、行聖事權等,和司鐸個人的聖德及神恩都無直接的關係,至少在有關實效方面是這樣的,並且那些有問題的人物也不能代表整個的教會。這樣的事件也可能會屢次發生。雖然而此,在教會內,也不能將職務和個人完全絕對地分開。
教會在救恩史上,既然是天主之勝利恩寵的可見的標記,就不能變質而成為一個表面化和法律化的「救恩俱樂部」。教會雖然在事實上是由罪人所組成的團體,但它一直到世界末日還是「聖教會」。教會應該以它現實的生活做見證,宣佈一個真理,就是耶穌基督的恩寵不能毀滅;並且藉著基督,世界已經獲得了它被祝福的目的。這個事實,當然並不排除下面的一個可能性,就是個別的人還能度一種喪失基督恩寵的生活。
整個教會絕對不能說:「我宣佈天主的真理,我施行祂的聖事,但我的神職人員之私生活卻與此事毫無相干。」假如天主許可神職人員的職務行為和個人生活的態度如此分裂,教會就不能稱為在聖神之德能領導下的基督之聖身的延續了,也不能稱為天主在世界生存的顯現 (Epiphany) 了,而卻成了一個驚人的大騙局,同時也是天主之最後可怕失敗的來臨。因為天主並不是為了一時打擊世界而進入了世界,也不是為了把這個或那個靈魂從世界中除去,而是為了藉著祂降生成人的奧蹟,使世界成為祂自己的神聖住所。假如教會本身的表現否認了世界變成天主神國的事實,教會就變質而成為舊約的會堂 (Synagogue) 了。實際而論,天主的恩寵能夠和舊約之會堂的禮儀分離,正因為這種分離,舊約的會堂在事實上被革除了。因了恩寵的賜與,教會所獲得的「聖善」,為它的全體子民,特別為代表它的神職人員,都應該成為生活的義務和責任。這就是說:我們每一位神職人員都應該個別地認清他自己的司鐸職位和生活方式:我應當按照我的能力,使我的生活和我的司鐸職位聯合在一起,我應當使我的司鐸職位和我個人的私生活完全打成一片。換句話說:我該是一位聖善的司鐸。這不只是一個適當與否的問題,而確實是從新約司祭職位的本質中所產生的一個責任。
藉著我整個的人格,猶如藉著整個的教會,我應該保證我所宣講的真理和所行的聖事的實效。不管道納圖主義 (Donatism) 怎樣講,我們還得承認一個事實,就是:我所蒙受的司鐸神權,並不因為我個人有罪就失去神效,因為聖教會站在我的背後,作我的後盾,我只能夠因它的名義而行使我的神權。為此,連我最不聖善的神職行為,也常常以教會的聖善做後援,並藉著它而改觀。
我們的司鐸的職位不能保證我們將要成功地把它和我們的司鐸生活結合為一。不能因為我們的神職地位,就在天主面前自高自大。相反地,我們應當懷著恐懼與戰慄的心情善盡此職,以免在我們向別人宣講了福音和給別人帶來了天主的恩寵之後,反而喪失了自己的靈魂。
從以上所說的看來,我們神職人員可以做一深刻的反省,檢討怎樣使個人的聖德深深地滲入自己的司鐸生活之內,以及如何使自己的司鐸生活去培養自己的聖德。我們也應當想,一位司鐸的聖德應該如何超越在俗教友的聖德。因為一位司鐸有特殊的使命──救助他人的特殊責任,宣講天主的聖言,以及重行基督的祭獻等義務──這些使命和義務向他要求特殊的聖德。我們也可以自問:我們自己在司鐸生活上是否感染了一些錯誤的方式,譬如宗教官僚作風、神職狂熱主義、傳教無能和工作無效、自暴自棄、以及神職人員的懷疑主義等。
在此處我們也應該反省一下新約司祭職務,和獨身生活的關係。我們應當把上述的一切神學理論、用到西方教會之向有意做司鐸的人、所要求的「獨身生活」之犧牲上面去。在上面我們所說的司鐸職位與司鐸個人之聖德有密切的關係,如果是正確的,新約司祭的獨身生活就不應該成為一個無可奈何的負擔;反之,應該成為司鐸生活的中心與靈魂──這種個人的獻身精神,應該使司鐸的職位充滿生命的活力,和結出豐饒的果實。
如果新約司祭的職務是繼續完成降生之聖言的使命,如果他的使命是宣講長生之言和給人傳佈天主愛情的佳音,如果他宣揚一個三位一體而又自給與人的天主;並且他宣講時,以被選者及中間人的身份說話,他就應當在世上重演聖言降生成人的奧蹟,將基督時代和祂以後各時代的人集於己身,使自己常懷有新生超性嬰兒的純潔精神。如此,他所做的性愛之犧牲,就不能只是一種合宜的生活方式。這種性愛的犧牲,從基本觀點來說,實在是一個最有效的標記,表示天主自己賜給了我們另一種生命。這個生命,超越塵世間的一切生命;這個生命是天主自己的生命,也就是新而永恆之盟約的生命。
我們應該反省一下:基督自己對司鐸職位有什麼想法,祂怎樣訓練了新約的第一批司鐸們,祂選擇了什麼樣的人充任此職。不要忘記;關於司鐸職位,基督對祂所簡拔的人所說的話,也就是向我們所說的。最後,我們應該祈求召叫我們在鐸品中追隨祂的上主,賜給我們聖寵,使我們能光榮而不辱使命地追隨祂的召叫,愛慕祂,全心全意忠於祂,盡心努力使我們堪當領受祂的恩賜。只有天主自己的聖寵,能使我們堪當領受祂的聖寵,我們自己本身原是不堪領受聖寵的,但我們常不缺乏天主的聖寵。願我們不要成為背棄聖召而不稱職的司鐸,因而杜絕了天主的聖寵。


  譯自:Betrachtungen zum ignatianischen Exerzitienbuch, Kosel – Verlag, Munich, 1965, pp. 204-210: Unser Priestert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