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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年刊
(2000)p.19-38
 

聖神修院神學本地化研習會

 

剛才鄺修女很想帶領大家進入一個境界,一個另類的境界。現在我想借一個小故事來描寫一下這個境界。

有位老師問一班小學生;「小朋友,雪溶了變成什呀!」「變水!」大家都說。但有個小女孩天真地說:「老師!不是變水,是變春天!」這是一個充滿靈氣的回答。我在想,本地化應該也是屬於這種境界,我們得自傳承的信仰是「雪溶了變水」,本地化的結果是「雪溶了變春天」。

張春申神父可說是我在教會本地化方面的啟蒙老師,我很喜歡看他所寫的書,並肯定他對本地化的看法。但自從修院畢業之後,我思考了很多,也走了很長的路,可能現在已和老師有少許不同的主張,但因為張神父剛才也鼓勵神學家之間的對話,雖然我不敢說自己是神學家,不過也許亦可以作個短短的對話吧?

我贊成張神父的觀點:本地化是一個「新創造」。但這「新創造」是雙向的,可以充實文化,亦可以充實普世教會。新儒家最反感的一點就是,我們總是說,儒家好是好,但不完滿,欠缺終極關懷,而需要基督的宗教去提昇等等。

我們的教會當然有啟示??圓滿的啟示,但我們對啟示能了解多少呢?能實踐出來又有多少呢?所以教會也是要被提升的。我又贊成他說中國文化是「智慧型的文化」。中國文化實在很有智慧,這方面我會後來再進一步說明。然後神父又說教會過去在本地化上的成就,無論在質和量方面都十分有限,我聽了有些黯然神傷,我在這裡希望的是,在這研討會結束之後,我們都要大力的推動教會本地化。我相信在這裡的都是有心人,我們不要再容許我們的教會只是長期的「說」本地化,而「不」落實本地化,我們要說出我們的心聲,道出我們的要求。

年前,我曾跟幾間大學的天主教同學會舉行了一台「中國化的彌撒」,又唱中國歌,又有三牲祭禮。但禮儀完結前,我略帶「預言」的口吻說:「這次完了以後,就是完了,不會再發生什麼。」果然不幸而言中。如果我們問:為什麼不會再發生什麼?因為沒人會再作什麼本地化的要求,我們覺得現在一切都好,毋須再發生什麼。

剛才鄺修女也說中國文化重「情」,今天我們對教會中國化這事也應該動情,「感覺到」教會需要本地化,不要老是只停留在理性的、乾枯的探討上。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我要提的是「現代化」這詞。我贊成現代化,不過我很害怕這「現代化」就如剛才有人所提的,等於科學化、電腦化、追求時尚、ICQ、滿口俚語、甚至入鄉隨俗等等。因為現代化絕不等於「庸俗化」!近代一位學者徐復觀曾說過「文化是一種道德力量」;專欄作家陶傑也說:「我們要多接觸中國文化,尤其是那些深層的高尚文化,這樣,我們的生活才有品味。」把現代化當作庸俗化的人,他們認為中國古書,如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等,只不過是故紙堆的文化。這完全是一種無知,或至少是誤會。中國文化如果能經歷幾千年的考驗,它在人生智慧的追尋上,一定會有其獨特的貢獻,本地化要追尋的,就是這些能經歷時間考驗的「智慧」。

第三點,我們也要檢討一下,為什麼我們未能本地化?我很喜愛中國文化,也曾嘗試用中國文化去寫書。但我也聽過不少人(包括老師在內)對我說:「神父,你寫的書很好,不過我不懂,裡面有太多中國的東西了,所以也很難用來教學生!」當他說不懂時,表現得很開心、很自豪:不懂中國文化,多好呀!其實,既然認為我寫的東西「好」,為什麼不努力學習,由「不懂」到「懂」,然後再去教懂學生呢!

我的一位朋友的兒子四歲,前些日子一口氣給我唸了四首中國的唐詩;另一位老師的女兒也是一樣,她也是只得四、五歲,卻對我說:「徐神父,我不要給你唸『床前明月光』那麼淺的詩,我要唸首深一點的詩給你聽。」然後,她以一位快樂的表演者的姿態,給我展示了她小小腦袋中的豐盛文化修養。我在三四歲時,由於接觸了中國文化,於是在我的小小心靈中,便感覺到人生是有韻律的、鏗鏘的、有節奏的,生活裡有英雄豪傑、有江山美人。生命的確很美,中國文化真好!文化能夠陶冶性情、提昇生命,所以中國人才說:「一日不讀書,言語無味;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

第四點我想提的是,許多中國人,包括基督徒在內,都對自己的文化沒有信心,使中國文化在中國教會內,長期都是處於「有價無市」的狀態。我們都說中國文化好、中國文化妙,但有什麼「市場」呢?教會在她的日常生活中,真的重視中國文化嗎?以中國文化去滲透教會道理的書籍,真的有「市場」嗎?

第五點,神學本地化其實還有教會內部因素的障礙,那就是教會內對「正統」、「大一統」和「神職中心」的執著。這三點本來都是好東西,也是天主教的特點,但一不小心,它們都會產生十分嚴重的負面影響。例如,「正統」很可能會與「多元」對立;「大一統」會與「本地」產生矛盾。在這「雙統齊下」的局面中,要「創新」就十分、十分的困難了。「神職中心」更是和「發揮教友活力」的理想幾乎水火不容。今天研討會中的十人,便有七位是神職人員和修女,教友只得三位,而那三位教友,也許老早已經「半神職化」了!沒有真正教友的參與,神學便很難與生活掛勾,也很難像佛教那樣,在來到中國後便變成成禪宗,創造了中國佛教自己的語言,然後又再被定為正統的佛教。在今天的教會裡,如果有人膽敢以佛教創造禪宗的精神去弄個真正的「中國神學」出來,不被視為「異端」才怪哩!

在這裡,我想和大家具體地分享我自己走「本地化」的經驗。話說我於一九七八年作本堂神父時,我們堂區有三間空房間,我將每間房改造成一個可住五人的房間,三間房便可讓十五位教友住宿。我們主辦了好幾屆「三周宿營」,在這三個星期內,這十五人每天照常上班或上學,下午六時回來一同吃飯,七時上課,八時反省或小組活動,第二天又照常上班或上學。

有了幾次這種類型的培訓經驗以後,我特別選出十五位年青朋友和知識份子,希望大家一起生活、一起研究、一起反省一下,我們信的究竟是什麼?什麼信仰的內容真的對我們的生命有意義和有影響?什麼能提升我們生命等等。三周以後,我們認為還不夠,要再來一個三周。然後我們就把那些我們一起研究的資料整理出來,再加上一些教會最基本和最必要的「教理」,就變成了五十二篇的教理課課文。我們拿著這些課文去教慕道班,過了一年再修改,再去教……。這就是我那本《正視人生的信仰》(天主教成人教理)的籃本了。這真可算是一本十分「本地化」的教理書。但這本書差點不能出版,因為跟傳統的不盡相同。幸好,看重這種「創作」的人還是不少,所以這書除了有香港版外,還有台灣版和大陸版,至今已印行了二十六萬冊。回想起這書的曲折命運,可見本地化絕不是一項容易的工程,因為你所談的,並不是一般人耳熟能詳的東西。

本地化的路還有兩個取向,一個是比較抽離的,即所謂Detached的取向;另一個是比較投身的,即所謂Committed的取向。我們有時會強調客觀、本意、學術性、傳統等等,重點是以思想、理論、概念為主,這是比較西化的一種取向,這取向比較「抽離」,是香港人所謂的「不夠埋身」。另一個可能性就是強調「對我」(Tome)的意義,即我要問: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對我有何意義?這是一種邊找尋、邊接納,邊學、邊做、邊成長的取向,它以聖經為重心,卻以「我」為主體。這種方法比較接近中國化。張載認為「力行方有真知」,孔子說:「行有餘力則以學文」,陶淵明「好讀書不求甚解」,中國的藝術廣泛的主張「意在言外」。這一切都沒有把「理論」放在絕對的地位上,反而要求「知」和「行」相照應,理論和實踐相關連,信仰和生活相結合。

我覺得馬克斯有一句話很有意思,他說:「philosophersinterprettheworlddifferently,butthepointishowtochangeit」。我們可以把世界講得天花亂墜,但其實怎樣才能改變它呢?我們「講」本地化,但怎才能「做」出本地化呢?我真希望,我們開完了這個會以後,真的能去做、去付諸實踐。

那麼,我們的路是什麼呢?我覺得有兩大前題我們先要注意。

第一、我們一定要對中國,和對中國的一切有一份「溫情和敬意」。九七回歸後,我每年七月都為學生辦「回歸營」,因為我感覺到香港人直到今天,仍是人心未回歸、情緒未回歸、思想未回歸。究其原因,是因為今天我們做中國人做得並不「痛快」。我們賴以炫耀的「文化」,似乎都是一些我們以為過了時的「古文化」,而我們今天在享用的「文化」,如衣、食、住、行等各方面,差不多沒有一樣是中國化,連穿鞋、穿西裝,都是外國的。記得我們六零年代在羅馬傳信大學讀書時,凡是有綜合晚會,我們中國、香港、台灣的同學都拿不出什麼有中國特色的東西來表演,最後終於只能找幾位修士扮女孩跳宮燈舞。要找一樣屬於中國典型的東西,真難!

「對中國有一分溫情和敬意」的意思,不是要保留從前那種「天朝上國」的思維,不是自以為是、自我中心,更不是自大自滿、不思進取和目中無人,「對中國有一分溫情和敬意」的意思,是肯定自己中國人的身份,以作中國人而感恩和自豪,擺脫自己那種莫明其妙的文化自卑感,認真地面對自己的一切優點和缺點,發揚民族文化的長處,矯正自己的不善,以能對世界多元文化的發展作出應有的貢獻。我們有自己的文化,我們中國的文化主要也應由我們自己去發揚,這是我們應有的最基本心態。

第二、我認為所謂信仰與文化的「交流」,主要是指一個中國人要同時愛上中國文化,亦同時愛上聖經,讓兩者在自己的真實生命中,自然地用互相啟發的方式,去彼此豐富。我所講的「啟發」方式,不是向對方教訓或訓話,也不是互相的「對照」,例如「天」是否等於「上帝」,「道」是否等於「聖言」等等。這種方式很需要極專業的訓練,那不是你或我或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我下面舉一些例子,也許能說明什麼叫「啟發」。

我很喜歡一首小詩:「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牢關鎖;一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我會因這首小詩的啟發,而更肯定我是天主偉大的創造,是上主所愛的子女,我確是上主心中的一顆寶貴的「明珠」!可惜的是,這明珠已蒙塵,它需要清潔、更新,好能成為地上的鹽、世界的光,在黑暗的世界中照耀。這首詩不是可以「啟發」我們去在四旬期中,如何去思考我們的「更新」和「踰越」麼?

又如果要對那位無限的「天主」多一點認識,或作多一番的思考,下面那首詩也可以進一步「啟發」我們:「造物無言卻有情,每於寒盡覺春生;千紅萬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聲。」我有一次在台南講學,於春節期間突然聽到一聲春雷,便想起這首詩。是春雷喚醒了世界,使萬物欣欣向榮,那是天主的造化,但這位天主卻是一位「無言而有情」的神,是孔子所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的造物主。祂管理世界,化育萬物,但卻「無聲無臭」,這就是我們的天主,或至少是我們在傳統中所認識的天主之外的另一面。這也是啟發。

下面還有我最喜歡的一個思想。保祿說:「誰能使我們與基督的愛隔絕?」(羅8:35)我便想起孔子有句話;「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的意思是,如果老天爺要「喪斯文」,即要讓中國的文化毀滅,「後死者」即指還未死的人,也即是指孔子自己,這個「後死者」就不會「與於斯文」,就不會接觸到這個「文」、這個文化了。反過來說,既然我(孔子)已接觸到這個文化,那就證明老天爺不想這個文化平白的喪失。既然是「天之未喪斯文」,是老天爺自己不願這文化消滅,那麼「匡人」即使要難為孔子,又怎麼能成功呢?那些有心迫害孔子的人,又怎可奈何孔子呢?孔子這話,不是也可以「啟發」我們去明白保祿宗徒的心境嗎?

我在大陸,常與修女、神父們分享這個孔子的抱負。我們能否對自己的聖召滿懷信心而這樣說:「天之將喪重慶教區也,後死者不得進此教區也;天之未喪重慶教區也,主教/長上/屬下/同輩/教友/政府/仇教者其如予何!」就連一個不好的主教、一個不好的屬下、一個不好的任何東西,都奈何不了我的聖召!保祿宗徒和孔子不是志向相同、抱負相當的兩位異地英雄嗎?這也是我所講的信仰與文互相「啟發」的一個很好的例子。

我很欣賞剛才張神父所說的,其實在我們的固有文化裡,也有「啟示」。基督降生前,人又怎能認識天主和生命中的一切真善美聖?感謝天主,他給我們中華民族賞賜了如孔子這樣的聖賢,他們都能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去接觸到生命和在那真實生命中的救恩,然後再傳給後人。所以有一位無名氏才這樣說:「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即是說,如果沒有孔子(仲尼),我們便不會了解世界、了解生命,我們便好像是活在萬古的漫漫長夜之中。於是,孔子就成了天主送給我們中華民族的一個大恩典,是天主給我們的救恩。

我深信中國文化對明白天主教信仰的重要性,所以我於一九八六年公教教研中心成立開始,在我們每周的主日彌撒中,我便引入了中國的文化,去幫助我們對聖經的了解,到現在已結集成書,成了甲、乙、丙三年的《主日八分半》。在這三本書中,我在每一主日的道理中,都嘗試找到一首中國詩歌或故事,去和福音的精神相呼應,嘗試把教友們帶進一種境界,即福音和文化同時要帶我們進入的那種人生的境界,那裡有的是真、善、美、聖,和天主無限的大愛、慈悲、安排和創造。

其實,上面的看法是源於我所喜歡的一個思想:「立體的人生觀」。「立體人生觀」就是說:聖經『啟示』真理;文化、其他宗教和一切的人文科學『發現』真理;我們還要『活出』真理。

當我表達這意見時,在赤柱瑪利諾會院演講的一位世界知名神學家JacquesDupuis,S.J.便對我說:「徐神父,你為何不說文化也『啟示』真理?」我回答他說:「神父,我不敢這樣說;說了,後果不堪設想!」因為還有許多人認為信仰比文化高一線!其實,當我說「立體的人生觀」時,在我心中是沒有大小先後的,我們最重要的是熱愛和懷抱這一切,讓它們在我們的生命中發酵、互動,互相引証,亦互相提昇,還要互相挑戰,互相修正。但更為重要的,是我們要按著所認識的真理去實踐和生活,然後再把我們經驗的結果,用我們自己的話去表達出來。這時,我們才有了真正的、扎根於生活的本地化神學。

我有一次去中國東北的遼寧省撫順市講學,那裡是雷峰的故鄉,中國大陸的政府常宣傳要「學雷峰」,因為他有很大的為人犧牲的精神。我參觀完那個雷峰博物館後,館長就拿出一本紀念冊,請我題字。我想了一想,就提下了:「我喜歡立體的人生觀,所以無論是基督的博愛,佛佗的慈悲,孔子的仁愛,或者是雷峰的犧牲,都值得長照宇宙,永留人間。」然後簽上我的名字。那位無神論的館長很喜歡這幾句話,他說:「神父,我很喜歡這個思想,如果人人都相信這種立體的人生觀,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紛爭。」我說:「對,我很相信這些思想。作為一位神父,我肯定我自己,但我又可以向你學習;學了你以後,我會更加充實我自己、成為我自己。」

有次我和某地的一位宗教局局長吃飯,吃飯時我對他說:「我們天主教最近發展了一種很有趣的思想,我們已不怕向基督教徒學習聖經,向佛教徒學習靈修,向無神主義者學習如何建設這世界。」不過我補上了幾句說:「我向基督教學習,不是想做牧師;向佛教學習,不是想做和尚;跟你們學習,不是要放棄信仰!我作為一個神父,如果能夠在重視禮儀的同時,再兼備基督教的聖經修養;在天主教的靈修根基上,再加上佛教的靈修;在致力建設天國的同時,再培養我們對世界的熱愛。我便是一位更好的、更全面的、更『立體的』神父。我向你們學習的重要目的,就是要成為我自己!」

在這世界上,無論從歷史整個的縱面來說,或從全世界地域的橫面來說,都有很多事物值得我們欣賞和學習。教會要學習如何『降生』在歷史和空間之中,並要用武俠小說中的『吸星大法』,去吸盡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中所有的真善美和一切的能量,去成就我們的今日和未來。這為我而言,就叫做本地化。

下面我想和大家簡單的分享一下,我自己在本地化上的一點小努力。

神學對我來說,就是信仰生活的反思和整理。我們熱愛信仰,我們喜樂地渡著熱誠的信仰生活,然後我們對這生活不斷的加以反思、批判和繼承,再用自己所熟悉的語言、文字和文化去承載和表達。這種努力不能只是理論,而需要有一個「支持系統」去讓它實現出來。對我來說,這支持系統要展現在日常生活之中,尤其是我們的主日禮儀。我的主日講道集《主日八分半》,就是在這個理想的催迫下,經過了十多年的生活、嘗試和努力的結果。

第二,我也希望這些結合了我們的現實生活的信仰,能滲透我們教會的工作,尤其是我們的教育系統,因為這是我們香港天主教在人力和物上最大的投資。我和天主教教育事務處合作出版的天主教公民教育系列《香港情、中國心》,也是在這理想下促成的。我不是想介紹這套書,而是想介紹寫成這套書的方法。

這套書的所有三十三個主題,起先都是只有題目,沒有預設的內容。跟著我便找幾位老師,一齊研究:「我們的學生現在需要些什麼?他們在想著什麼?怎樣才能有效地幫助他們?」我們全組人都齊齊的「講」,根據我們的知識和經驗,天南地北的講,感嘆時事,暢論古今,無所不談。然後整理出全章的脈絡,定出全書的結構,再分工合作一齊去找資料,找些社會科學上的、生活的、聖經的、中國文化的資料。然後分頭去寫出一段一段,最後由我執筆總其成。全書所有的三十三個單元都是這樣寫成的。這套書每單元都必有三部份:人文科學和現實的生活情況、中國文化、宗教信仰(特別是聖經)。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信仰本地化和教會本化的努力,我已經這樣努力了十多年。

最後,我相信真正的本地化,其實就是對普世教會的最大貢獻。

我們常說中國有四、五千年的文化和文明,最近我到瀋陽,更參觀了那裡最近出土的「新樂文化」,那已是七千年前的事,即中國其實已可以說有七千年的文化和文明。但這個文明古國,對普世教會似乎一點貢獻和影響都沒有,那是十分可惜的事。剛才張神父所說,我們有本地神學家,卻沒有本地神學。其實我們只能說有本地神學工作者,因為我們也有一些關心本地神學的人,張神父就是其中的表表者。但張神父所說「沒有本地神學」,聽起來卻是令人黯然神傷的。我們已有一群人,大家都很著緊於本地神學的發展,為什麼卻只限於「說說」呢?為什麼不能一起努力,去發展出一套自己的神學呢?老子所謂「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我們一定要由今日開始,努力去走這一條本地神學、本地教會之路,無論是禮儀或聖藝,都要本地化。這是我們堅決不疑的大方向。

我在大陸問過許多神父:「如果你要建新聖堂,你會建一座什麼樣的聖堂?哥德式的(西式的)或者是中國式的?」我得到的回答幾乎是千篇一律的「哥德式」!老教友不能接受中國式的教堂,這是事實,但這只能說明我們的「西化教育」(不敢說成是「殖民教育」或「奴化教育」)是十分的成功而已!另一原因,也是因為在事實上,西方的聖教藝術確是遠勝於中國聖藝。理由很簡單,別人發展了千多年的聖藝,必然比較完美,我們剛剛起步的創造當然會顯得比較粗糙。許多教友都不喜歡中國式的聖母或中國式的聖堂,僅有的一些中國式聖藝,也不過是用來點綴一下而已,成不了中國教會的主流。

我深信,中國教會的其中一個優次,就是要發展本地神學,建立一個能夠打動中國人心的「中國教會」。我們今天刻意發展的事物,無論是禮儀或聖教藝術,一百年、三百年之後,一定可以和西方的名家如米開蘭基羅、達文西等爭一日之長。本來,以前來華的著名傳教士,就有很重視中國化的,一位意大利來華的畫家朗世寧修士,他的畫就是中、西結合的,畫得很美,可惜到現在似乎是失了傳,因為許多人不喜歡、不重視,所以這種中、西結的東西也成不了主流。

我希望今天與會的人,大家都能坐言起行,對這個問題給予應有的重視。我不希望在這個研討會完結以後,就什麼都「完了」。普世的教會應是一個多姿多采的教會,裡面應有中華民族和這個民族文化的貢獻和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