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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年刊
(1996)p.1-103
 

信仰小引導

 

前言── 談論天主•愛的敘述

如何向人講解天主、那個比我們超越無限倍的「奧蹟」?如何在生活中引發與這位生活的天主相遇的經驗?這經驗將改變人的整個生活。應該怎樣談論天主,是從祂開始,抑或從人開始?

最後這問題的答案其實很明顯,除非從天主為我們所造的一切開始:從人類的救贖開始,沒有可能談論天主。而無論是創造或救贖,均是出於天主的自由意願及祂對人類那份無條件的愛。所以人心由於對自己的造物主的思念而顯得不安,因而不停的在追尋這位造物主的面容。

這正是聖經所用的方法。聖經並不用抽象的方式講論天主,它一開始便向我們敘述天主為我們而造的一切,從宇宙和人類的創造,到人類如何背棄天主,最後以天主對人類的拯救作結束。所以聖經其實是一部人類自己的史書。裡面記載著天主怎樣創造了人後再召叫他進入祂所準備的救恩和永生,人怎樣背離天主,天主怎樣救贖他。而這一切在人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經驗,使他不斷反省天主創造的力量和祂對宇宙所擁有的權能。對人而言,這位為自己的子民造了偉大奇事、這位壓抑權貴卻舉揚弱小的天主,不可能不同時是那位創造了日與夜、星辰、穹蒼和海洋,與及一切生物的天主。因此,救恩的天主即是造物主和天上地下的主宰;聖祖的天主即是歷史的天主。換句話說,聖經的天主是一位被敘述的天主。而聖經、這本記下天主為了愛自己的子民所行的一切事跡之總冊,亦是一部記述以色列之信仰的書,是這民族的希望之糧。

新生的教會既出自以色列文化,很自然地亦跟隨這「敘述」的傳統,她更以納匝肋人耶穌的生平和言行豐富了這敘述的內容。教會最古老的信仰宣示,即復活喜訊的宣示「耶穌是基督、耶穌是主」其實便是一種敘述。因為這些宣示要帶出的訊息,是那位被遺棄和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即是被父舉揚於光榮中的基督;忍受十字架恥辱的那位被父復活起來並立為主及基督。

若問舊約及新約的天主子民為什麼用「敘述」的方式來宣認他們的信仰,這其中可有特別的原因?對於這問題只有一個答案:為服從天主啟示的必然態度。因為天主先選擇了「敘述」這方式將自己介紹給人。天主利用一些被此互相牽連的事件和話向人敘述祂自己和祂的愛。所以我們可以說天主是位「被敘述的神」。既是這樣,要講論天主便非採用「敘述式」不可。而整個敘述的內容便是人類的救恩史。所以誰若希望以相稱的方式談論天主,一定要「敘述」祂。即是說,一定要憶述祂為了人所作的一切偉大奇事。這樣從敘述中常能引發出新的和充滿信與愛的事件。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當一個人敘述某件事時,他不可避免地將自己所敘述的向外宣揚,於是一件事常會牽引出另一件事來,因而往往帶出不可思議的結果。「敘述」所擁有的這份改變事物的力量,可從下面這則美麗的《查思添喻言》(Parabola di Chassidim)得到證明。(2)

「那些流落他處的虔誠希伯來人都盡力在異鄉保持以色列的信仰。《那時我祖父本來癱瘓,一天有人請他講述他的老師,即那偉大的『善名先生』的故事。於是祖父開始敘述他老師如何習慣在祈禱時手舞足蹈。祖父邊說邊站起來,竟忘記了自己原是癱瘓。原因是他所敘述的故事在推動他,使他感到有必要讓大家看看他的老師當時是怎樣手舞足蹈。而從那一刻起,他的癱瘓也就不藥而癒》」。這是敘述故事的唯一方法,這亦是滋養及傳播信仰的唯一方法。因為正如我們剛在前面說過,敘述引發敘述,故事帶出故事。這樣一個傳一個,一個接一個,從天主和祂為了愛了而所造的一切,到人對祂以愛還愛,接受祂的救恩,進入祂內並為祂而活。所以亞巴郎、依撒格和雅各伯的天主是位被敘述的天主。這位天主永不可能是哲人和智者們辯論題中的天主。即是說,天主不可能是一種理論或學說,只供學者專家作案頭或文字上的研究之用。

當然,人在認知層面上常要求劃一及清楚,因為統一及整體是人對一般事物的基本要求。為此,有關我們的信仰,即有關天主的敘述,歷代的註疏者和批評家一直在找尋一個徹底的統一,好讓人們可以從他們的研究成果中找到很多關於天主、關於人和歷史的答案,而神學中不同類別的劃分,亦顯示這種研究是必需的。

尤其是當人不斷要面對世上永不止息的痛苦和生命的有限時,他不得不質疑天主的存在及祂的無限美善,這時人會問:在宇宙和歷史中真的有什麼標記或符號能證明這位天主的存在嗎?有沒有任何途徑能讓人直探這位天主的奧蹟之最深處?

於是哲學家開始探究天主的存在,他們從人所生活的世界和這世界所包容的事物開始。他們注意各種事物的變動,因果的循環,事物之偶有性,萬物的等級和每一種東西存在之目的等,在云云證明天主存在的哲學論證中,較重要的是聖多瑪斯(1224-1274)的「五路論證」。聖多瑪斯所提出的「五路」:變動律,因果律,偶然與必然性,美善之等級,秩序與目的,均全部指向獨立於「其他因」之外的「最後因」。為的是「其他因」不論怎樣無窮無盡,都必有其來源而非自有,只有這「最後因」是自有的沒有來源,且是宇宙萬物的根源。所以這「最後因」亦稱「第一動者」,是「第一個」,是「唯一的必要」,是「最完善的」,是「宇宙最高理性秩序安置者」──這便是天主。祂是人類避免墜入虛無的最穩固基礎,是人類及整個宇宙能永恆地憩息於其中的懷抱,是萬物存在的意義及其歸宿。而幾時當人想認識這位天主時,他不應從外面,從存在於世界上的事物入手。他應反回自我,進入自己的內心,從自己的思維開始,然後才伸展到身外的事物。至於原因,讓我們看看聖安瑟莫(1033-1109)的解釋,根據他的著作《本體論證明法》所說,天主是一個「最高實有」,人不能想象出有比此「最高實有」更高的「實有」(3),所以天主存在。原因是一個「最完善的實有」,不可能只存在於人的思想內,也該存在於事物中。換言之,「最完善的實有」同時存在於人的思想及外界的事物內。所以要尋找天主,人得先回到自己的思想內,然後再走出自我,在四週的事物中去發現天主。因為正是天主,這至高無上的「主體」構思並創造萬有,為此祂不可能只存在於我們的思想中,祂是絕對超越我們的想象。即是說,人的思想有其極限,他不可能完全了解天主,這便是「奧蹟」。

然而對一位信友來說,跟隨聖多瑪斯或跟隨聖安瑟莫的論證都是一樣,因為雖然前者帶領人從外界事物去發現天主的存在,而後者則主張人只要回到自己的思想內便能找到天主。可是他們的論證並不彼此互相抵觸,相反,他們的論證幫助我們發現天主正是人心中所追求的,那位無限的「自有者」,從而認出祂便是那到來尋找人,把人從自己的孤獨和權力慾中釋放出來的那位。

這些不同接近天主的方法讓我們看到要談論天主,除了需要敘述祂外,也需要論辯。因此我們除了忠於聖經的敘述傳統外,尚要忠於人對「統一感」的追求,即哲學理性的追求。這等於說,一個全面性的認知歷程,不可能缺少這兩種方法之任何一種。

信經正是以敘述天主的愛作為談論天主的方法。藉敘述父的故事宣認祂是永生之主,是天和地的創造者和主;藉敘述子的故事,使人知道祂是為我們而降生成人、死亡及復活的人類救主;藉敘述聖神的故事,使人曉得祂付給教會生命,祂更是時間與永恆共融的連繫。

所以,願意談論天主敘述祂的愛,同時表示希望藉著論辯,和思度這敘述對人類每日生活的勞累到底有什麼意義。而信經正好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簡短卻極濃縮的指引,讓我們更了解所相信的三位一體之天主的故事,並在每日平凡的生活中經驗祂的臨在。

生活和神聖的天主,

你透過你因愛

而完成的奇妙化工

將自己向我們一一陳述。

求你賞賜我們

在你聖神的光照下

曉得在整個宇宙及在人類的歷史中認出你的善良

和你眷顧我們的記號,

請使我們懂得接納

你為我們在你的救世行動中所行的奇蹟異事,

接受被釘在十字架上、死而復活之子的愛情,

讓這愛情改變和治愈我們。

祂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亦是我們獨一、真正的神學。

 

 

 

2. 《查思添喻言》(Parabola di Chassidim)是希伯來神修運動其中一支的作品,查思添一字出自希伯來文chasid,眾數chasidim,意即虔誠、善良。這神修運動曾出現於不同時代,而今日當提到查思添主義時,一般所指的由以色列賓依理讚(Israel ben Eliezer,約生於1700至1760),於1740年左右在保度利亞(Podolia)發起的運動。人們通常不用以色列賓依理讚的姓名稱呼他,而尊稱他為「善名之主」或「善名先生」(il Baal Shem Tov),這運動出現後立即在加理之亞(Galizia)、伏利尼亞(Volinia)和烏克蘭(Ucraina)等一帶傳開。文中接著所說那位老師,指的正是以上所提的,十八世紀查思添運動的創立人以色列賓依理讚。

3. St Anselmus Augustanus, Argumntum Ontologicum, Proslogion, c.2: 『Id quo magis cogitari non pot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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