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保祿六世

人可能找到天主嗎?

一九七O年九月九日

 

 

韓山城譯釋

教宗保祿六世論現代對宗教的態度》,67-77

台北:安道社會學社,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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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詞大意

熱誠的宗教生活,就在於不斷尋求天主。人而中止尋求天主的努力,便等於失掉了信仰而開始度無神論的生活了,即使口頭上尚不致公然否認天主的存在,或悍然宣稱自己是無神論者。但為使人致力於尋求天主,首先應對:「人是否可能找到天主」這問題,來一個清楚的解答。而這正是本篇講詞的主旨所在。

首先,教宗聲明:面對面享見天主,亦即「圓滿而永遠地與天主會晤」只是來世永生的專有幸福。在此生決不可能完全兌現。在此生人只限於「在某種方式下及一定程度內」找到天主。人而通過類比法(Via analogiae),否定法(Via remotionis vel negationis)及誇大法(Via excellentiae)三途徑,並借助信德的超性神光,設法對天主取得了解,則這種努力已等於上述「在某種方式下及一定程度內」找到天主了。理由是巴斯喀所說:「假使你未曾佔有了我,你決不會尋求我」。既然「沒有天主恩賜的本性或超性神光,我們決無可能認識天主,則尋求天主便是業已找到並佔有了天主」。因為「為尋求天主的人,天主業已在他內」。在這情形下,天主已通過其聖寵神佑等實行臨在於我們心靈內。是的,這種工作及努力「是在昏暗的黑夜中進行,但這黑夜並非星斗無光的黑夜,我們享有逾越節前夕的基督之光」。我們在這光的燭照下,已能放心大膽並興高采烈地繼續我們尋求天主的工作,而這工作便是所謂熱誠的宗教生活。

此外,教宗又指出其它兩種找到天主並與天主會晤的方式,即奇蹟與奧秘生活(Mystical life)前者是極其稀罕的例外事件,而後者雖不如我們所想的那樣少見,卻亦不是人們普通的際遇。在我們一般人,最穩健的方式還是多多注意天主的密友即聖人尤其基督天主而人的善言芳表來設法認識並接近天主,因為這是天主為顯示自己於我們而慣於運用的正常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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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詞正文

 

引言 為什麼要尋求天主

1 我人說:人有尋求天主的義務,尤其現代人。正因為現代人受過較好的教育,知識水平甚高,故更應尋求一個高於一切的第一原因,以解釋他們所知道的種種。否則,將不能識透事物的本質,將不免擱淺於疑團中,最後陷於絕望,或使自己的思想永遠庸俗、平凡、迂腐、因襲。因此這義務對忽略並否認它的現代人,不唯仍然存在,而且需要倍加注意。同時,需求天主的饑渴,雖不為人所承認,卻仍在侵襲人心,即使人們設法以它事物消除這饑渴。但這些事物,無論其為高雅的或卑鄙的,在人們食用它們之後,饑渴更形加劇(Dante, Inferno, 1, 99)。(1)

尋求天主便是找到天主

2 人應尋求天主,應時時尋求天主。但何時始可找到天主?我們現代人真能找到天主嗎?怎樣找到祂?找到天主時又將怎樣?我們將感到幸運呢或痛苦呢?

3 上述諸問題構成各時代尤其現代人對宗教爭辯不休的焦點之一。我們真能找到天主?抑或這工作永無結束之日,永得不到好的成績?注意:在此世,我們尋求天主的工作必須繼續進行,不得休止,直至最後與天主會晤!這會晤將是圓滿而永遠的會晤。「我們要看見祂實在怎樣」(若一,三,二),是「面對面」的會晤。不過,這樣尋求天主在今生亦不無好處。雖說在今生我們認識並佔有天主的努力,是在昏暗的黑夜中進行,但這黑夜並非星斗無光的黑夜,我們享有逾越節前夕的基督之光。意思是說,即使在此生,我們仍能在某種方式下及一定程度內找到天主。請切記勿忘:我們可能找到天主,而且在某種意義中可說我們業已找到了祂!

4 我們業已找到了天主!怎樣嗎?請記起巴斯喀的名言:「假使你未曾佔有了我,你決不會尋求我」(Le Mystere de jesus, at the end)。既然沒有天主恩賜的本性或超性神光(見羅,一,一一)----無論其為內在的或外在的(Cfr. St. Thomas, in Ep. Ad Romanos, 1, 6)──我們決無可能認識天主,則尋求天主便是找到並佔有了天主。因為為尋求天主的人,天主業已在他內。如果我們領悟這點,我們已能航行於祈禱的海洋中說:「天主,我天主,我急切尋求你」(詠,六三,二)。(2)

尋求天主的三途程

5 但我們並不以此為足,我們有進一步的希望。什麼叫作找到天主?找到是準確無疑的知道,清亮而具體的認識,猶如認識世間的形形色色一樣。我們果真能這樣認識天主?啊!我們的知識構成一個複雜無比的世界!我們必須明瞭,我們決不可能認識天主如同認識其它事物一樣。假使我們可能認識天主如同其它事物一樣,則我們所找到的,必然不是天主,而是一個普通事物。聖多瑪斯不云乎:沒有一個名詞能依照我們對事物的看法而恰當地拍合在天主身上(Cfr. Contra Gent. 1,30)。所以我們必須深切注意,我們用以形容天主的名詞,具有極其含糊的雙關意義。一面我們可以因了天主固有的美善、生命及父性而肯定天主是美善的、是生活的、是一位父親,但同時我們應當否認天主的美善、生命、父性真如我們所認識的普通事物的美善、生命、父性一樣(Ibidem, De Potentia 72, ad 1, 11)。

6 這是所謂「類比的知識」(Analogical Knowledge),意即雖不失真亦不完全恰當的知識。這種知識即使不易獲致,卻是我們用以認識天主的有效途徑,原本值得我們從長討論。我們還可談到認識天主的另一途徑。我們的每一觀念都是局囿在一定界限中的,我們為了用這些觀念來表達天主,只好將這界限加以否定,如天主不是有限的,不是有形體的,不是有死的等。這是所謂「否定法」(Via remotionis)。這類說法包括一個為我們所能理解的現實,並以否定界限的方法來表達我們不能理解的天主的現實。此外還有所謂「誇大法」(Via excellentiae),意即將我們了解的積極優點提昇至極峰,然後歸諸天主。譬如我們論天主智慧時,說祂是無窮智慧的,論天主的美善時,說祂是無窮美善的等。由上述種種可知,我們嘗試尋求天主時,經常有下列感覺:正在我們以為即將找到天主時,我們發覺祂突然隱退至高天之上及其無窮奧秘中,祂是絕對超越、無可描繪與極端神秘的。假使祂不這樣的話,祂已不是我們希望找的天主了!我們可能確實知道祂的存在,可清楚看到什麼優點屬於其至尊無上的實有,但我們對祂不可能獲致任何精確的知識。這是尋求天主的工作沒有終止的理由,亦是我們應畢生從事這工作而沒有結束之日的所以然。(3)

天主顯示與人的方式

7 然則,我們尋求天主的工作失敗了?我們將不可能找到祂?不,還有尋求天主的其它方式存在。有一種方式與其說是理智方面的認識,毋寧說是精神方面的經驗,一種真的經驗、活的經驗。這經驗亦有其等級。一種是天主用以表明其臨在及其作為的所謂奇蹟。奇怪的是我們這沒有宗教信仰的世界對奇蹟是再不能好奇的──不過奇蹟必須是真的。倘若真的出現了奇蹟,則人潮將一擁而至。是奇蹟激起了民眾對耶穌的興趣、依恃及信任。事實上,在人靈深處便存有見到奇蹟的願望。現代批評家經常保持警覺,以攻擊奇蹟的確實性,但實際上他們害怕奇蹟,奇蹟對他們好似一個預兆。沒有信仰的人更渴望奇蹟,並對奇蹟更感到好奇。信仰天主者固然喜歡看到奇蹟,但他們熟知,奇蹟是天主用以同我們接觸的、非常例外的稀罕事(Cfr. Zsolt. Aradi, I Miracoli, Vita e Pensiero)。

8 正常地說,天主雅不欲利用這類為人感官所接觸到的奇異經驗來吸引我們親近祂,而更樂意採取精神方式,如通過榮為天主密友的聖人們的信德、愛德和善表,以及教會權威的聲音。(4)

9 此外,我們還須提及又一種同天主接觸的「奧秘」方式。這方式並不如我們所想的那樣少見。是耶穌對人靈魂所做的一個內在的顯現。祂曾許給誠心愛祂的人說:「我要將我自己顯示與他」(若,一四,二一)。是一種照耀心靈的神光,使到人的信德明朗、安全。是聖神的一種默感,是天主對忠實的靈魂,尤其對獻身內修及默想的靈魂的一種指導,是聖神的恩惠及效果(見迦,五,二),是一種神恩,這神恩使人的心靈清楚地感到自身為在跟前的永生天主所吸引。

10 以這種奧秘方式而與天主會晤的神修生活,雖說少見,然而多姿多采,豐富異常。就中最美麗而特別的,是通過聖愛而取得的知識。我人不久即將發表阿味辣的德肋撒及加達利那瑟納為聖師。二位聖女皆曾獲致、忍受和享有這種奧秘的知識,並替教會及人類留下了美妙的文獻。其他如聖斯德望的神視(見宗,七,五五)、聖伯多祿在約培所見的現象(見宗,一0,一一)、聖保祿魂超拔於三層天(見格後,一二,一四)、聖若望於帕特摩島所見的種種(見默示錄)、聖奧斯定在奧斯弟亞的出神等,都屬於這類奧秘知識。奧秘生活無論由心理學觀點(Cfr. Plotinus, 2 century)或就神學方面(Cfr. Denis, Known as the Areopagite, 5 century)而言,其資料都很豐富,構成神學及聖人行實的特殊部門。不過,似乎尤其是修會人員的專有殊寵,但已足以證明找到天主是可能的事。我們亦可就教於現代人士,以取得文藝(Cfr. Bernanos) 、哲學(Cfr. Bergson, Maritain)及來自個人經驗(Cfr. Merton, A. Frossard; Dieu existe, je lai encontre, Fayard,1969)的證明。至於我們,如果真想以自身薄弱的能力找到天主,則應記起耶穌向斐理伯所說的話:「誰看見我,便亦看見父」(若,一四,九)。祝宗座遐福。(5)

 

講詞註釋

(1)科學越進步,越能揭發宇宙的美妙。人越發見宇宙的妙,越渴望知道宇宙的來歷。說宇宙是自然有的,等說一座建築物是自己起來的,怎能令人心安理得?故人類科學越進步,越需要尋求天主,即教宗所謂「高於一切的第一原因」,便對宇宙取得一以貫之的總的知識。否則,人類「將不可能識透事物的深義,將不免擱淺於疑團中,最後將陷於絕望,或使自己的思想永遠平凡庸俗、迂腐、因襲」。是的,科學而沒有天主固能解決一部分人生需要,尤其物質需要,但如不能解決人們求取「一以貫之的總的知識」的精神需要,則人將如擁有各種現代化設備的盲人,談不到真的幸福!何況人不獨需要理智方面的滿足,其心靈又經常為一種嚮往無限物事的饑渴所侵襲?假使沒有唯一的無限天主,則此世所有一切,不唯不能消除其饑渴,適足以加劇之。這點是古今來人類共有的經驗,不需要任何證明。這是現代人必需尋求天主的理由。

(2)人在此生是否有可能找到天主?答案是:人在此生只可能「在某種方式下及一定程度內」找到天主;圓滿而永遠地同天主會晤則是來生的事。這是天主上智的安排,我們沒有權利向天主提出抗議。故在此世我們尋求天主的工作「必須繼續進行,不得休止,直至最後與天主會晤時」。不過,根據巴斯喀,尋求天主既是佔有天主,亦即上述「在某種方式下及一定程度內」找到天主,則我們已應感到滿意;因為「今生我們認識並佔有天主的努力雖說是在昏暗的黑夜中進行,但這黑夜並非星斗無光的黑夜,我們享有逾越節前夕的基督之光」。

(3) 關於認識天主的三途徑,即類比法(Via analogiae)、否定法(Via remotionis)及誇大法(Via excellentiae),由於教宗的解釋相當清楚,故恕不辭費。我們應當特別強調者是:我們不能完全了解天主,乃是十分自然的事。天主而為我們有限的理智所徹底領悟,還成什麼天主?同時通過上述三途徑,再加上啟示神光,我們對天主的認識已足以使我們對天主發出敬愛與崇拜之情,因而善度此生,以待來世圓滿而永遠地與祂會晤。

(4)奇蹟固然是天主顯示自身與我們的非常方式,同時亦是我們希望見到的事實,但它對人們的得救並非絕對有效的,亦非天主慣於運用的正常方式。天主一貫作風是隱藏自身於大自然及歷史的背後,以鍛鍊我們的信德,而讓我們享有充分的自由。倒是教宗所謂「精神方式」(The spritual and moal way)亦即通過聖人們的信德、愛德和善表以及教會權威的聲音來顯示自身,則是天主慣於使用的正常手段。故「友誼及愛德」(見講詞(五)10節)乃是我們為天主作證的最佳方式,亦是天主透過我們而顯示自己與現代人的得力方式。

(5) 奧秘生活(Mystical life)固然不就是來生與天主圓滿而永遠的會晤,更非「面對面」見到天主,而只是一種神光,聖神的一種恩惠或效果。但這神恩雖不使我們脫離信德的黑暗,欲能使我們的心靈非常明朗而安全地感到天主的臨在,並清楚地體驗到天主如何在吸引我們。這雖然普通是獻身於內修生活者的殊寵,但普通人有時亦能有這樣的靈驗,一如教宗此處所舉出的弗勞撒(Andre Frossard)其人,(筆者以十二萬分的熱誠請求讀者務要一讀候景文節譯的「實在有天主----我撞見了祂」一文;見聖化雜誌第四卷第四期)。至於我們,如果真想找到天主,最好記起耶穌向斐理伯說的話:「誰看見我,便亦看見父」。只要我們虔誠地存想福音內耶穌的言行,則認識耶穌便是認識天主。


校對:林毓貞

網頁製作:聖神修院神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