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山城譯釋
《教宗保祿六世論現代對宗教的態度》，57-66頁
台北：安道社會學社，1971
＊＊＊＊＊＊＊＊＊＊
講詞大意顯而易見，這篇講詞的主旨，在於闡述怎樣尋求天主，在於說明，要想尋求有關天主的知識，需要理智及信德的合作。首先理智需要信德(Intellectus quaercns fidem)，否則，理智所能獲致的知識，不能饜足人心。因為理智對天主本體的奧蹟無能為力。但信德亦需要理智(Fides quaerens)，信德而無理智的服務，則啟示所給予的資，未免零碎片斷，不成其為有系統的知識。如果在信德揭示我們有關天主本體的資料後,理智予以析及綜合，則一變而為有系統的知識。而這類知識的總和則是我們所謂「神學」。
然則，信德不唯不窒息理智，反而使理智達成其「鳶飛戾天，魚躍於淵」的壯志與宏願，亦即教宗所謂尋求天主的工作「並不使我們鑽入虛偽而隱晦的牛角尖，反而舒展、發揚並擴大我們心靈內最高深，最真誠的願望」。這樣說來，尋求天主的工作原是極其吻合人性的工作。但何以「在今天，否定宗教竟被譽為一種時髦，忘掉天主已成為一種風氣，置天主於不聞不問，拼命實行唯俗化就像一種義務」呢？這裏搔到了現代人的癢處！現代人之不屑於談天主及宗教，並不如他們所說，因為天主不可能為人了解，因為天主是一個過時的觀念等，乃是因為他們害怕糾正自己的放任生活，害怕負起見律、自制的責任，害怕受到良心的指摘及倫理法的約束。教宗不云乎：「人們以為否認天主及宗教，是現代人好容易才爭取到的一種解放，人們認為自己有義務捍衛這項解放」。好神聖的義務啊！
＊＊＊＊＊＊＊＊＊＊
1 我人有意繼續對尋求天主一點有所發揮。我人如此行事，並非旨在逃避刻下所有急待解決的重大問題，因為對這類問題，我人在其它時間並在其它方式下經常加以注意。不，我人所以繼續討論天主者，是因為我人認定，人們對宗教的態度關係異常重大。宗教不僅關係兩個最高現實，即天主與人，而且關係出源於宗教的理論方面和實際活上的結論。
2 宗教關係人類整個思想體系。但在今天，否定宗教竟被譽為一種時髦，忘掉天主已成為一種風氣，置天主於不聞不問，拼命實行唯俗化好像一種義務──人們以為否認天主及宗教是現代好容易才爭取到的一種解放，因而人們認定自己有義務捍衛這項解放----所以我人必須再度談談宗教。我人感到應當這樣說：人們必須尋求天主。(1)
3 好些人對天主至高無上與玄妙莫測的聖名從未加以認真的追求及審慎的研究，而他們好像真的了解天主似的，對天主這問題大放厥辭。有的說，天主是一個空洞無物或虛偽不實的名詞。有的則說，天主是無可限量及不可或無的實有者等。假使成們對一門科學從未做過一番探討的工夫，或至少在未曾得到權威人士的保證之前，而對該門科學大談特談，豈非荒唐？
4 尋求天主！我人討論這問題的目的是使徒性質的。意思是說，我人旨在涉及輿論的精神背景及現代人的公共想法。但為了方法的要求，我人認定必須著重於個人怎樣尋求天主一點。我人無意對這問題來一個詳細的交代，只限於指出有助於人們反省的若干要點而已。
5 怎樣尋求天主，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但我們必須馬上鎮定自己的心神，俾能有效運用其固有的官能，並在尋求天主這項關係絕大的工作上考驗我們理智的本領。
6 天主決非明若觀火的事理。假使我們以為只須膚淺地運用自己的理解力，便能清楚地認識天主，我們便是自欺。就因為天主並非顯而易見的，所以才有這麼多不信天主的人。一般說來，現代人的頭腦對天主這問題缺乏認真探討的條件，沒有獲致原本可以取得的知識的準備。我們腦海裏存有太多由感官而來的想像、幻影及有聲有色的因素，使到我們無法跳出這類舒適、怡人然而亂七八糟的氣氛，而尋求高遠事理。(2)
7 我們如果嘗試解答什麼是理智，則對這種多重的、日常生活內不斷經驗的、理智的意義和價值，立即為許多觀念和名詞所侵襲，而形成巴貝爾塔似的紊亂。現代哲學對理智的講法，意見如此繁多與混淆不清，致使許多人只限於將人們的思想一依歷史秩序予以先後的排列，或至多依照思想過程將它們聯繫起來而已。思想史竟取代了思想本身真實而合理的評價。如果我們竭盡自己的思想能力，追求所謂真理，則我們的理解力將被禁錮在科學範圍內，同時又為這點成績而自覺應分感到滿意。科學提供我們兩種好處：一是對事物的準備知識，二是這知識在技術及經濟方面的實用。這兩種好處固然不小，但不足以消解理智要求更多知識、無可滿足的饑渴。理智不獨要求了解事物是怎樣的，而且希望明白事物為什麼是這樣的。於是，我們得到了第一個結論，這結論據我們的看法，任何人無從反對起。只要我們讓理智走向其應走的路線，讓理智一依其生性而活動，使能發揮其固有能力，並保持其應有的健康，以施展其本身所有充分和高遠的作用，它便要使我們對天主獲致聖保祿所謂反射的知識。他說：「人能由有形可見的事物，對無形可見的天主獲得若干然而安全的知識」(見羅，一，二Ｏ)。梵蒂岡首屆大公會議曾正確地宣稱：「人的理智有本領通過受造物而對天主求取到某些知識」(Denz. Sch. 3.004)。總之，我們必須善用理智，必須讓理智發揮其正常而有效的思想作用，必須信任理智！
8 我們不得任意濫用理智，理智是人用以求取真理的眼睛。在宗教問題上理智扮演著無可取代的角色，擁有榮譽的席位和卓越的任務。我們以為人的資格來說，要以擁有理智而自豪，以信友身份言之，要為了擁有理智而明智自處，而謙沖自持。理智是一個寶貴而微妙的工具，亦力大無窮與不斷進步的官能：戴呂巴(De Lubac)神父說：「人要因了理智而勇於有為……人的思想不論如何迂迴曲折，最後要知道飛升至最高點：萬有真原」(Sur les Chemins de Dieu, p. 15)。
9 我們靠了純本性理智最後將抵達什麼境界？一定將能越過不可知論所劃定的界限而抵達最高目標。但這目標與其說是一個滿足人心的終點，毋甯稱之為一種願望。這種努力只是一個嘗試而非真的成功。宗教課本上所謂「理智需要信德」(Intellectus quaerens fidem)便是此義。意思是說，理智而欲得識天主，必須通過啟示。
10 現在我們進入不能以功德爭取到的超性領域內。「除非天主自己教導我們，誰都不能認識天主……沒有天主，人不能對天主有所了解。天主通過聖言教導我們認識祂」。這是聖依肋諾的講法(Adversus Haereses IV, 9, 4; 5, 1; P.G. 7,988)，他在註釋基督的下列聖言：「除父以外，沒有人認識子；除子和子願意啟示的人以外，沒有人認識父」(瑪，一一，二七)。若望聖史說：「從來沒有人見過天主，只有那在父懷裏的獨生者，身為天主的，他給我們詳述了」(若，一，一八)。聖多瑪斯其神學大全的開端肯定說：「為了得救，人需要一種凌駕乎本性理智所發掘的本性知識之上的、合乎天主啟示的道理」。而基督則是導師，是啟示者，是光明，祂說：「你們如果固守我的話，就確是我的門徒，亦會認識真理，而真理必會使你們獲得自由」(若，八，三一，三二)。
11 於是便有信德，於是便有接踵而來的修正，亦即理智對天主這嶄新而崇高的知識所做思惟。而這便是神學，便是剛德步利總主教聖安瑟爾莫(de Aosta)所說的名言：信德需要理智(Fides quaerens intellectum)。信德並不如許多人所說，窒息理智，亦不取代理智，反而需要理智的服務(Cfr. Denz. Sch. 2751, 2.756, 2.813)。信德同理智一同接受天主的聖言。信德提高理智的聲價，使能致力於極其艱深然而愉快的工作，即傾聽天主的聖言，發掘並表達天主聖言所蘊藏的啟示，這啟示為高深而具有生命力的理智猶如一道皓光，是理智用以思辨高深事理的邏輯原則：「我信，目的在於了解」。理智如果獲得整個人及其道德行為的協助，則可躍登至極峰。因為道德行為能使人由思想的理論階段過渡至實際生活，使人將天主的真理奉為「人而天主生活」的總則。因為聖奧斯定說：「沒有愛德，人不可進入真理」(Contra Faustum, 41, 32, 18; P.L. 42, 507)。(3)
12 可愛子女！看，尋求天主的工作，範圍何其廣闊，結果何其輝煌！這工作並不使我們鑽入虛偽而隱晦的牛角尖，反而舒展、發揚並擴大我們心靈內最高深最真誠的願望！這是人人應做的工作，任何人不得例外，而兒童則在研究天主 的課室內坐在第一行列(見瑪，一一，二五)。祝宗座遐福。
(1)讀了這節，便可恍然於現代人何以如此偏向無神論。什麼人不可能認識天主啦，人不再需要天主啦，天主是一個過時的觀念啦等，不過是人門為了掩飾自己的邪惡並為了逃避宗教義務而想出來的遁辭。真正原因是人們妄想解放自身於倫理法乃至天理良心的約束，而度其醉生夢死和為所欲為的放任生活。當然神學家仍應繼續努力，替教義求比較折服人心的詮釋。但最重要的工作，還是設法打消人們度其沒有天主的生活的妄想！
(2)要想認真尋求天主，先決條件是：(一)要有「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的光明磊落的態度，切忌強不知以為知而信口開河。這點是求取知識和研究學問的當然條件，而尋求有關天主的高深知識一事，尤其不能例外。(二)要能將我們腦海裏的幻想加以清除或鎮壓。因為如教宗所說：「一般說來，現代人的頭腦對天主這問題缺乏認真探討的條件」。理由是：「我們腦海裏有太多由感官而來的想像、幻影及有聲有色的因素，使到我們無法跳出這類舒適、怡人然而亂七八糟的氣氛，而追求高遠事理」。
(3)由本節的內容，可以看到，信德不唯不窒息理智，而且提高理智的聲價，使能翔翔於天主的偉大奧蹟中。但我們不應將天主的啟示局限於理論範圍內，而應以愛德的工夫將天主啟示的真理「由理論階段過渡至實際生活」，亦即「將左主啟示的真理奉為『人而天主的生活』的總則。」注意：所謂「人而天主的生活」不專指基督──天主而人的生活，人而享有超性生命，亦即擁有寵愛，則在某種程度內度著人而天主的生活。因為如所週知，寵愛的絕大功能，是使我們有分於天主性。至於所謂「愛德的工夫」則是上愛天主，下愛世人的道德行為。唯有這種愛德能使我們整生活道德化，同時我們的生活如真的道德化，則天主啟示的真理已由「理論階段過渡至實際生活」了！
校對：林毓貞
網頁製作：聖神修院神哲學院